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溫舒粼不知道自己上船前的交涉是不是起了點效果,但他從船艙的颠簸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感到手腕上的繩子沒有想象中系得那麽緊。
又或者,這些人把藥物的劑量估計錯了,以至于還未抵達目的地,他就醒了。
溫舒粼一撿回自己的神智,就開始尋找能夠磨斷繩子的方法。
他被扔在船艙的某個貨倉,貨倉裏幾乎沒有光亮,但值得慶幸的是,貨物擺放的架子都是金屬的,已經有了鏽痕,邊緣有一圈毛刺。
溫舒粼掙紮起來,他挪到了貨架邊緣,将自己被綁在背後的手腕放在稍稍有刺的邊緣開始摩擦。
過了不知道多久,在腳步聲靠近倉庫之時,溫舒粼終于磨開了一個豁口。他連忙又爬回了原地,裝作還在昏睡的樣子。
來檢查倉庫的人果然走到了他身邊,見他還在睡着,又蹲下來用手電照了照他。
溫舒粼雖然合着眼,還是被手電筒刺激得輕輕一抖。還好他的動作幅度不大,在搖晃的倉房內很難被察覺。
于是來檢查的人提着手電筒站了起來,準備轉身離開。
溫舒粼趁這個機會忽然直起身子,他掙開了自己手腕處的繩子,雙手握緊,狠狠地往對方頭上一砸。
對方猝不及防被他打中面門,身體向後仰去,腦袋撞在了地面上,發出一聲響動,當即昏了過去。
溫舒粼想站起來,卻因為腳被捆的時間太長,血液不太循環,讓他腿腳發軟。
他嘗試了一會兒解開腿上的繩結,卻發現打的是死結。無奈之下,溫舒粼又爬到了男人的身邊,從對方衣兜裏摸出了一把折疊刀。
他用刀子挑斷了外層的繩子,然後用用力松了裏層的纖維,終于把自己的腳解放出來。
溫舒粼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在感覺腿腳利索一些之後,不假思索地把男人的外套剝了下來,而自己的衣服套到對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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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男人的手腳用繩索捆上,又割了一塊對方T恤衫的布料塞進對方嘴裏,随後披上外套提着手電筒離開了倉庫。
“系統,指路!”溫舒粼小聲喊到,把從剛才就沉默的系統喚醒,“我們必須馬上走!”
可是系統竟然沒有回應他!
溫舒粼不禁懷疑,是否是這個世界發現了系統這個作弊的存在,所以屏蔽了對方的信號。
既然如此,他只能靠自己了!
溫舒粼很快從失落當中走出來,他蹑手蹑腳地向上走,因為身形相仿,外套的顏色也差不多,看守的人竟沒有察覺他的異常——恐怕叢岑找的都是陌生人,而船上的人也和他們不熟,要不然他根本沒辦法蒙混過關。
溫舒粼一路向上,繞過各層船艙,最終來到了輪船的甲板上。
船外的天氣陰沉,灰雲快要壓到海面上了。遠處時不時就有閃電撕裂天空,隆隆的雷聲緊随其後,很快就落下了毛毛細雨。
看來暴雨馬上要來了,所以海浪才會這麽大。
溫舒粼藏在樓梯口掩藏身形,發現甲板處也有正在巡邏的人,手中似乎都拿着電棍或是安保用的鐵叉。
如果他在這裏和他們硬碰硬,顯然沒有勝算。說不定還有人有槍,那麽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絕無可能和手槍比速度。
如此看來,他唯一能夠求生的道路,只有跳進海中。
快刀斬亂麻。溫舒粼咬咬牙,決定裝作他們的同夥,鎮定自若地走上前去。
果不其然,他剛剛露頭,就聽到有人喊到:“剛剛你怎麽去那麽久,有什麽情況沒?”
溫舒粼借着雷聲回應到對方:“沒什麽。”
他的聲音被雷聲沖散,幾乎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對方見天氣惡化,口中罵了幾句,就宣布讓甲板上所有人回到船艙。
溫舒粼偏偏逆着他們回去的人流,向甲板邊緣走去。
“走吧,你擔心有誰來追我們?”
溫舒粼自己都不信,這時候會有人來找他們。夜黑風高還是茫茫大海,除非他能發出電報,否則有誰會注意到他被擄到了這裏?可見叢岑這樣的安排不是臨時起意。
溫舒粼含糊地回應道:“我再看看。”
“有什麽看的,你還信不過少爺?”那人這麽說着,自己先往樓梯口而去了。
溫舒粼用餘光注意着他,發覺這人剛下了一個臺階,就迅速察覺到了異常,反身回來了。
跳下去,尚有一線生機,不跳,他的生命就要終結在未來不久了。不能再猶豫了!溫舒粼直接爬上了護欄,然後借着閃電再次擦過天際的時刻縱身一躍,跳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
他落入水中,為巨大的沖擊感到五髒六腑在腹腔挪位。可他來不及喊痛,就被一個浪頭打進水下。
溫舒粼在海水中掙紮了一會兒,終于靠着浮力漂了起來。他吐掉嘴巴裏的水,感覺鼻腔酸痛辛辣,但還是盡力深呼吸了一口氣,做出了游泳的姿勢。
他費力地往前游了一段,感覺海水像是把他當做了一個泥人,随意地拉扯他的四肢,還在肆意地吞噬他身上的溫度。
他正在失溫,如果還因為寒冷抽筋的話,大概很快就會沉下去。
求生的念頭讓溫舒粼拼盡全力繼續往前游去,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他竟然看到了光束。閃亮的光束切開了雨幕和霧霭,是這無望的渺茫大海中,足以令飛蛾撲火的希望。
那是燈塔嗎?只要他向燈塔靠近,總會有上岸的機會的!
溫舒粼不顧一切地向光游去,他顧不得海水灌進自己的鼻腔、耳朵和眼睛,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他就靠感覺,延續着之前的方向向前。
也許過去了幾個小時,也許不過是幾十分鐘,溫舒粼在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感覺到自己離光源越來越近——亦或者,是光源向他而來了。
他的手臂和腿越來越沉,如同被注入了鐵水,可他不肯放棄,執着地向着它而去。
終于在溫舒粼快要耗光體力的時候,他來到了光源附近兩三米的地方。
這時候,溫舒粼才發覺,原來那不過是一艘小船,附近并沒有供他上岸的礁石。
絕望之中,溫舒粼想要大喊,吸引船上人的注意。可他太累了,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他漂浮在水中,祈禱小船不要開走,等自己恢複一些體力,再向它游過去。
沒想到的是,小船竟真的像是發現了他的身影,它向他駛過來了!
溫舒粼幾乎要落淚了。他爆發出最後一點潛能靠近了小船,在對方的幫助下,爬上了船。
一上船,溫舒粼就猛烈地咳嗽。直到他把胸腔裏的水都咳幹淨之後,才有餘力去看究竟是誰對他伸出了援手。
大雨和霧氣當中,救他的人還背着光,輪廓模糊,猶如一個深淵中浮出的幽魂。
溫舒粼不禁悚然,但他還是竭力向黑影挪了過去。
“謝——”他的感謝沒能完整出口,影子的面龐便被他看清了,“危麒……”溫舒粼輕輕喚到對方的名字,簡直難以置信。
溫舒粼難言自己的震撼。
危麒不是腿腳不方便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是怎麽找到他的?這不可能,這完全不可能!即便來的人是戴景昂,溫舒粼心想,自己也不會如此愕然。
危麒沒有應聲,只是凝視着溫舒粼。他面無表情,但目光灼熱,不似往常那般靈動,更像是用極強的耐力,壓抑着內心的火焰。
“你怎麽會在這裏?” 溫舒粼小心翼翼地追問到,觀察着危麒的表情。
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危險氣息,可當下他的四周只有一片灰黑、不知盡頭的大海,和不知何時就能察覺到他脫逃的敵人。他逃無可逃,只能和危麒共同呆在這艘小船之上。
危麒還是沒有回複。
溫舒粼不由得感到了緊張,可是他的嗓子被危麒的視線蒸得幹澀,叫他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還是危麒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他輕聲講到:“你很驚訝我會出現在這裏。”
危麒的話,甚至不是疑問的語氣:“我……”溫舒粼被危麒問得啞口無言。他能感覺得出來危麒的言下之意:他甚至沒有想過求助于危麒,才會對對方的現身如此吃驚。
“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危麒垂眼到,似乎很是失落。
“沒有,我只是——”溫舒粼的話戛然而止。
溫舒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能“只是”什麽?不論他想了什麽,有多為危麒着想,又或者抱有什麽樣的疑慮,那都是不能和危麒解釋的內容。更何況,危麒并不像溫思羽那樣表現出意識覺醒的特征,他說的話,危麒會相信嗎?
危麒擡頭望向他,表情有些悲傷。可溫舒粼卻感到不同于海水的刺骨寒意鑽進他的袖口和褲管,很快侵入他的皮下,滲進他的骨血裏。
他冷得發抖,可平日裏對他細心體貼的危麒,只是注視着他,然後一言不發地開動了小船。
小船在波濤起伏的海面颠簸,溫舒粼不由得頭暈目眩,然而危麒就像是無知覺一般,身形不動如山,只是安靜而沉默地駕駛着船只,向一個溫舒粼不知道的地方而去。
直到他們靠近一艘輪船,危麒才停了下來。他把船停得離輪船極近,而後吹了幾聲口哨,過了幾分鐘,船體側板上的窗口被打開,搭下一架軟梯。
危麒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溫舒粼,似乎在無聲地示意他先上去。
無需多言,溫舒粼也知道爬上去,就能脫離他當下的險境——這是危麒對他的庇護。
可是之後呢,他又要怎麽面對危麒?
溫舒粼感到痛苦,可他也清楚,只有活着才能談之後。
于是他不再糾結,利落地爬了上去。到了窗口,他被水手伸出的粗壯的手臂一把拽了進去。
他下意識想要轉身去拉危麒,卻看見窗外搖晃的小船沒堅持到危麒爬上軟梯,就被巨浪猛地打翻!
“危麒!”
溫舒粼高喊到,下意識想要跳出窗外去浪中搜尋危麒的身影,可他被身邊幾個水手伸手攔住,情急之下,他甚至張口去咬,卻被魁梧的水手捂住了嘴,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救人啊!
溫舒粼目眦欲裂,可他吶喊的話語都被厚實的手掌所阻隔。
他竭盡全力掙紮,卻雙拳難敵四手,還被用繩子向後捆住了雙臂和雙腿,阻止他進一步反抗。
溫舒粼還沒來得及搖人,就感到自己後頸一痛,針水注入他血管,就像是寒冷的碎冰從針尖淌進他的身體。
溫舒粼很快在藥物作用下感到四肢脫力。他的精神極度亢奮,眼睛因情緒激動飄滿紅血絲,卻再也堅持不了看清四周。
他漸漸卸力,像機器人被人切斷了電源。雙眼閉合,很快陷入了休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