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跟得太近了, 這已不是正常距離。
不論是前車還是後車,只稍一個不留神, 輕易就會發生追尾。
司機瞄了後視鏡一眼,納悶地說:“怎麽開車的,喝酒了?”
沈霏微環視車中人。
衆人在離開塌方區後,情緒明顯好了許多,此時有說有笑。
沈霏微做了那個壞氛圍的人,忽然說:“頭都低下去點,不要露出來。”
她不知道跟在後面的人是何用意, 但這麽做肯定沒錯。
車上笑語聲驟止。
司機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以為是某種特殊的團建活動,愣愣地問:“我也要嗎。”
“你不用, 繼續往前開。”沈霏微平靜道。
司機心覺詫異,又睨了後視鏡一眼,愕然發現那輛車越來越近, 也不知道是想撞上前, 還是想超車。
“油門別松。”沈霏微低頭, “別讓它超車。”
司機收回目光,趕緊照做,看對方那架勢,分明不懷好意。
車上其餘人相視一眼,雖然不解, 卻還是低下了頭。
下一秒, 沈霏微身後的玻璃砰地炸開, 被子彈洞穿出一個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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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恰好正對着沈霏微的耳根, 她聽見子彈破風的聲響,迅疾而殺機重重。
好在偏開得及時, 濺開的玻璃殘渣未能紮到她臉上。
這樣的聲音,她已經多年沒有聽到過了。
不過僅是這瞬息而過的一個聲響,便足以喚醒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全部記憶。
那些戰戰兢兢,卻又煥發着無限生機的記憶。
車上所有人匆忙扭頭,未料到這根本不是玩鬧,好幾個已經抱頭蹲在座椅前,周身顫若抖篩。
“什麽!”司機差點沒握穩方向盤,腳下油門不敢松,後背已是冷汗淋漓。
“再快,繼續開。”沈霏微辨別不了對方的身份,好在如今已能确定,那輛殘破不堪的車果然居心不良。
随着一腳油門蹬到底,車速飛速飙升。
沈霏微施了點餘光睨着窗外,一邊從容不迫地拉開手包。
“霏、霏微姐,你手裏拿的什麽?”邊上人瑟瑟發抖。
沈霏微不鹹不淡地說:“這裏是P國,礦區附近從來沒有絕對的安全。接下來我的一槍會打到後方車輛的輪胎上,如果車輪的氣壓夠足,或許會爆,但大概率只會形成一個出氣口緩慢洩氣,對方還是會緊追不舍。”
停頓過後,她扯出一記笑,掂量了一下手中物,動作緩慢地旋動左輪的彈巢,又說:“不過,得運氣好才能打中。”
那是行駛中的車輛,沒那麽容易命中。
沈霏微擡起手,很用力地咬了一下微微顫唞的指尖,不想在衆人恐慌的時刻,跟着也亂了陣腳。
她很突然地想到了談惜歸,希望談惜歸能借她一點好運。
邊上的人不懂這些,根本說不出話,只覺得怕。
沈霏微手中持槍,姿态漂亮得像是持着一支玫瑰,她後方玻璃裂痕分明,卻不露怵,依舊游刃有餘。
後視鏡中,後方車輛的窗內,伺機探出了一只手。⑧
沈霏微降下車窗,沒有立即射擊方才所說的車輪,而是對着伸出窗的那半截手臂開了一槍。
後方司機便是持槍者,看樣子此人是孤身前來。
子彈從沈霏微的槍中急襲而出,偏差了分毫,堪堪從對方表皮上擦過。
接下來的一槍完全在計劃之內,運氣極好。
只是和沈霏微預想中的一樣,後方來車的車輪氣壓不足,輪胎只會緩慢洩氣。
追擊的車仍在按照行駛路線前行,不過因為受到幹擾,稍稍慢下了車速。
沈霏微沒有殺心,她更想知道對方的目的。
方才她打出去的兩槍是警告,如若是劫掠者,大抵會知難而退。
但是對方未改殺念,下一槍又打在沈霏微的耳廓附近。
玻璃更是碎得不成樣子,裂痕百出,碎渣迸濺,風呼呼從破碎的後車窗撲入。
沈霏微冷笑,再一次旋動彈巢,瞄準了後方來車的駕駛座。
她改變主意了。
即便子彈不能正中殺手,必也能擾亂此人的視野。
沈霏微趁着位置在前的絕佳優勢,連開了三槍。
不得不說,這位不速之客将人看得太輕,想必是信心十足,才敢獨自前來,且還敢以這劣勢方位開啓追擊。
那輛車猛一個拐彎,重重撞向側邊山石,随着一聲巨響,它的車頭狀似紮進山體,猝然癟了一截。
“停車。”沈霏微坐直身。
不得不說,容彈量和精準度過低的左輪,在此刻好像漂亮廢物。
尤其,如今只剩下一枚子彈了。
司機惴惴不安地在大道上急停,剎車噪音尖銳刺耳。
整輛車因為慣性猛往前湧,晃得人心憂憂。
沈霏微開門下車,簡短地撂下一句話說:“你們走。”
衆人愕然瞪目,想将她喊住。
但沈霏微已經關上了車門,緩步朝遠處癟毀的車頭靠近。
她中途轉頭看了一眼,見司機已帶人離開,這才繼續前行。
遠處副駕座的車門猛被推開,一個臉上遍布血痕的人從裏面滾了出來,一些玻璃還明晃晃地紮在他面上。
副駕駛座,難不成車上有兩個人?
沈霏微頓住了,随之在心底否認。
不是,是此人在車奔向山體的關頭翻向了別處,否則也避不開這致命一撞。
對方手中握槍,明顯是不怕死的,竟還扯得起嘴角露出殘酷一笑。
沈霏微毫不猶豫地開了一槍,但被對方翻滾着避開了致命部位,子彈只穿進他的左肩。
這下,沈霏微徹底沒子彈了。
好在這人傷勢頗重,右臂似乎脫臼了,槍支換到左手後失了準頭。
如此一來,即使大道空曠,附近沒什麽掩體,沈霏微也不一定會傷着。
只不過,沈霏微同樣也近不了對方的身,她迫不得已翻出大道,聽見子彈砰一聲打在鋼制圍欄上。
那直貼山體的車頭正在徐徐冒出白煙,往裏折陷的車頭直逼駕駛座,誰能
料到開車的人竟還能動彈。
若非認定對方傷痕累累,沈霏微也不會如此果斷地下車。
沈霏微滾出斜坡,在密集的山野樹木後藏身,手裏一把左輪已被焐得溫熱。
子彈已空,她索性将槍納入褲袋。
幸好她并非毫無防備,料到如果遇險,六發子彈未必就能打出定局,她身上還帶了一柄刃口一掌長的戰術直刀。
遠處沙沙聲響,明顯有人靠近。
那人身負重傷,步伐很沉,已不能輕而易舉地掩藏蹤跡,但他大抵猜到沈霏微彈藥已空,否則又怎會轉攻為守。
沈霏微屏息側耳,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靠着那微乎其微的動靜辨識對方方位,精準利落地揮出刀刃。
她此前靠目光丈量過對方的身高,大抵計算出,要以如何角度,如何力道才能刺穿對方脖頸。
但還是差了一點,她的刀口從那人側頸劃過,差點就能削其喉頭。
槍聲驟鳴,沈霏微左腿猛顫。
萬幸,是擦傷。
更萬幸的是,對方的下一槍,是一發啞彈。
左輪比之其它槍支,就好在即便碰到啞彈,也能輕易就旋過去,但普通槍支不行。
在這半秒內,沈霏微心下飛快地掠過了一個念頭。
她從十一那借的運氣,好像奏效了,只是被借的人還無知無覺,不明情況。
也幸好不是直接中彈,否則回去的當天,一定會被十一看出來。
她不想十一不高興。
就在對方錯愕大罵的瞬間,沈霏微一刀削過對方持槍的小臂。
刀刃鋒利,深可見骨。
她扣住此人的手腕大力翻折,令槍支脫手,随之毫不留情地将跌落在地的手槍踢下斜坡。
這刻一人傷痕累累,行動受滞,一人幾乎完好,優劣已然分明。
纏鬥下,那人捂緊流血的腹部,從斜坡上不斷滾落,沿途後背與頭顱撞擊樹幹無數,傷上加傷。
坡下是玉帶般的江水,人影跌至水中,洇開濃濃血色。
沈霏微沒有窮追,站在上方望至江尾,久久不見有人浮上水面,不知道那個人是死是活。
她索性回到大道上,步履跟跄了幾下,身姿搖晃。
剛才纏鬥得緊,她被打到幾拳,還差點被劫走刀刃。
而在手臂脫力折向身後的時候,她反在自己腰間劃了深深一記。
此時應當還在流血,後腰的布料沾濕少許,有點難受。
沈霏微朝那輛撞毀的車靠近,鑽進壓癟的駕駛座一陣找尋,最後在腳墊上摸到一只手機。
就在一周前,該機主進賬了一筆錢,數額不小,來源不明。
沈霏微抿了一下發幹的嘴唇,仰頭将歪掉的車內後視鏡掰了過來,看到自己的模樣好狼狽。
她繼續翻查手機中的社交賬號,和所有過往短信,但很可惜,對方把記錄清理幹淨了,她沒能找到款項的源頭。
這明顯是買/兇/殺/人,而不是臨時起意的劫掠。
沈霏微想不通這裏面有什麽怨仇,只覺得荒謬。
大概二十分鐘後,開走的車又折返了,團隊中幾個人慌慌張張跑近,趕緊将沈霏微扶過去。
沈霏微上車後什麽也沒說,靜靜拿起事前留在車上的手機,低頭看了好久。
七分鐘前,談惜歸發來消息。
「順利嗎,現在在做什麽?」
「元旦快樂,這次可以正式祝你順遂如意,歲歲歡喜了。」
在做什麽?
沈霏微舉高剛才握過刀槍的手,眯起眼細細打量。
手背上沾有血,已經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旁人的,這大片綻開的色彩其實挺好看,有點像舒以情以前畫過的花。
沈霏微思緒還亂着,呆看了數分鐘,才很小心地回了信息。
「雨停了,但天還沒有放晴,不過看樣子,馬上就能開工了,目前已在做準備工作。」
「你把我的話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
「好,那這次換我說,你勝意我償願了。」
「今天日子好,看到有人在道路上燃放煙花,很漂亮。」
她一下子發出去很多,再小心也遏制不住泛濫的情緒,在手又要接着打字的時候,終于忍住了。
手機微震,杜賓的照片躍了出來。
「春說,它也想看。」
沈霏微終于垂下那只舉高過頂的手,像煙花墜落。
她用雙手打字,認真地回複信息。
「已經結束了,你告訴春,下次再見到的話,我一定拍下來。」
「春說,它聽到了。」
「我發的不是語音,它怎麽聽?」
「它不認字,我轉述的。」
P國警方收到消息,迅速前往事發地收集證據,并沿着江道尋找溺水者,最後在一公裏外的灘塗上,找到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屍。
調查極難推進,手機的機主和男屍對不上號,唯一一樣的是,機主也已身亡,只不過是在高空作業時墜亡的。
事發的兩天後,璀丹礦區內的積水已抽泵得差不多,工作人員也已确認環境安全。
沈霏微帶來的團隊終于能開展工作,在經勘測鑒定後,戰地由貨源礦區轉向了談判桌。
持續近十個小時之久,合作終于談妥,交易也順利達成。
其實在過來商談之前,沈霏微還在醫院病床上躺着。她身上有兩處刀傷,有子彈擦傷痕跡,亦有大片淤青,在兩日前檢查過後,便一直留院觀察。
結束的一刻,團隊成員冁然而笑,笑顏才露,便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沈霏微。
沈霏微談笑自如,同合作人握手合照,直到上車前往機場前,她都是那泰然自若的姿态,無人能看破她的僞裝。
車門一閉,沈霏微仰頭輕籲出一口氣,周邊人暗暗看她,無人出聲。
“笑啊,事成了,跟費總說一聲。”她彎着眼睨過去,懶散地歪身倚着,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無一遺落。
邊上的姑娘慌忙拿出手機,給費茕聲打了電話,主動說明商談結果。
費茕聲應當有事要忙,并未多問,很快便結束了通話。
過會,那姑娘在旁人眼神的慫恿下,小聲問:“霏微姐,你沒事吧。”
“嗯?”沈霏微垂着眼笑,身上其實已經沒那麽疼了,“我能有什麽事,今天不是只有好事麽。”
也是,今天只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衆人斂了目光,紛紛坐正身。
但沈霏微臉上還是不見笑容,她有點愧疚。
她本意不是想當騙子,只是當初心花爛漫,以至于承諾得太不假思索,太不管不顧,完全沒有将未知狀況也計算在內。
太遲了。
飛機預計在夜間十一點抵達A國,等去到蘿瑞莊園,必已接近零時。
期間如果出現任何差池,就算只是一微毫,沈霏微都必将趕不上談惜歸的生日。
她甚至,無暇回翡翠蘭一趟,去取那些已委托旁人放到她家中的禮物。
她有時候太過妄自尊大,喜歡承諾一些不可能之事,然後只能狼狽又竭力地完成。
明明自己,最讨厭狼狽了。
沈霏微閉目不動,等車在機場外停穩,便舉步生風地往候機室趕。
她太焦灼,忘了此時就算快千百步也無濟于事,畢竟飛機可不會提前起飛。
衆人跟在身後,唯恐沈霏微步子太快扯開傷口,慌忙跟在後邊小聲地喊。≡
誰也不知道,沈霏微在急些什麽。
到點檢票登機,沈霏微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刻,唇角微微抿起。
在候機的這半個多小時裏,她根本沒有參與身邊人的任何話題,像一具精雕細琢的塑像,就那麽放置不動,安靜得離奇。
那年的春天枯萎了,這次也要食言嗎。
登機後,沈霏微才剛落座,費茕聲那邊大抵是忙完了,急慌慌打來電話。
費茕聲比沈霏微這個才經歷過殊死一搏的,更像驚弦之鳥,一驚一乍,少一秒不聯絡都安不下心。
沈霏微點開她和談惜歸的聊天框看了一眼,信息停留在五分鐘前,是她說自己将要登機。
然後談惜歸回了一張春的照片,附字,等你回來。
也不知是誰在等呢。
沈霏微淡淡地笑,多看一眼,身上的傷竟然隐隐作痛。
似乎只有在十一面前,她才能展露出全部委屈,她什麽都無需多說,也無需去做,便會有人将她照顧周全。
包括她的每一根發絲,她每一個稍縱即逝的情緒。
一些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細節,會有人替她時時留意。
沈霏微偏頭看向窗外,避開旁人的目光,輕吸了下鼻子,終于接通電話。
“喂。”
“登機了?路上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沈霏微意識到自己無緣無故多了點鼻音,刻意将聲音放輕。
費茕聲差點就要将前些天的事細數出來,跟沈霏微好好掰扯,但一個“你”字才冒出唇齒,她就憋住了,說:“沒事就好,快回來吧,我就知道提早半個月沒好事。”
“怎麽沒好事,已經談成了。”沈霏微說。
費茕聲沉默了半晌,說:“辛苦了,落地記得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不了吧。”沈霏微笑着。
費茕聲停頓數秒,有點讷讷的,“談惜歸接你啊?”
“不是。”沈霏微解釋,“我要去蘿瑞莊園。”
費茕聲明白了,但又不免詫異:“記起來了,談惜歸在莊園辦生日宴,可你到蘿瑞莊園都快十二點了吧,宴會多半已經散了。”
往年談惜歸可不會大張旗鼓籌辦宴會的,這次很出奇。
沈霏微低笑着嘲弄:“你知道為什麽你追不到霍醫生嗎?”
費茕聲料到此處一定會有回旋镖,她已經心如止水。
“你追人的方式,太爛了。”沈霏微又嘲上一句。
“嗯嗯嗯,就你厲害。”費茕聲刀槍不入了,轉而說:“我讓人給你送輛車過去,你不一定打得到去蘿瑞莊園的車。”
沈霏微笑盈盈地道謝,态度驟改,“下次別請霍醫生吃飯了。”
“可霍醫生只愛吃飯。”費茕聲說完,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但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沈霏微教她,“下次你請霍醫生給你治病吧。”
挂斷電話後的不久,飛機準點起飛。
窗外天際明亮刺眼,可要不了多久,便随着時間逐漸黯淡。
沈霏微中途醒了數次,每每醒來都要看一眼時間,心口墜了塊頑石,沉甸甸地晃。
落地果然已至十一點,沈霏微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接起才知是費茕聲委托過來送車的人。
這人已經在停車場等着,等沈霏微拿到鑰匙,她再回去。
沈霏微走得匆匆,将要走遠,突然想起身後那群還在等待行李的團隊成員,回頭說:“我先走一步,這幾天辛苦大家了,改天我請大家吃飯。”
衆人目目相觑,誠心說了一聲慢行,還沒來得及說別的,沈霏微的身影已消失在遠處。
停車場裏,女生兩手插着兜,在冷風中等着,在看到沈霏微的身影後,連忙招手呼喊。
沈霏微走過去,從對方手裏接過鑰匙,面色平靜地問:“你怎麽回去?”
“我坐地鐵。”女生冷得微微晃身,看向沈霏微的時候,眼裏的欽佩藏不住,又說:“不用擔心,我回去很近,車是費總讓我從公司開過來的。”
沈霏微說了聲謝謝,看對方走遠,便坐上車趕往蘿瑞莊園。
還是遲了。
不論她如何馬不停蹄,到達蘿瑞莊園的時候,也還是臨近零時。
比她此前預想的還要近,僅差五分鐘,就不是十一的生日了。
闊別六年的生日祝願,魚刺一樣卡在她喉頭。
她沒能和十一一起趕赴六年前的春天,如今一個期年一遇的生日就在眼前,她也沒能好好抓住。
沈霏微甚至無暇将車停好,只能任它大喇喇地橫在莊園外。
她伏在方向盤上平複呼吸,正想拿手機給談惜歸打電話,窗戶就被敲了一下。
一個人影筆直地立在窗外,沒表情地垂視着車中人。
沈霏微轉過頭,愣住。
談惜歸就那麽站着,大衣下是低領的毛衣,能看到凜冽鎖骨,脖間甚至沒有圍上圍脖。
也不知她是幾時來的,又等了多久,冷色調的路燈打在她臉上,令她冷淡得和雪無異。
這一季冬,沈霏微沒能見到雪,但雪花飄進了她的心窗。
那墜在她心口的頑石又沉了幾分,她覺得,談惜歸應該是知道了。
預先調好的鬧鈴忽然急響。
這是沈霏微擔心誤了時間,特意在距零時還差三分的時刻定下的鬧鈴,以提點催促自己。
不一定知道吧,沈霏微又想。
況且她原也做好打算,在回來後會說明幾日前的事,所以不算隐瞞。
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下車窗,還微微彎下腰往車中打量。
沈霏微的心在此刻躁勁狂蹦,她好不容易按捺住的衆多情緒,脫缰一般,在胸口下一通亂撞。
車門打開,沈霏微邁了出去,靠在車上注視談惜歸。
有兩句話,她構想了很久,也準備了很久,原本是打算随着禮物一起送出去的。
可是現在沒有禮物。
沒有禮物,那還是該說的吧,錯過的六年難道要延續下去嗎。
不好吧,她……可不想允許啊。
她當年有所覺察,很自私地扼住了尚不成熟的晦暗情思,仗着兩人熟知彼此,将之模糊成尋尋常常的姐妹親昵。
模糊過後,又想方設法将那個輪廓描清。
後來她去到Y國,費盡心思融入上流圈子,不就是想離對方更近一些麽。
近,再近,更近,得是不必遷就的那種近。
現在是最好的時刻,是她賦予過滾燙期許的時刻。
她在這一刻将呼吸放慢,心跳地震般導遍全身,促使她非說不可。
“生日快樂,十一。”
片刻停頓。
“親我嗎。”
與她面對面的人沒有動,仍平靜而冷淡地看着她。
就這麽短短數秒,沈霏微像在墜落。
良久,對面的人喊了一聲“姐姐”,語氣很淡很淡。
沈霏微是想聽到這兩個字,她日思夜想,可絕不是以這樣的語氣。
談惜歸拒絕說:“我不親。”
沈霏微放緩的呼吸近乎停滞。
“親之前要表白的,是不想認真嗎。”談惜歸又說。
沈霏微豈會不想。
“算了,我又不會答應。”談惜歸側過身,她的又一句話,很無情地将面前人推到狂風怒雪中。
“十一。”
“我們很了解彼此是吧,你是想讓我猜嗎。”談惜歸微微低垂着眼,餘光不含情緒地掃過去,很像受傷後鈎爪依舊銳利的隼。
她停頓,很輕地說:“可是你也得給我提示,你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