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就是那條蟒蛇
第32章 我就是那條蟒蛇
他到底還是讓郁梵離開了。
陸蓮臺站在落地窗前,眼看着郁梵像逃亡一樣地沖出灑店,上了出租車,毫不遲疑地離開。
他手裏的威士忌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撞到桌子角,發出咚地一聲……又滾到厚實的地毯上,卻連個響動也無。
陸蓮臺撥通了電話,冷冷地開口,“查查林鏡輪這段時間在幹什麽,見了什麽人。”
隔天,親信便将林鏡輪近兩個月的通信記錄,行蹤軌跡的資料交給了陸蓮臺。
那人說,“小少爺身邊沒有人跟着,情況不詳盡,行蹤是從交通監控攝像裏調取的,不全面……但小少爺的行蹤很固定,應該有您需要的信息。”
陸蓮臺拿着厚厚的一摞資料,手指逐漸扣緊。
一個小時後,陸蓮臺等到了來酒店見他的林鏡輪,将那摞東西全部甩在了親弟弟的臉上。
“你到底什麽意思!”
陸蓮臺怒火中燒地質問林鏡輪,“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林鏡輪很平靜地直視着他,“什麽?”
“還要我來親口告訴你?——你他媽的這段時間在C市跑到郁梵的公司入職實習,還天天在他家門口轉悠?!你有什麽毛病,你要笑掉人的大牙嗎!你,林鏡輪,我的好弟弟!你在幹什麽?!!”
林鏡輪反問,“不行嗎?”
陸蓮臺被他的遲鈍和漠然氣笑了,“我好像低估了你的愚蠢……”狠厲地強調,“這個世界上你碰誰都行,就不許打郁梵的主意!絕對不可以!”
林鏡輪說,“你們已經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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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蓮臺危險地眯起眼睛……他盯着面前年輕的弟弟,這個才二十二歲的男孩,第一次有種不認識他的錯覺。
林鏡輪的話,相當于承認了自己的鬼心思。
陸蓮臺難以置信,“你是不是瘋了,林鏡輪?我就說你上次還敢對我動手那麽不對勁,你以為你能是郁梵的什麽人?!”
林鏡輪直視他,“我沒瘋,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陸蓮臺說,“你沒瘋,你糾纏你哥的戀人?……你到底什麽時候動的心思?你不要告訴我,你早就起了龌龊的念頭。”
林鏡輪嗤笑,“對你來說重要嗎?”
陸蓮臺動了怒,“林鏡輪你是不是皮癢了欠收拾,你信不信我把關起來,讓你清醒清醒!你在外面也鬧夠了,我沒時間管你,不代表管不動你了!”
“你胡來也要有個尺度!”
林鏡輪淡漠地笑了笑,“哥,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一點也不怕……你不是要結婚了嗎?為什麽還要跟我争郁梵呢?你如果一定要針對我和郁梵的話,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争陸氏,但是,如果你阻撓我和郁梵,我也一定會使出一切手段來和你争奪陸氏。哥,你覺得劃算嗎?”
“你——”陸蓮臺咬緊了後槽牙,“你試試。”
林鏡輪說,“我會試的。”
這注意是一場不歡而散的兄弟會面,林鏡輪撿起了地上的資料,好整以暇地放到了茶幾上,狀似輕松地說,“各取所需,不好嗎?”
陸蓮臺諷刺地笑起來,“他不可能喜歡你的。”
林鏡輪的身體猛地一僵,聽到陸蓮臺說,“這些年來他有多愛我……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吧。”
林鏡輪離開陸蓮臺住的套房,在酒店的吸煙區默默地抽了一整根煙。
自從上次郁梵生氣以後,他就不太敢主動去找他。
更加不敢跟在他身後。
可他又真的很想他。
他喜歡了郁梵十年……從他十二歲的時候開始。
他在哥哥那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為他着迷。
陸家的人有很狂躁的基因,他的父親母親,總是争吵。
從他記事起,瘋狂的吵架幹架數不勝數。
總有人說門當戶對很好,家族聯姻很好,他的父母就是家族聯姻強強聯合……可正是勢均力敵的兩個人,性格也互不退讓,将婚姻經營成了戰場。沒有人能降服另一人,外人也不敢涉足。
他永遠記得五歲的時候,半夜醒來,看到父親母親在吵架,從房間一直纏鬥到懸梯。他本能地跑過去,抹着淚想要拉開兩個成年人,他抱着母親的腿……卻被他們互相推搡的慣性撂倒,幾乎從懸梯滾下去,在母親的驚恐的尖叫聲中——他沒有感受到第一時間的保護,卻看到一只巨大的青瓷花瓶,從二樓轟然墜落,碎裂的瓷片幾乎飛濺到他的眼前。那兩個人的争吵便更加激烈起來。
他感覺到眼睛刺痛,有看不見的血液從身體裏流出來。
等到保姆聞聲跑過來,他才被一把抱起來。
而争鬥的父母,彼時才停止。
紅了眼的争執和憤怒,使人喪失理性和愛的本能。
……他害怕這樣的關系,恐懼人與人的争端,總感覺自己所處的環境動蕩而脆弱。
直到遇到哥哥的戀人。
哥哥的戀人是個男生,但卻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情緒穩定,安寧的人。他總是淡淡地笑着,柔和地凝視着什麽,包容哥哥的一切。
那個時候他就不可思議地沉淪。
一直過了很久之後,他才想明白,大概從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他。
他跟在陸蓮臺的身邊像個小燈泡,但是郁梵會将目光和愛意分一些給他,在陸蓮臺兇他的時候會哄他……将他抱到自己懷裏安撫地摸他的頭發和後脖頸。
他才知道人與人的相處可以這樣溫情和柔和。
他愛這份溫馴恬淡平靜……他希望自己能夠擁有。
十年來,他默默地關注着郁梵。
關注他的一切。
郁梵注意個人隐私,他從不試探他的底線……但是,他關注了他所有在社交媒體、網絡上的一切言論,記住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知道他所有的喜好……這全是十年來一點一滴的積累。
郁梵最喜歡的男生打扮是西裝筆挺的精英範,有英倫紳士風;
郁梵最理想的生活模式是和愛人呆在家裏柴米油鹽的小确幸;
郁梵最喜歡的家居風格是日式極簡……雖然他自己有點懶,但他喜歡看別人将一切收納得井井有條……
他花了十年,将自己變成了郁梵最理想的樣子。
但,郁梵喜歡的是他哥哥。
對于這件事,其實林鏡輪也習慣了——因為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因為從未擁有過,所以也不覺得失落難捱,反而在有郁梵陪伴的時刻感覺到快樂……
獨自在國外的時候,他總是想着如果郁梵對哥哥的愛會持續到老,那他可以等郁梵到六十歲……
等郁梵七老八十了,哥哥肯定不再愛他,他願意陪伴他直到死去。
他在C市買的墓地其實有兩塊,緊緊挨着,有青山環繞,風景如畫,郁梵應該會喜歡。
可以說林鏡輪從未有勇氣試圖打破這種幻想,去觊觎更多——因為他懂得,有了期待之後的求而不得,是比絕對的無望更加絕望。
但是,郁梵卻和哥哥分手了。
他的騷動在那個春風沉醉的夜晚達到頂峰……
可是,這段時候的相處他也懂得……郁梵對他的抵觸和回避。
現在,他強吻了他,對方一定對他更加生氣。
陸蓮臺說得對——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知道,郁梵有多愛陸蓮臺。
唐桓趕到酒吧的時候,林鏡輪已經喝了半瓶威士忌,并且還在往胃裏灌,就像喝水一樣,沒有停下的跡象。
“你這是咋了??好不容易約我一次,你這是想讓我給你收屍嗎?”
唐桓确實沒有見過這樣的林鏡輪,平時的林鏡輪總是克制又理性,甚至顯得不通人情。
林鏡輪被酒嗆了一下,眼眶眼尾一瞬間紅了不少。
林鏡輪,“叫你來喝酒,不是叫你廢話的。”
唐桓,“行!”
唐桓把林鏡輪的酒拿過來,自己嘗了一口,“聽說你哥來C市了,我還想跟你打聽打聽八卦呢……你知道他是為什麽來的不,聽小圈子裏說,他是為了那個郁梵呢你知道不……看來是沒玩膩。”
唐桓随意地說着,也沒多想,一邊從巴臺的小碟裏巴拉了個瓜子仁放進嘴裏。才嚼了一下,看到林鏡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瞬間連汗毛都豎了起來,“我擦……”
“你、你幹嘛……你不會是??”他心念幾轉,終于有些醍醐灌頂般通了竅,半是試探地問,“你也喜歡他?”
“嗯。”林鏡輪勾了勾嘴角,故作輕松。
唐桓目瞪口呆地望着林鏡輪,半天沒說出話。
“你上次說的那個讓你破了處男身的人、不喜歡你碰他的那個人——不會就是他吧?!”
“對。”
“……”
唐桓這下把杯裏的酒全幹了,給自己壓驚,“林鏡輪你出息了,有一天還敢跟你哥搶情人。”
林鏡輪反問,“為什麽你們都這麽說?難道他是皇帝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你們家的石佛嗎,他們幾個打起來你還會是那個拉架的,我是真沒想到你會跟你哥杠上。”
林鏡輪定定地看着唐桓,又好像完全沒在看他,“你別勸我,我喜歡他很久了。我已經跟我哥撕破臉了。”
唐桓纏着林鏡輪問了半天,驚訝不已,難以置信又不可思議。
“居然……你出國讀書也是因為他?之前聽你說你留學是因為有想要逃避的東西……是他嗎?”
“嗯。”
“操,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可,為什麽?”唐桓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面前的友人,他的內心深處竟然深藏着那麽多未曾言說的東西。林鏡輪在情感上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淡漠的遲鈍,他以前覺得他是不感興趣,現在才知道或許是因為藏得深。
林鏡輪說,“你有聽說過一個民間故事嗎——”
他的神情很悠遠又有些執拗,“有一個人養了一條蟒蛇,蛇跟他很親,每天都會跟他躺在一張床上睡覺,時間久了,蛇還學會了像人一樣伸直身體和他平躺在一起。有一天鄰居告訴他,蟒蛇這樣躺在他身邊是危險的信號——它是在丈量主人的身形,判斷能不能吞下。一但它覺得可以……就會毫不留情地将他吞入腹中。這個人不以為意,隔天,就被吃了。”
唐桓打了個寒戰,“……”不知道林鏡輪想說什麽。
林鏡輪苦澀地笑了笑,“我就是那條蟒蛇……應該說,當我意識到自己喜歡郁梵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變成了那條蟒蛇。我的外在人格總是在告訴自己,我可以接納柏拉圖式的愛戀,我可以只用靈魂去愛他……但是越是強調這一點,其實越是在暗暗擔憂着內在的欲望不是嗎?
“我對他有欲望。”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一開始還可以控制得住,那個時候郁梵就像我的家長一樣。可是,直到有一次……他帶我去買正裝,幫我換上衣服,那麽認真細致地為我挑選、為我掐捏尺寸,我真想那目光永遠這樣全神貫注地停留在我的身上,那雙手永遠這樣溫柔地撫摸我。
“在試衣間裏,我故意将他叫了進去。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麽,我只是本能地想要跟他更親近一些,我說有個扣子扣不上了。他毫無防備地就進去了。我才說想讓他也試一套衣服,我脫他的衣服,他當然不同意……我們半開玩笑地打鬧起來,在那個狹小的空間,我幾乎将他完全地控制住……在那個瞬間,我猛然發現,我的體格和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我如果想要做什麽,他完全沒有辦法反抗……
“我放他出去的時候,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害怕極了。
“我不想傷害他,卻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傷害他的事——我已經成長為了那條足以吞下主人身體的龐大蟒蛇……所以我離開了,出國留學,一年到頭也不回家。”
唐桓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林鏡輪說,“過去我不肯承認……我甚至說服自己我惡心性|事,現在我僞裝不了了,我想幹他。”
“我愛他。”
“我忍不了,逃不掉,控制不住。”
林鏡輪無力地撐住頭,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得發白,死死地陷在頭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