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溫舒粼反應了一會兒,才從自己腦中的檔案翻找出了聲音的主人。
老鄧?
身為溫家管家的他怎麽會給自己打定話,而且溫思羽——糟了!溫思羽為什麽會被綁架?
溫舒粼不知道他和溫思羽的布置出了什麽問題,他只能連忙問到:“你在哪裏,他最後一次出現又在哪?”他不由得擔心,是老鄧搶先一步對溫思羽下了手。可前一世,對方似乎也是因為溫思羽無法掌控大局,擔心家中的權力旁落他這個私生子,才最終答應那些旁支動手的。
那麽溫思羽還在,他的動機又是什麽?
“小少爺說他得去見叢岑少爺一面,然後就……”說着說着,老鄧自己也沉默了。
溫舒粼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給了這些角色們多少的“智商”,但他想但凡是個有正常智力的人都能猜得出來,如今最大的嫌疑犯是誰。
然而走到這一步,溫舒粼已經無法簡單粗暴地、把某個阻礙自己前進的事件歸因到叢岑身上。
這件事,說不定是危麒授意的。
溫舒粼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他先前的種種推測都沒有問題,那危麒本該是站在他的陣營的,不論他抱有什麽樣的心理,又為何可以“威脅”溫思羽的性命?
溫思羽可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可是由不得他猶豫太久——假如之前戴景昂和他的理解無誤,那麽溫思羽的生命安全,也意味着這個世界的穩定。
一旦主角死亡,這個世界一定會自動識別為程序錯誤、無法運轉下去,随後進入新一次的輪回。他尚且沒能明白這每一次輪回與他們的記憶留存的關聯,但隐約有一種不好的念頭。
如果輪回并非是由他主動觸發的,恐怕他會在時鐘倒回起初的時候,忘記現在所經歷的一切。
那麽他走到現在的意義,才真的是白費了。
溫舒粼不得不跨上自己的機車,按老鄧所報出的位置沖去。
一路上他甚至不再有悲傷的餘力,滿心都是焦慮,焦慮很快讓他變得麻木。
反正也不會比現在的狀況更糟了,大不了不過是“死”,回到起點,猶如戴景昂所說的,忘記一切,永遠活在自己最歡樂的時光裏,也許也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退一萬步說也不過灰飛煙滅,到那個時候,他再也不會有痛苦。
溫舒粼咬了自己下唇一下,把洩氣的念頭從自己的腦海中驅趕出去。
當他來到溫家大宅,溫思羽最後出現的地方的時候,警方還在問詢所有大宅裏的傭人。他們本打算傳喚他,但見他主動到場,便和他臨時地做了溝通。
溫舒粼選擇性地道出了他和溫思羽最後見面時的對話,沒有提及意識覺醒相關的內容。在這麽說着的時候,他的心實際上也生出異樣的感受,他甚至有些嫉妒這些沒有面目的NPC們,沒有思維,只是按照世界的安排行動,是否也就不會感受到痛苦?
他很快獲得了人生自由,只是在警方取證充足、找到嫌疑人正式發出逮捕令之前,他都必須配合警方的一切工作。
這沒有什麽,畢竟他就像是被剪去飛羽的鳥兒,這個世界不許他走,危麒更不會容許他離開澹市。
只是從溫家大宅離開的時候,溫舒粼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去哪裏整理一下思緒。他不得不騎着自己的摩托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閑逛,直到看到了一家冷飲店,他才找了個車位,下車進去随意點了些東西,給自己找了個能靜一靜的空間。
飲料和小食上桌之後,他卻又沒有胃口,不過是拿着攪拌棍在杯中攪和了幾下,頹唐地抿了幾口,随後就是漫長地放空自己。
戴景昂的聲音卻在溫舒粼借由發呆脫敏的時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溫舒粼,你不去找溫思羽嗎?他也算是這個世界上,信任你、為你行動的人。”
“不用你提醒我!”溫舒粼先是嗆了戴景昂一句,直接問到,“他到底去哪了?他死了,我和你也活不長。”溫舒粼還沒有和戴景昂好好說話的心思,對方對于他再一再二的利用讓他不再有溫情的想法,他不再願意和對方達成感情的紐帶,不過是出于互相利用的目的冷硬地問到。
“我覺得你猜得不錯,”戴景昂的語氣卻有些谄媚,似乎是意識到了他極度的失望,于是連忙向他示好,“他這麽做的概率很大。”
“為什麽?他和溫思羽無冤無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溫舒粼猶豫了。他的大腦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剎那,就給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答案。
既然危麒才是他們這幫人中真正手握劇本,把他們耍得團團轉的那一個“狼”,他會不知道自己在原設定裏的劇情,注定要為溫思羽犧牲嗎?
戴景昂沉默了一會兒,沉吟到:“溫舒粼,你清楚的,當你意識到他的線索指引你發覺他的‘欺騙’,他怎麽會無動于衷?他發覺你沒有正常地聯系他,于是很快用這件事來束縛你的行動。我想,這是他的plan B,專門針對你非要揭他老底。”
“……”無論溫思羽本人是否善良,可他要走的客觀劇情,對于自己的生命來說就是一種妨害。危麒會不會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可是如此一來,他不是早就應該對溫思羽下手嗎?除非危麒像戴景昂所說的,明白溫思羽對他而言,将成為一種限制他行動的牽挂。
“他為了你可以殺我,根據你的說法,他甚至可以‘殺害’自己的兄長,更何況是其他人呢?”戴景昂進一步分析道,“你的頹廢無濟于事。”
憑什麽他就必須一直當好人?溫舒粼下意識想要反駁戴景昂,可他的理智卻拽住了他的沖動,讓他選擇緊緊咬住了嘴唇。血的味道很快淌進他的咽喉,帶來一種鐵的腥甜。
“你是說,當他意識到我發現了真相之後對他失去了信任,那麽他也就不再留情面,決定直接出手用我在意的事情要挾我?”到了語尾,溫舒粼的語氣再度染上了驚愕和憤怒。
比起沉湎在痛苦和恨意中任由自己堕落下去,他心中不甘的火焰更甚,很快蒸幹了他的自暴自棄。
他不能順從別人安排的命運,任何人都不能!
“不好說。”戴景昂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确的答案,他做出了自己的推論,卻是以讓溫舒粼自己去思考的方式娓娓道來,“溫舒粼,你回想一下,自從你的意識覺醒之後,你的性格和行為風格還和從前一樣嗎?”
不。
溫舒粼自己也能察覺到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
他改變了太多,是從前的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步,仿佛這個世界為了避免他發現一切的真相,于是特意将他的種種技能鎖定,給予了他一個空有行動力、從不思考的大腦。
如今他解開了世界對于他的枷鎖,可他也沒有感到幸福,只覺得越是清晰地了解了一切,越是具有去追尋真相的能力,他的心就越發要經歷苦痛的折磨。
“人的可貴在于能夠切身體會酸甜苦辣。”戴景昂卻肯定了溫舒粼目前的困境,他甚至有些啰嗦地解釋起自己的感受來,“我很羨慕你們擁有這樣的感情,這讓我覺得,你們比我更像人。”
溫舒粼忽然回想起他先前和戴景昂談論過的話語,如何才是真實地活在世界上。
或許痛苦這件事本身,就是“活着”的證明。
只是他因為痛苦已然筋疲力盡,就像是從遇難的海上的乘客,在海浪的颠簸中,終于漂浮到了陸地的邊緣,可他再沒有力氣爬上岸。危麒為什麽要讓他接二連三地被各種痛苦磋磨,他到底想做什麽?
“戴景昂,我同意了他的訂婚,選擇和他在一起,按他的安排愛上了他,”溫舒粼的語氣毫無波瀾,如同陳述着另一個人經歷的諸般往事,“他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溫舒粼,你認為這樣會讓他感到滿足嗎?”戴景昂卻不再像之前一樣順着溫舒粼的話茬說下去,“你不是感覺得出來嗎,他有多偏執。”
“他想讓我明白他的欺騙後就算憤怒,就算痛苦不堪,也要堅定地選擇他?”溫舒粼的話講到最後半句,語尾已經顫抖起來。
“……”戴景昂沒有接話,似乎是默認了溫舒粼的說辭。
過了良久,溫舒粼沙啞地講到:“他真是瘋了!”
他頭暈目眩,不得不向後倚靠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才能撿回自己的理智。
“他想逼死我麽?”溫舒粼沉重地嘆息,無力地将雙肘放在桌上,用手掌抵住自己的額頭,他頭痛欲裂,“他就沒有想過,我接受不了嗎?”只是這句話,也不過是他的自言自語,他根本沒有在和戴景昂對話。
可戴景昂卻不解風情地追問道:“所以呢?你這一次,還會對他充滿好奇嗎?”
“戴景昂,我還要去解什麽謎?”溫舒粼有點崩潰地高聲講到,“他讓我連死都不自由,你想說,他是因為——”連“愛”這個字說出口,都讓溫舒粼感覺惱怒,于是他只能選擇緘默。
“我确實這麽認為。”戴景昂緩緩應到。
“什麽?”
“在你帶着我沖下崖底的時候,我的确覺得,你真的很喜歡我。”
“……”溫舒粼不免目瞪口呆,“你在說什麽?”
他本來以為戴景昂會對這件事有愧疚,亦或是對他的不屑,總之,絕不會是這樣的答案。
“只可惜我有自己要完成的事。否則,我很樂意和你一起下地獄。”戴景昂的語調輕快,似乎充滿了向往。
溫舒粼感覺自己的頭更痛了:“你也是神經病是吧?!你們公司不做年度精神健康檢查?”
“舒粼,你的愛,會讓人産生和你共赴黃泉也不錯的恍惚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