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睛裏有讨饒的意思
第6章 眼睛裏有讨饒的意思
第二天郁梵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林鏡輪就趴在他的床沿,年輕人側着腦袋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隔着被子安撫式地放在郁梵的心口。林鏡輪平直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還和小時候別無二致,只是線條更舒張了,在清晨的光線下投影的影陰顯得更加立體鋒利。他的表情很糾結。
郁梵額頭上被貼了一片退熱帖,床頭櫃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郁梵一動,林鏡輪馬上就醒了,問他,“你感覺還好嗎?”
郁梵嗓子有點啞,只好點點頭,其實這話他也想問,林鏡輪看樣子在他身邊守了一夜,別着涼了。
郁梵起床後,林鏡輪熟門熟路地去郁梵經常光顧的早餐店買了包子和粥,帶回來給郁梵擺好在桌子上。
兩人平靜地吃完飯,郁梵覺得自己身體沒大礙,準備按時上班。換了其他工作日,他可能會考慮稍微休息一下,但今天是周一,有例會,他不想錯過。
林鏡輪一晚上沒睡,也有一點疲态,但堅持要送他。郁梵拗不過,也就同意了。
他下樓時看到林鏡輪的車已經挪開了,停到了另外一個臨時停車位。昨天晚上他應該沒少折騰,只是郁梵睡死了過去,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天空下着小雨,早高峰的路上,路況很不好。林鏡輪開得還算穩健。
看到林鏡輪對這條路超出一般的熟悉,郁梵心中又湧起不悅。
說到底,林鏡輪還是陸蓮臺的幫兇。陸蓮臺不肯好聚好散善罷甘休,他的火氣只能撒在面前人的身上。
他有點刻薄地問,“你每天都這麽閑?沒有正事幹嗎?”
林鏡輪平視前方,聽出了郁梵話裏的意思,他微微怔了怔,說,“還行。”眼睛裏有讨饒的意思,但郁梵無視了。
“什麽時候回國的,怎麽來C市了?
“想過未來怎麽生活沒有,你以前應該說過不想靠家裏的,這麽快就自暴自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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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這麽瞎胡鬧下去,以後怎麽辦?……”
“我看你哥可沒用心為你着想。”
……
郁梵一通機關槍似地輸出。林鏡輪半晌沒說話。其實郁梵知道,依林鏡輪的性格,如果較真的話,多半一整天都不會理他。但他心裏有氣,也就沒太管。
林鏡輪睨了他一眼,說不出什麽情緒,“你好像對我特別不了解。”
郁梵噎了一下,他自然不了解。也确實犯不上擺長輩的架勢,挺可笑的。
林鏡輪說,“如果你想了解的話,我可以抽個時間好好跟你講講……”
郁梵閉上嘴,收回視線,端坐身體目不斜視。
這天的早會自然準時趕上了,林鏡輪對C市的道路相當熟悉,比郁梵這半個本地人還要爛熟于胸。
不過,有了早上的交談,郁梵到确實對林鏡輪的現狀有了一點好奇,他們有好幾年沒見,要恢複往日的親厚信任似乎還要很長的時間……而也許,在C市這短暫的交鋒後,相忘于江湖。
他第一次見到林鏡輪的時候,才和陸蓮臺交往沒多久。但陸蓮臺那個人,他對你好的時候,哪怕是剛第一天就能讓你感覺到他仿佛投入了八輩子的用心。
那天他被陸蓮臺直接帶回了家,他到了才知道那是陸家的老宅,是陸蓮臺的爺爺傳給他父母的房子。
面對着偌大的豪宅,郁梵當然緊張不安,但更多的是對陸蓮臺動機的震撼和戰栗,當時他還以為對方要帶他見家長……雖然平時對方纏着他的時候就喜歡說“我愛你”“跟我結婚吧”“我們過一輩子”但都比不上當時的震撼。他緊張得發抖。
現在想想,陸蓮臺也許只是為了追求刺激。
當時陸蓮臺的的父母其實不在家,家裏只有仆人管家。陸蓮臺把他困在卧房裏鬧,郁梵不多時就由得對方搓扁揉圓了,抑制不住地發出難耐羞恥的喘息……陸蓮臺還覺得不夠,逼迫他叫得更大聲些。
房間忘了反鎖,正緊要的時候,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半,有人叫了一聲。
“哥。”
郁梵整個人被擺弄出可恥的姿勢,不着寸縷,他的顫抖的聲音便在那突兀的一聲叫喊中,戛然而止。
陸蓮臺瞬間暴怒,抄起床頭的東西就朝着門口扔了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郁梵羞憤欲死,茫然地被陸蓮臺扯過被子死死裹住。
林鏡輪的額頭被鬧鐘砸了青紫一塊,還腫了起來。他當時可能吓壞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陸蓮臺提起褲子劈頭蓋臉地罵他,足足把林鏡輪罵了半個小時。
一開始郁梵還以為陸蓮臺罵人是因為被撞破了床事腦羞成怒,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體恤和安撫。但陸蓮臺罵來罵去結果都是在怪林鏡輪不長眼,認為他是故意偷看不學好。
郁梵聽出來了,陸蓮臺在害怕,他怕自己的弟弟因為撞見他和男人的性*而有樣學樣,走上歪路。
其實郁梵覺得十一二歲的孩子不會因為看一場性*就改變什麽,但陸蓮臺緊張得不行……這一切源于他本身對這件事潛意識的不接納。他也不想對抗世俗。
郁梵才知道陸蓮臺對他們倆的關系定位是“玩兒”——他不是非他不可,也不是只能和男人好……他只是追求刺激,這段感情或者說情事在陸蓮臺的生活裏是一種調劑,是吃膩味了之後的“香香嘴”,作不了數認不得真。
他随便玩玩,玩膩了就會回去,走他的正道。
陸蓮臺确信自己沒有走心也不會走歪,于是更恐于自己會使弟弟走歪。他骨子裏有一種江湖大哥的霸道和父權的責任感,在那一刻轟然爆發。對林鏡輪的怒氣狂暴得可怕。
郁梵在熱戀中的單純與沉醉在那個瞬間,被擊得粉碎。
他後來再難找回對陸蓮臺完全的信任和放任的依賴,他知道沒結果。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林鏡輪,那個被罵得擡不起頭的孩子,和失意落寞的自己,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觸。
激情盡退,他穿好衣服收拾好,望着面對陸蓮臺手足無措有些恐懼的林鏡輪,淡然一笑。算是打招呼。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足以印象深刻,終身難忘。
等陸蓮臺撒完了火,郁梵才将林鏡輪拉開,去找消毒水給他處理傷口。
他給林鏡輪擦藥的時候,對方烏黑涼薄的眼睛望着他,沒有抵觸但很複雜,他有的時候總将那雙眼睛與現在的林鏡輪相比較,總感覺那眼神變了,又好像沒變……他總是看不明白這個孩子。
後來,每次陸蓮臺要發火的時候,林鏡輪就會有意無意往他身後鑽。
而他和陸蓮臺,可能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是玩,在後來的歲月裏他越是表現得清冷矜持,內心越是不安。恐慌随時可能會降臨的失去……這甚至演變成從未擁有過的缺失和執念。難以脫身。
十年。
他畫地為牢,直到陸蓮臺要結婚才逃離。
和老周搭上線後,郁梵心裏如同上了保險,他不畏懼陸蓮臺會對自己的事業釜底抽薪了。
他手頭的客戶資源初篩完PASS了一大半,這天要去見的,正是初篩之後一位,是做高端家居的客戶。
他一開始以為對方只是個普通的家族式企業,連助理都沒有帶。到了之後才發現對方做的簡直是奢侈品,公司的陳列處處精致奢華滿滿都是金錢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她每年的營業額并不比施傑少。
那位鮑姓的女企業家,笑容端莊,滿臉富态,說起話來卻铿锵有力,很有霸氣。
她是溫州人,也是溫州商會的一員,家族裏不少親屬都涉及家居領域,幾乎覆蓋了從平價拼多多到天貓旗艦店再到奢侈品定制的各個價格定位。她說有錢人的生意不好做,但是現在有錢人很多,所以奢侈品類的生意可拓展空間很大。她的目标是未來五年将生意再翻一翻。
這份霸氣屬實驚了郁梵一下,但同時又挑起了他的好勝心。
鮑女士穿金載銀無一不富貴,她做的又是富貴人家的生意,郁梵知道自己看着确實太清淡了。
他想了想,給林鏡輪打了個電話,“能不能開車來接我,開個好點的車。”
林鏡輪不明所以,“要多好?”
“款式不要騷氣,盡量好。”
等和鮑女士談完了中午一起去吃飯,距離有點遠,要開車。
鮑女士身後跟着兩個助理幫她拿包,她很客氣地問郁梵,“要不要跟我的車過去,一會兒吃完了咱們回來再喝會兒茶。”
郁梵淡笑着謝絕,“不用了我司機已經過來了……晚點還有事,就不麻煩了。”
然後林鏡輪把車開過來了,他居然開了一輛勞斯萊斯庫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