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我為什麽要去找叢岑?”溫舒粼沒有發愣,而是下意識地反問到。
話音剛落,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因為這段時間和危麒的拉扯,已經培養出了反問的習慣。
“我沒有能力在那裏設置監控。但我想你去見了溫思羽,不可能只聊溫家的事。”危麒平靜地回答到自己對于溫舒粼的行動的推測。他冷靜得就像是監控,這件侵犯他人隐私的事,在他看來不痛不癢。
溫舒粼難免有點不舒服,他瞥了一眼危麒:“所以呢?”
“所以我推測,你是去找他商量叢岑的事。舒粼,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哪些人是你要‘拜訪’的。”危麒将手指交疊,搭在自己的膝頭。他像是教堂裏傾聽衆人忏悔的神父,表情平和而無悲無喜,似乎只是在等待溫舒粼坦白真實的動機,“比如大哥,你是不是也想找他聊聊?”
溫舒粼心中一驚,雖面上不顯,但是他已經開始懷疑,莫非危麒還能監視他的大腦活動?
不,危麒只是就他們的對話,推理出了這些可能。在這個只有他們幾個人有五官的世界,他不去找其他也有臉的“同類”,又還能去找誰呢?
“是。”溫舒粼沒有編造謊言,他痛快地應下了危麒的話,“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他聊聊。”
不只是危麒的事,他希望能夠和危宥達成共識,不要再做無意義的對抗——狗血劇裏給對方一千萬讓對方滾這回事,不得不說,溫舒粼還挺心動。只是就算他想拿錢滾蛋,這個世界大概也不會讓他如願。
“你想和大哥聊什麽?”
“聊你的事,聊溫思羽的事。”溫舒粼解釋道,“你這麽做,你大哥肯定會誤會是我想要引導你站在我這邊,從而威脅溫思羽——我覺得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誤會,一直存在只會影響我們的正常生活。”
危麒卻忽然苦笑了一下,反問道:“舒粼,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
“什麽?”溫舒粼一愣。
“如果你的解釋反而讓大哥他覺得,是你和溫思羽想要設局控制危家呢?”
“什麽?”溫舒粼聞言不禁皺眉道,“我和溫思羽要控制危家幹什麽?”
“商界的利益總是這樣,零和游戲。”危麒輕聲道,“在澹市,尤其是面對溫氏,大哥更不會放松警惕。”
“他不是對溫思羽挺有好感的嗎?”溫舒粼沒想過危家和溫家背後還存在什麽利益糾葛,畢竟誰也沒有告訴過他相關的背景故事。他還是第一次從危麒的口中了解到這一點,“你的意思是,溫裕昊和你哥有過什麽不快?”
危麒搖了搖頭,否定了溫舒粼的推測:“是上一輩的事了。蛋糕只有那麽大,如果沒法再擴大,那麽份數就是固定的。誰都想多吃一口,危家僥幸站了上風,但也還沒有笑到最後。”
危麒的介紹十分含糊,溫舒粼還在解析他想要表達的內容,卻看見危麒忽然站了起來。
他打開了房間的燈,暴露了比黑暗時更令溫舒粼震撼的房間內部裝潢。
巨大的屏幕橫跨整個房間,甚至連牆壁上都鑲嵌有屏幕。危麒平日裏坐在這些屏幕當中,大概就像他們這個世界的歷史中的、上世紀的接線員。
“你怎麽……裝了這麽多屏幕?”就為了監視我?溫舒粼不想這麽問,但是這樣的場景還是對他造成了沖擊力。
危麒腼腆地笑了笑,介紹起屋內屏幕的用途:“也不完全是為了看你。”
所以還是會分幾個屏幕來監視我?溫舒粼瞪了危麒一眼,懶得開口指責危麒了。
“這是我留在這裏的條件,也是價值。”危麒沒有解釋,他臉上的笑意淡去,繼續解釋起剛才的比喻的內涵,“為了坐穩澹市的位置,少不了各種‘努力’。”
“你的意思是,是你哥要求你這麽做的,作為你留在這裏的交換條件?”溫舒粼有點驚訝。他沒有想過危宥會是這樣的人,畢竟對方看上去雖然冷峻,但好像也不是喜歡玩這套把戲的對象。
危麒笑了笑,再次否定了溫舒粼的推論:“不,他不知道。”
怎麽感覺他又聽到了一個不應該知道的秘辛呢?溫舒粼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把手放在胸口前,做出了打叉的姿勢:“你不用和我解釋,老話說得好,知道的越多死得會——”
“舒粼——”危麒生氣地喝止了溫舒粼提到“死亡”。
溫舒粼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危麒會對“死”這個字眼這麽敏感,難道是因為他曾經遭遇過一次車禍,心有餘悸嗎?但他明明記得,那一天的危麒除了有點面色蒼白,似乎還算有精神:“好吧,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我想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我應該對你坦誠一些。”
溫舒粼有點不會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危麒要順坡下驢地和他說這麽多——若不是他已經體驗過一次人間蒸發套餐,恐怕要毛骨悚然的秘密。因為他們準備訂婚了,危麒就覺得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所以就在這裏悄悄試探他的忍耐極限?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你會真的過來找我。”危麒見他不說話,于是主動解釋起來自己的動機,可是嘴巴上說着抱歉的話語,他的語氣裏卻聽不出歉意。
危麒是故意的——溫舒粼立即明白了危麒的潛臺詞。
危麒怎麽也和溫思羽一個毛病,喜歡玩人性測試?只是溫思羽畢竟有善良的基底,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同樣值得信賴的、正義的夥伴,而危麒卻像是在故意測試他對于他的陰暗面的接受程度。
只要他顯露出惶恐,危麒恐怕就會情緒失控。溫舒粼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耿直的脾氣,直截了當地問到:“如果我真的因為你的監視害怕了,你打算做什麽?”
危麒走到了他的面前,用雙手摟住了他的腰,仰頭對他撒嬌道:“如果你要跑的話,我就把你鎖起來。”
看似只是一個玩笑,可溫舒粼明白危麒話語中的重量。他立即出聲阻止對方道:“危麒,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接受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了你。”危麒微微揚起嘴角,可笑容有點苦澀,“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體貼大方,如果你想離開我,我真的會發瘋的。”
“……”溫舒粼欲言又止。他已經領教過危麒的“厲害”了,可沒想過危麒竟然會在他撞破對方的本性前和他說實話,“所以呢?你說這些話是想我同情你,還是害怕你?”
“我喜歡你。”危麒捉住了溫舒粼的手腕,他輕輕親吻了溫舒粼的手背,擡起眼,目光虔誠地像是宣誓、又像是“警告”道,“但我的愛,不是很純粹的東西。”
溫舒粼不解風情地被危麒逗樂了:“你是想說,‘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危麒一下子就洩了勁,他嘟囔道:“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我看大哥身邊總是有好多人追着他,說就是喜歡他的霸總範。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感冒嗎?”
溫舒粼拍拍危麒的臉頰,把對方的面部神經拍出先前放松的狀态:“你知道我就吃你裝乖這套,就不要随便換陌生路線了吧?”
危麒眯起眼睛馴順地被溫舒粼摸臉,看不出先前露出芝麻湯圓那烏漆嘛黑餡的模樣:“那我乖乖聽話,你會一直呆在我身邊嗎?”他可憐巴巴地商量道。
“危麒,”溫舒粼忽然有點鼻酸。他不知道怎麽和危麒解釋,他們之間的不可能,已并非是家境與身份的溝壑,“我不是對你沒有感覺,但是……如果有人阻礙我和你在一起,你會幫我嗎?”
“誰?”危麒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如果,它根本不是人類呢?”溫舒粼試探道。戴景昂雖然告訴他,不能告知任何人關于世界的真相,卻沒有說過不能通過暗示來促使別人了悟。他的心中,始終是渴望危麒能夠站在和他一起改變宿命的一方的,“就像是什麽神啊鬼啊的。”溫舒粼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超出這個世界的角色應該擁有的認知,所以連忙用這種唯心的內容來補救他的失言。
然而危麒甚至沒有猶豫,他不假思索地應到:“不論是誰,我都會幫你。”
溫舒粼驀地想起溫思羽說的那句話,他又何嘗不是在給危麒上保險呢?只是當他親身經歷的時候,才能理解溫思羽複雜的感情——他是多麽渴望危麒不要失控,可當對方的失控是為了他的時候,他又難逃對對方的悸動。
溫舒粼柔聲說道:“我會好好活着,所以你要答應我,也要好好活着。不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輕易出手,先和我商量,好嗎?”
危麒一怔,不知道是明白了溫舒粼的言下之意,還是沒能理解溫舒粼的用意,過了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溫舒粼。
溫舒粼牽起他的手,離開了書房。
後半夜,危麒沒有再起來。只是溫舒粼從噩夢中驚醒,恍惚間看到危麒,生出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那不是對于熟人的熟稔,而是一種從夢境延伸出來的感受。仿佛他們曾經無數次地相遇相知,最終還是錯過。
巨大的失落感擊倒了溫舒粼,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渾身乏力,連聲帶都疲勞得無法說出一個字。他本能地感到危險,可離他最近的危麒近在咫尺,他卻根本沒法喚醒對方,也沒法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在一陣惶恐和脫力中,溫舒粼又再次昏睡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危麒已經不在他身側了。
溫舒粼連忙爬了起來,他沒有換上衣服,就沖到了客廳,吳叔正在打掃衛生,見他起來了,只是一板一眼地說到:“早餐在桌上,您請用。”
“危麒呢?”
“小少爺回去見大少爺了。”
不好,難道昨晚的對話讓危麒誤會了危宥是阻礙他們的對象?溫舒粼連忙喊到:“吳叔,幫我預約一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