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在想什麽?
沈霏微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腦子是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
半晌, 她才狀似開玩笑地說:“在想,你在想什麽。”
“外面那片海很寬廣,但如果用來埋裏面那個人,也只是剛剛好。”少女尤其鎮定,就算說着好像要毀屍滅跡一樣的話,也顯得格外純粹。
沈霏微短暫一怔,驚訝于阮別愁略帶殺氣的念頭, 但又不覺得過分, 因為這恰恰合了她的意。
尤其阮別愁的眸光還是澄淨的,像海底沒有被攪渾的一隅。
沈霏微注視着對方, 過會怡然一笑,點頭說對。
愣神的人反倒成了阮別愁,好在她很擅長遮掩情緒, 沒一會就往旁挪步, 和沈霏微并肩站着, 定定打量高處鐵欄間的那一角天。
兩個人仰頭不動,好似都在等鳥兒掠過,但那窄窄的一角蒼穹中,始終不見鳥兒翺翔。
慶幸的是,鳥以另一種方式, 在沈霏微的心口上掠了過去, 所以她不算白等。
她垂在身側的手, 被身邊人虛虛地抓住了, 抓得很拘謹,就攏着她的幾個指尖。
好像在遵照着什麽約定, 真誠卻又帶着分寸,不握到她的掌心,也不圈上她的腕骨。
那麽那麽虔心,又那麽那麽小心。
探視時間遠比想象中的要長,一個小時後,舒以情從裏面走了出來。
舒以情插着兜,很寡言地站在一邊。她不知道沈十五和阮十一在盯什麽,卻也跟着仰頭,半晌才說:“有這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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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好像觸動了什麽開關,沈霏微驀然抽手,雙臂環抱在身前,胡說八道一般:“好像很适合采風。”
舒以情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
沈霏微忙不疊回頭,看着會見室的門說:“那婷姐呢?”
“她還早,她等下班輪渡,也可能是下下班。”舒以情轉身,沿着來路往回走,中途停了一下,回頭催促:“快點,船還有十幾分鐘就開了。”
沈霏微連忙跟上,挂在包上的小白貓蕩至身後,猝不及防地被阮別愁捏了一下耳朵。
但沈霏微不知道。
輪渡按時啓程,回去的船上只有她們三名乘客。
按理來說,往返輪渡的啓程時間,恰好能和按探視時長重疊,雲婷多半是動用了一些法子,将時長往後拖延了。
三個人呆在最末,有點意外的是,這一趟的乘務員竟比來的時候少。
沈霏微沒有多想,只是定定看着海島在視野中縮小,逐漸變得只有指甲蓋大。
阮別愁坐在邊上一同看海,低頭捏起自己的一段指節。
海島徹底移出視線,海面越發遼闊,黑沉沉一片,像會吃人。
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遠處有乘務員走近,忽然彎腰問要不要喝水,才終于打破死寂。
“要喝水嗎,這一班船中途不停靠,用時會比來的時候短。”乘務員用A國話告知。
舒以情沒坐在位置上,她聞聲轉頭,在看到沈霏微點頭時,很輕地皺了一下眉。
得到回應,乘務員彎腰往紙杯倒水,沒想到這時節,她盛的竟還是冰水。
沈霏微接住的時候,指尖被凍得有點發麻。她沒喝,側身放到一邊的杯托上,動作很自然地把手指頭擠進阮別愁的掌心裏。
“給我焐焐。”
阮別愁不作聲,默默将那幾根手指頭捂嚴實了。
乘務員繼而走遠,除卻船行的聲音,又再聽不到其它動靜。
過一陣,沈霏微才察覺到,舒以情的表情很奇怪。
舒以情明顯起了戒備心,她目光游離的幅度很輕微,悄無聲息地環視起四周。*
若非風過時将她未完全盤好的頭發吹起,她大概和石雕無異。
沈霏微氣息微滞,很用力地反握住阮別愁的手,予以暗示。
但最後排座位的朝向,和其它排是逆着的,坐在這,很輕易就能将大海收入眼底。
沈霏微根本不知道身後是什麽狀況,又不敢莽撞轉身,只能很冒昧地盯起舒以情的臉,企圖從中找到些許頭緒。
舒以情的樣子尤其陌生,神色比茫茫大海更深邃寒涼,連柔軟的發絲似都帶上了銳利鋒芒,似乎能殺人于無形。
以往在春崗訓練場的時候,舒以情總是游刃有餘,雖然冷淡,卻是松弛的。
這刻她将自己打磨成了一柄最為淩厲的刀,終于有了那能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殺器模樣。
沈霏微意識到,這艘船有問題,又或者說,船上的一些人有問題。
船上的廣播忽然嗡一聲響,之後便沒了後續。
在舒以情投來目光的瞬間,沈霏微有所領會,看似沒來由地打翻了手邊的紙杯。
水往身後潑灑而出,冰塊哐當滾出。
有人冷不丁踩上水跡,啪嗒一下。
就這少傾,沈霏微猛地将阮別愁的頭抱住,将對方壓在椅背下方。
兩人的氣息急促而滾燙地靠近,卻無關親昵。
“十一,要保護好自己。”沈霏微冷聲。
少女死死地盯着她,那慣常涼薄平淡的眼裏,竟流露出少見的狠厲。
沈霏微看得怔住。
太少見,太離奇,割裂感尤為明顯。
但沈霏微不想分心,她惶惶捂住了阮十一的眼。
背後的人還在持續靠近,而站在她們正前方的舒以情,正有條不紊地抽出那支她用來盤發的畫筆。
畫筆很輕易就被折成兩段,一截瓷白的硬紙片從中彈出,被舒以情靈巧地捏在兩指間。
随之沈霏微才辨認出,那可不是什麽硬紙片,是舒以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畫筆的陶瓷刀片。
一邊是硬度遠超鋼刀的利器,一邊是血肉之軀,這武器能傷人,俨然也能自傷。
敢将這麽個東西盤在發間,抵在後腦,分明是在跟死神做戲。
舒以情不過是看着松弛,其實從未放松警惕。
但走上前的那個人有槍,好在舒以情有所預判,側頭避開了那一發打向眉心的子彈。
她的閃躲鬼魅似妖,可惜船上可以用作掩體的物件少之又少。
槍聲接連不斷。
沈霏微心跳如雷,近乎聽不見椅背後那個人的腳步聲,她正欲将對方攔下,冷不防被阮別愁用手肘扼住了脖頸。
她頓住了,再次迎上阮別愁略顯冰冷的目光。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知道阮別愁像什麽了,是隼。
外表極具迷惑性,卻是空中的食肉動物,是競速冠軍,擅長追逐捕殺。
只是初識時的阮別愁太像豆芽菜,以至于之後不論她變成什麽樣、做出什麽事,都很難改變她在沈霏微心中的初始印象。
阮別愁用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姿
勢,以全力踢開了對方手裏的槍。
精準,且迅猛。
那個人的手腕被震得發麻,露出驚詫震怒之色,他過于輕敵,完全沒将注意力放到這個女孩身上。
槍甩了老遠,堪堪滑到船邊,幸而沒有甩到海中。
不遠處有人靠近,乘務員竟也是其中一員,她剛才遞出的水裏,恐怕是下了藥的。
男人丢失了槍,赤手空拳迎向阮十一的頭顱和胸膛。
阮十一頻頻閃避,在老手面前,她根本找不到還擊之機,在剛才那漂亮一踢後,便落入了狼狽境地。
眼看阮十一落入下風,沈霏微倉皇上前,耳邊卻又聽到上膛的摩攃聲。
她不該沖動,船上不止一個要她們性命的人,也不止一個人有槍。
憑借各種躁響中的輕微動靜,沈霏微分辨出了乘務員的方位。她的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那柄槍上,分秒間勾畫出了自己最可能的奪槍路線。
“去。”
掩體後的舒以情擠出單薄字音,近身甩出鋒利刀刃,直奪乘務員脖頸。
在這間隙中,沈霏微翻滾向前,摸到了冰冷槍身。她開出一槍,堪堪擊中乘務員的左臂,然後便将槍抛了出去。
薄刃銀蛇一般,卻不如蛇軟綿,它僵硬地貼住殺手下颌,劃出一道曼妙紅線。
舒以情在對方驚恐後退的一刻,穩穩當當接住了從天而降的槍,沖着對方的雙膝扣動扳機,轉而又将槍口,對準不遠處正沖着阮十一揮拳的人。
子彈沒有打在致命處,但也從不落空,舒以情每一次出擊,都是精确計算過的。
局勢峰回路轉,就算再有人加入戰局,都只有一個選項,那就是一敗塗地。
三個人無形之中充滿默契,默契源于平時共處中的一點一滴。
沈十五和阮十一近身制敵,舒以情看準時機打出致勝一擊。
舒以情突然笑了,笑得冷酷又怪異,讓人以為她忽然改變主意,不想再留人性命,但她只是很簡潔明了地擠出兩個字音。
“繩子。”
沈霏微用力撈起腿邊的一捆繩索,抽出繩頭,朝舒以情丢去。
舒以情踏向戰敗者的胸膛,鞋尖猛碾了幾下,那人越是痛嚷,她碾得越是用力,低頭說:“別動。”
幾個人被牢牢捆在一起,舒以情捆得很有技巧,這幾人要是掙紮,只會越掙越緊。
她看了沈霏微和阮別愁一眼,扭頭便朝控制室走去,一邊留下話:“看住他們。”
沈霏微身上有傷,衣服上沾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血,斑駁一片。
她後知後覺,自己的冷汗已經被海風吹幹,不安的心終于緩慢沉回原處。
地上的幾個人嘴裏被舒以情塞了東西,說不出話,掙得肌肉虬紮爆紅,也沒能掙動。
緩了一陣,沈霏微才撿起舒以情留下的刀片,坐在座椅上喘氣。她扭頭時詫異發現,少女竟還在神色沉沉地凝視她。
于阮別愁而言,警戒似乎還沒有解除,她此時是黑胧胧的雲,藏了無盡的掣電雷擊。
少女站着沒動,她瘦而高挑,周身顯而易見地緊繃着,抿起的唇好似沈霏微手裏的窄刃,很薄,噙滿寒意。
這個樣子的阮別愁,有那麽一點陌生。
沈霏微看了很久,她深深意識到,本該魯鈍的刀,在這頃刻間被磨出了銳利的截面。
她放下薄刃說:“十一,沒事了。”
少女眨了下眼,好像附身物突然離體,回歸了本來一面。她僵着腳步走近,站在沈霏微面前低頭打量,好一會忽然道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擔心。”
沈霏微一時沒聽明白,後來才懂,阮別愁是為起初扼她脖頸的那一下道歉。
“我知道。”
阮別愁還在低頭垂視,她正正擋在沈霏微身前,明明也不是那麽高大,卻好像銅牆鐵壁。
“十一,坐。”沈霏微拉住對方冰冷的手,心有餘悸地說:“我剛剛的槍法,是不是特別準。”
阮別愁坐在旁邊,擦去脖子和臉上近乎幹涸的血,回答:“特別準,今天你第一厲害。”
“我覺得也是。”
趁舒以情不在。
好在船只沒有偏離航線,舵手心驚膽戰地被舒以情盯了全程,一邊哭着澄清:“我是被要挾的,我不知道他們的計劃!”
舒以情根本不應聲。
船到岸後,A國警方的人湧上前來,将那幾個被舒以情捆得結結實實的打手全部逮走,同樣也邀請三位受害人到局中一坐。
港口全是看客,沈霏微遠遠地見到了林曳和程錦桦一面,可惜沒來得及打招呼,就坐上了警車。
原以為又得心驚肉跳地周旋很久,沒想到在警局裏,審訊員只是很平常地問了幾句。
沈霏微和阮別愁坐在同一間審訊室中,舒以情在隔着玻璃的另一側,互相能看到彼此,卻聽不到聲音。
所幸她們是作為受害者出現,手铐落在了施暴者腕上,于此,沈霏微才能在桌下悄悄伸出手,輕輕按在阮別愁的膝上。
少女沒有表情,卻将手撘了上去,覆得不算緊密,卻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隔着玻璃,沈霏微看到舒以情在那邊很閑适地翹着腿坐,盤久的頭發卷曲着垂在肩上。
和她們不同,舒以情的對面坐了不止一個人。
舒以情目光中凜冽的殺意不見了,整個人卻依舊陵勁淬砺。
玻璃那邊的幾個人似乎說了很多,只可惜因為角度偏差,沈霏微不能靠口型分辨對方說了什麽。
反觀坐在她們對面的警官,竟只問寥寥幾句,問完就沒了話,如今正低頭窸窸窣窣地寫記錄,沒立刻放她們離開。
待到傍晚時分,鐵門忽被敲響,外面有人說:“結束了。”
正對面的警官驀地合攏筆記,起身說:“請離開。”
警官先行走去開門,繼而擡臂示意。
沈霏微頓住,轉頭看向玻璃的另一側,看到舒以情起身投過來一眼,才終于安心離開。
才踏出警局,舒以情便徑直走向街邊,将遠處一輛看似只是過路的車招了過來。
那車還真的停靠在路邊,車窗沒降,但解除了門鎖,所以舒以情直接就能拉開車門。
舒以情回頭看沈霏微和阮別愁還站在路燈邊上,招手說:“過來,成路燈了?”
微愣兩秒,沈霏微趕緊捏着阮別愁的袖子走過去,跟着一塊上了車,這才看到坐在前面的林曳和程錦桦。
林曳和程錦桦什麽都沒問,似乎已經清楚事情的經過。
車緩慢起步,沈霏微本來是想靠着休息一會的,但她往前多瞄了一眼,訝然發現,導航的終點并非酒店,而是機場。
“是要回去了?”
開車的是程錦桦,林曳在副駕駛座上回頭說:“我替你們辦了退房,行李也都在後備箱了,應該沒有落下東西。”
沈霏微想的不是這個,她看向舒以情,擔心地問:“婷姐呢。”
舒以情眼底沒有流露出半分擔憂,平靜回答:“她也在趕往機場,我們在機場碰面。”
沈霏微一怔,點頭說好。
舒以情沒再說別的,她半阖着眼往後仰躺。因為眼底的寒光被遮掩了,再加她身上衣物有幾處破損,還沾了血跡,隐約顯得……
有點脆弱。
“那個刀片。”沈霏微收起目光,“忘記給你帶上了。”
“哦,那個啊。”舒以情眼還閉着,“不要了,前兩天弄到的,帶不回去。”
坐在前排的林曳從包裏拿出濕巾,本是想丢到舒以情腿上的,她剛做出抛擲的姿勢,猛地止住,轉而丢給了沈霏微,生怕遭舒以情冷眼。
沈霏微接了個正着,拆開後她剛想直接用來擦手,忽然就想到了阮別愁。
她将目光轉了過去,改将濕巾按到阮別愁臉上。
少女黑沉沉的眼裏沒什麽情緒,卻在一瞬間變得愣愣的。她知道沈霏微喜歡幹淨,沒想到沈霏微先把濕巾給了她。
看對方呆愣着,沈霏微胡亂地幫着抹了兩下,然後才撒手說:“自己擦。”
少女垂下眼,按住頰邊冰涼涼的濕巾,莫名的,她好像比登船返航前多了幾分疏遠。
就因為對方過于陌生的态度,沈霏微有點不舒服。
“姐姐,你擦。”阮別愁不看沈霏微,也不知道在盯腳邊的哪一處。
“髒了,我不用。”沈霏微拒絕拿回。
林曳大幅度地扭身向後,不知道這兩人在讓什麽,又甩過去兩袋沒拆封的,啧啧稱奇:“還多着呢,你們以前有這麽謙讓客氣嗎。”
沈霏微耳廓有點熱,心下覺得沒有,她狐疑地看了阮別愁一眼,然後坐正身,改用餘光悄無聲息打量。
那顆顏色很淺的痣還在,眼梢上揚的弧度和以前沒差,唇也是一如既往的薄。
哪裏變了呢。
沈霏微說不出來,如果不是車上人多,她非得按着阮別愁的頭,令對方直視自己。
此前自己不大放在心上的注視,成了她惦念不忘的。
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從始至終一直很難伺候。
車沿着導航一路前往機場,到機場停車場,幾人先從行李箱裏拿出幹淨衣物換上,才一齊踏進候機室。
雲婷已在機場等候多時,身上乏意極其明顯,但模樣并不狼狽,顯然沒經歷到和舒以情一樣的九死一生,不過是等累了。
見到人,雲婷招手說:“高高興興來,高高興興回家,別都這副表情。”
林曳和程錦桦坐在一邊,不想撘話。
只有舒以情走過去,很用力地踢了一下雲婷的鞋邊,冷冰冰地說:“讓讓。”
“嗯?傷着了麽,我看看。”雲婷往邊上挪了個位置,一邊拉住舒以情的手,害得舒以情差點跌坐到她腿上。
沈霏微坐下便環起手臂看阮十一,也不出聲,給個表情讓對方自己意會。
大概有三分鐘之久,阮十一予了對視,輕聲說:“姐姐,怎麽這麽看我。”
沈霏微輕嗤出點兒氣音,話都寫在臉上了。
你說呢?
慣常對沈霏微心思了如指掌的阮十一,這會兒好像裝聾作啞,沒說話,卻假意沒坐舒服,起身挪了一下,和沈霏微手臂相貼。
又是漫長的十幾個小時,回到金流已是次日。
随着路程不斷縮短,春崗那些高聳的危樓遙遙在望,車內氣氛卻好似凝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林曳等人也沒怎麽說話,但沈霏微就是從她們的一舉一動中,覺察到了那潛伏在黑暗中的,已處在旦夕之間的危機。
雲婷也不說笑了,下車後沉默地踏
進雲上攝影,目光很平淡地從那輛钛合金摩托上掃過。
這次舒以情竟沒有先行上樓,而是以殿後之姿,在最後關上了卷簾門。
沈霏微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走鋼絲般的忐忑了。
阮別愁站在她的身後,很輕地喊了一聲“姐姐”。
沈霏微陡然仰頭,看着樓梯上的雲婷說:“婷姐,有什麽說法嗎,上次你說會開誠布公的,你別是忘了。”
上一次這麽站在樓梯上說事,還是兩人初被雲婷領回來的那一陣。
這次樓道依舊沒有開燈,雲婷的身影停在暗處,顯得模糊不清。她轉身斟酌了許久,用千載難遇的矜重語氣說:“抱歉。”
這一瞬,舒以情終于在樓下摸到燈鍵,燈亮的一刻,雲婷眼底的暗湧無處可躲。
雲婷說:“伊諾力很快就會進行全面換血,奧萊曼将被完全控制,也會被重新定罪。我們将從奧萊曼口中,挖掘出或許會在春崗進行新一次洽談的三方勢力。”
她微作停頓,又說:“奧萊曼雖然不是最終目的,不過麽,他也曾在其中扮演過重要角色。”
“什麽?”沈霏微氣息微滞。
“他曾将A國軍用槍完全拆解,藏在貨箱當中,通過當年的私人港口輸向春崗。”雲婷的話語擲地有聲。
沈霏微心神惶惶,“貨箱,是裝煙的貨箱?”
“只是後來貨箱不知所蹤,慘遭分解的部件也不知道流向了哪裏。”雲婷若有所思,“目前能确定的是,其中一支勢力來自N國失管區,另外兩個勢力的頭目藏得很深。春崗和N國隔海相望,不安全因素過多,影響也繁多,在将春崗收回後,上面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将看似已成廢城的春崗當作幌子,等待下一次機會來臨。”
“希望其實稱得上渺茫,但沒有人提出放棄,好在那些人逐漸敗露行跡,讓我們得以确認,蛆蟲還會再來。這些年間,衆人完全融入春崗,使得許多派系互相傾軋,到最後完全消失,這是第一步,我們而今正在為第二步做努力。”
“這次也能順利嗎。”沈霏微問。
雲婷沒點頭,只說:“順利的話,春崗會進行臨時封鎖,到時候不論是以什麽方式,都不要慌張。”
沈霏微上了樓,後腳剛踏進卧室,就察覺到阮別愁跟了進來。她突然轉身,猝不及防地逼至阮別愁身前,捏起對方不會因為羞臊而泛紅的柔軟耳垂,有點像洩憤地撚了兩下。
“十一,怎麽跟我擺臉色?”
阮十一僵住,垂眼說:“沒有。”
“你看着我說話。”沈霏微湊很近,不讓對方避開視線,“在島上時還好好的,後面怎麽了?”
久久,少女才說:“我好像吓到你了。”
因為太認真,太在意,她的語速慢得好像嗫嚅。
沈霏微的心遽然一松,随之又冒冒然狂蹦了兩下,立刻松手說:“沒有,怎麽會吓到。”
她只是有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