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鎏聽在P國還未設有切割打磨廠, 此次走訪一手貨源,算是為日後探路。
如若能夠談妥, 鎏聽大概率會在此地直接成立自己的打磨與設計制造基地,并與礦區進行長期合作。
在商定此項合作的過程中,沈霏微将同時提出一樁極為重要的買賣。
鎏聽來到P國走訪貨源的最初目的,其實是為成套由海外王室委托的定制品,尋找成色更好的彩寶。
恰好駐在這邊的員工得到消息,前段時間從新開的璀丹礦區裏,運出了數枚克數不小的紫鑽原石。
大小不一, 還未經打磨切割, 不過內裏純淨,已能初窺風采, 與鎏聽正在尋找的原鑽極度吻合。
聽聞原鑽還未送鑒,目前也未經展示。
在經鎏聽高層接連數日的商議後,沈霏微會以長期穩定的合作作為釣餌, 以促成這一樁交易, 直接略過原石的預展與拍賣環節。
鎏聽的誠意很足, 沈霏微相信這兩單合作都能順利談成。
只是,如今因為這場暴風雨,接下來的衆多安排都不能在預計時段內開展了。
這雨來得不早不晚,還是在衆人前往礦區的途中下起來的,明顯天不遂人願。
暴雨來勢迅猛, 又極其突然, 越野車不得不放慢行駛速度。
在這種情況下, 不光是沈霏微帶來的團隊, 就連礦點中的采集人員,也無法再深入礦區。
車在山路上緩緩停下, 不論雨刷器擺得有多快,前路終還是模模糊糊。
司機回頭說:“能過去,但是這裏的路太難走了,得多花點時間,慢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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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霏微坐在後排,此前她早意料到會下雨,但沒想到天有不測,這雨比預報中的要大多了。
如果是微微小雨,繼續接近礦區也無妨,可觀如今這雨勢,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就算車開得進去,團隊也無法開展工作。
車上有人說:“內部有休息區,在裏面等雨停也行,不過礦區積水,雨停後也未必安全,最好還是等幾天。”
沈霏微自然不想帶團隊涉險,思索片刻,睨着車外後視鏡說:“回頭吧。”
道路不算開闊,掉頭略顯艱難,尤其這還是在山邊,再往旁兩米就是遍布樹木的土坡。
但如果繼續前行,也不知道得開上多遠的路,才能找到一塊開闊之地。
在掉頭途中,沈霏微給礦點負責人打了電話,三言兩語把話說明。
鎏聽還是想促成合作,只是天氣惡劣,團隊走訪的事項恐怕只能往後推延。
暴雨如注,礦區那邊也已經停止開采,負責人自然理解沈霏微的說法。
沈霏微笑着挂斷電話,只是通話才結束,車也剛剛掉好頭,方才聯絡的號碼突然又躍上手機屏幕。
對方急急來電。
沈霏微愣住,以為礦區負責人突然有外加條件,便接通了問:“請問還有什麽事?”
那邊的人慌張得蹦出了叽裏呱啦的P國話,說完才意識過來,連忙換上另一個語種問:“您現在的位置是?”
沈霏微看向水涔涔的車窗,心驀地下沉,沒來由地有些心慌,說:“在半途,附近是山,距離礦區大概還有半小時車程,不過我們現在已經在掉頭了。”
電話那邊的人很快便計算出沈霏微的位置,火燒火燎地說:“不能掉頭,後面塌方,道路堵住了。”
沈霏微的預感成真了,她開了外放,好讓車上團隊人員也能聽到。
“您開進來,礦區附近山體不算高,很安全。這裏有休息區,可以呆到雨停之後,等道路疏通了再走,不過……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
有一處塌方,也許還會有第二處,此時掉不了頭,便只能早點離開山路。
司機啞聲:“開進去吧。”
沈霏微掃視車上衆人,穩聲答複了電話那邊的人:“那我們繼續往礦區走,只能麻煩你們了。”
那邊的人叮囑一句注意安全,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車不得不又在半途上再次調頭,所幸前往璀丹礦區的人不多,後方沒有來車,不必擔憂此舉會将道路堵得更死。
掉好頭,衆人又憂心忡忡地朝礦區靠近,沒人還能露得出喜色。
衆人只希望,自己不會白來P國一趟。
不過還好,璀丹礦區群是近期才發現的,開發不多,內部挖鑿後新搭建的框架也比其它礦洞的堅固,雨後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能進去了。
沈霏微看了一眼手機,打電話給費茕聲說明情況,而不打算給談惜歸報憂。
電話裏,費茕聲被吓着了,已無所謂工作能不能繼續進行,畢竟礦區內部本就危險重重,如今還碰上了暴雨。
她急慌慌地問:“沒人受傷吧。”
沈霏微低聲說了句俏皮話,企圖令對方放松,“沒有,我們受傷的概率,比你在霍醫生那受情傷的概率還要小。”
單相思可不算情傷,就費茕聲那進度,年內能和霍茗成事的概率,大約為零。
費茕聲欲怒又止,半天只說出來一句:“人平安就好。”
“嗯。”沈霏微應聲。
“原本我提議是半個月後再過去的。”
“那樣太遲了,除我們外,別的人也在争取。”沈霏微聲音微沉,“這次出行,團隊全員都參與了投票,這是全票通過的,大家都知道,這對鎏聽意味着什麽。”
費茕聲無法反駁,叮囑幾句才挂電話。
車上衆人都露出了疲态,有人嘟囔一句:“國內已經邁進元旦了,幸好我們是在這邊碰上暴雨,不算開年撞難關。”
沈霏微愣住,看了眼手機确認時間。
在八個小時後,A國也将踏入新的一年,距離談惜歸的生日,已經沒幾天了。
這個元旦和雨一樣,來得很是匆忙,沈霏微毫無實感,也不是那麽開心,只覺得焦急。
左思右想,她還是給談惜歸編輯了一條祝願,可能因為很鄭重,所以乍一看有點生疏。
「預祝元旦快樂,不知你舊年所願可否得償,唯盼你從今日起順遂如意,歲歲歡喜。」
那邊的人沒有回複,一想,此時是A國的下午四點,還在繁忙時刻。
沈霏微放下手機,心想也好,這樣談惜歸忙完,就能看到她的祝願了。
車上衆人也算苦中作樂,在這元旦的前一天,相繼送上自己的年度總結,聊完吃穿用度,便開始聊感情生活。
“去年什麽都好,唯獨感情不順,談到個腦子不好的。”
“一樣,既要歇斯底裏地提分手,又要回來求和,我沒同意,就到處污蔑我。”
“我碰到的才離譜,相處三個月就說我變了,一問才知道,不是我變了,是人家把我和另一個人搞混了,我只是多線裏的一環。”
諸如此類。
沈霏微靠着椅背養神,目光耷拉着,沒什麽興致,也不知道話題怎麽的,就扯到了她這。.
忽然有人問:“霏微姐談過嗎,喜歡什麽類型的?”
問話的人其實年紀比沈霏微大上一些,但沈霏微素來不喜歡聽人直呼職位,而衆人又覺得光叫名字太過唐突,便私自添了個“姐”字。
沈霏微并不介意自己徒增了輩分,畢竟以前在春崗的時候,喊她十五姐的人也不少。
被問及偏好的類型,沈霏微眼皮一掀,蕩過去一個懶慢的眼神,只答了前半句:“不談。”
衆人原本設想的回答只有兩個,要麽談過,要麽沒有,不料沈霏微另辟蹊徑。
沈霏微在心裏咂摸了一下,覺得“談”這一字太過輕佻,唇齒一碰,字音就逸出去了,好像在做某種概不負責的人間游戲。
她是有那個心思,但并非只是想着去談一場,這個發音好單薄,不足以诠釋她的在意和認真,更承接不了,她和十一此前多年的記挂。
車上的氛圍稍許緩和了一些。
有人笑問:“不談是什麽意思啊,難道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霏微姐會喜歡的類型嗎。”
“有。”沈霏微看着玻璃上蒙蒙的水色,有點想談惜歸了,說話變得和對方一樣精煉,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那是什麽樣的?”
沈霏微環臂,掃視那些投來目光的人,吊足胃口後,才笑着說:“個子得高吧,高高瘦瘦,寡言沉默,在別人眼裏拽得不得了,其實細心體貼,還很會裝模作樣引人心疼,有人覺得她笨拙,其實她比所有人都精明。”
描述得太過具體,明顯不是臨時胡編亂造出來的。
車上好奇者都一副撞破旁人秘密的模樣,嘴張得渾圓。
但既然有牽挂,何來的“不談”,難道是對方已心有所屬,所以沈霏微寧可獨身?
只是再私密些的,便不方便多問了。
一時間,衆人神色各異,将這沈副總當成了癡情的可憐美人。
面面相觑過後,這幾個人忍不住在小群裏互發消息。
說什麽,看沈霏微平時一副言笑晏晏的姿态,沒想到其實是強顏歡笑。
也不知道得耗上多少心神,才扮得出這份坦然。
沈霏微是費茕聲嘴裏的人精,豈會不知道這低下去的一個個腦殼正在想些什麽,她就是故意誤導,省得車裏人繼續追問。
她又偏過頭,聽冷雨在窗上密密地敲,心有些煩亂。
“到了。”司機緩緩将車停穩。
就在那活動板房外,有一群人撐着傘焦急等待,見狀紛紛走上前為下車的人擋雨。
在車上時只覺得雨大,沈霏微剛邁下車,才意識到不僅雨,連風也大得駭人。
“這邊走!”
邊上人生怕風聲掩了話音,幾乎是扯着嗓門在喊。
沈霏微自己撐開一把傘,險些沒握住傘柄,一邊的傘面忽然嘎吱一聲折上了天。
後面團隊衆人連忙跟上,走動時泥水四濺,不過才走了幾米路,半個身便已濕得不
成樣子。
幸好板房夠穩,不至于被風刮走,只是在暴雨沖刷下,整個屋好似爆竹狂鳴。
沈霏微合攏傘,将之靠放在一邊,和同樣被困在此地的礦區負責人握了手。
負責人愁眉不展地說:“不知道雨什麽時候停,電機支撐不了太久。”
“希望雨勢能在傍晚變小。”沈霏微仰頭看天。
“板房是小了點,但也足夠避雨了。”負責人很勉強地笑了。
沈霏微抖了一下濕水的衣擺,周身不太舒服,心亦然,不過眼下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先忍耐。
她颔首道謝,平靜地說:“我們團隊人多,過來占到你們的休息室,多有抱歉。”
“以後還是要合作的,不用客氣。”負責人誠心道。
幸好這活動板房建得夠大,要容納這個礦點的工人和沈霏微帶來的團隊,其實綽綽有餘。
随行人員收拾出一塊幹淨的地,招手說:“霏微姐來這坐。”
沈霏微剛坐下,沾了雨水的手包傳出嗡一聲響,不知道是誰發來信息。
此地的負責人拿來水和餅幹,并未多說就離開了,只餘沈霏微和團隊人員在房中休息。
沈霏微本來是想拿紙巾擦拭褲腿泥跡的,她才拉開包,就看到尚還亮着屏的手機,一時忘了紙巾。
是談惜歸發來消息,她發了許多,不然只單單一條,屏幕又豈會亮這麽久。
「也預祝你元旦快樂,盼你今日起順遂如意,歲歲歡喜,你勝意,我償願。」
沈霏微目光一頓,低低笑了一聲,心說十一,這也太犯規、太明顯了,是因為距離遠了,就肆無忌憚了嗎。
後面還有。
「我幾天前就在關注P國的天氣,剛才看到那邊在下大雨。」
「你今天是什麽行程安排?」
「在休息嗎。」
「雨勢好像很大,你在哪裏。」
沈霏微定定看着手機,過會才慢騰騰打字。
「在休息。」
單憑這三個字,即便談惜歸知道真相,也不能說她造假,她現在可不就是在休息麽。
談惜歸回複了。
「好好休息,過後再聊。」
沈霏微輕籲一口氣,把褲腿稍稍挽起來一點,布料濕淋淋地貼着皮膚,總歸不舒服。
雨持續至夜深才減小,礦區負責人收到信息,塌方的路段已經在疏通了,估計天亮就能通行。
這活動板房本就是工人的休息間,幹淨不到哪去。
地上和床上雜七雜八的東西還堆了許多,窄窄的上下鋪根本躺不了那麽多的人。
沈霏微不想躺,坐一會就站在窗邊看雨,沒怎麽合過眼。
她向來很講儀式感,每逢節日都會找點樂子慶祝,她此刻就挺想給十一發消息的,可想想還是忍住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沒把握。
她們太熟悉彼此了,就沒把握在聊天時徹徹底底瞞住對方。
到後半夜的時候,沈霏微還站在窗邊一動不動。
走過來的礦區負責人冷不丁瞄到一個輪廓,被吓得差點一個大跳。
兩人隔着窗對視。
沈霏微走去開門,估摸對方是有話想說。
“您不休息嗎?”負責人問。
沈霏微搖頭。
負責人便轉述了剛剛得知的消息,但沒給出具體能夠下礦的時間。
所幸沿途的塌方不算嚴重,沈霏微特地去搜了,沒搜到相關訊息。
她稍稍安下點心,不再擔心談惜歸會因為各類報道起疑。
次日一早,車從礦區駛出,在泥濘道路上緩慢碾過。
在開離塌方區後不久,車駛上了大道,不必再在崎岖山間繞行,只是前方地段的路面沒有修過,還依舊是遍地黃泥。
沈霏微困得近乎睜不開眼,眼皮将要合上,忽然在後視鏡中,看到有車緊跟不離。
同樣是越野車,那一輛傷痕累累,有不少剮蹭過的痕跡,車身還泥跡斑駁,明顯也剛從礦區附近出來。
就算天天出入礦區,也不至于如此破爛,像是從廢品廠裏開出來的。
沈霏微留了個心眼,她隐約記得,主礦區外可沒有這麽一輛車。
她再定睛,發現這輛緊追不舍的車……
沒有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