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相處許久, 彼此的習性沒沾染到多少,心思倒是早就能摸清摸透。
阮別愁沒說答案, 但是一口就說中了,“從婷姐那帶回來的?”
能不是麽,沈霏微穿着睡袍,中途肯定不會去別的地方。
“瞞不了你。”沈霏微反手關門。
她心裏清楚,其實阮別愁對甜食一類的東西,向來興致不大,每每張嘴不拒, 全因為東西是她遞出去的。
“給我?”
沈霏微就仗着阮別愁不會拒絕, 将屬于自己的特權發揮到極致,直接展開掌心說:“喏, 拿去吃吧。”
這裹在金箔包裝紙裏的巧克力,阮別愁不久前才嘗過半塊,甚至還說過“半塊剛剛好”。
這下又來兩個半塊, 阮別愁頓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她沒拆, 直接往口袋裏揣,說:“婷姐和十六明天要一起去嗎。”
“大概,入場券倒是收下了。”沈霏微打了個哈欠,借以掩蓋情緒,不想阮別愁有多察覺。
“婷姐還說什麽了。”阮別愁沒把手拿出口袋, 手指大概還捏在巧克力上。
“她和十六在鄭月疑的俱樂部附近走了走, 恰好碰到盧森了, 盧森也提到了A國。”沈霏微有意避開阮別愁的目光, 面對着窗坐下。
緊接着,她又說:“鄭月疑目前還沒有接受A國那邊的邀請, 不過婷姐挺希望合作能成的,不然她還得想辦法跟鄭月疑要人,很麻煩。”
“婷姐有其它計劃?”阮別愁問。
沈霏微笑說:“我覺得她應該有備用方案,但她沒向我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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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姐有自己的考慮。”阮別愁注視着不遠處的背影,很精準地冒出一個念頭,在隔壁套間裏,一定還發生了別的對話。
“明天的歡慶宴,我們得準備準備。”沈霏微自以為已經妥當處理好情緒,這才轉身面朝阮別愁,走到行李箱邊上翻找。
“找什麽?”阮別愁彎腰去看。
箱子是她收拾的,她最清楚每樣的東西的擺放位置。
“十一,錄音筆呢。”沈霏微翻得頭昏腦漲。
“在這裏。”阮別愁撥開夾層,從裏面銜出細細一杆筆。
“你明天帶着,雖然不一定會用到。”
沈霏微全然不提從雲婷那聽到的事,她想,阮別愁應該什麽都清楚,只是不袒露。
不袒露,便也不喜歡被提及。
沈霏微只在對方默許的範圍內,才喜歡做“強人所難”的事,就
比方那一口甜膩的蛋糕,那半塊可可含量很低的純甜巧克力。
她會等阮別愁主動提起,而不是不管不顧地發問。
“好。”阮別愁便把錄音筆放到桌上,以防明天不記得。
她合上箱子,想想還是從口袋裏拿出巧克力,省得等會躺下會壓壞。
牆上鐘表的時針已晃至第二天初始,早到了該躺的時候。
沈霏微眯着一雙眼,迷盹地躺下,僅僅幾分鐘,神思就已跌至半夢半醒的地步。
但很快,她又被遠處高樓的燈光晃醒了,趕緊在床頭摸索按鍵,将窗簾拉上。
璀璨高樓和繁榮街市被徐徐遮上,像是好景謝幕。
沈霏微不沮喪,從去到春崗的一刻起,她就很清楚,她的好景另有伊始。
阮別愁在另一邊關上燈,光線暗下去的一刻,兩人的距離仿佛從近到遠。
看不到,就會顯得很遠。
偏偏阮別愁出聲打破了寂靜,那輕且涼薄的聲音,像鳥雀扇翅,撲至沈霏微耳邊。
“姐姐,晚安。”
還是太遠了,和平時一比,遠得有點出奇。
沈霏微不由得懷疑,對方是不是看出了蹊跷,于是說:“太遠了十一,會掉下床。”
床那邊的人過了數秒才挪近些許。
“還是遠。”
又過數秒,原本半臂寬的距離只剩下一掌不到,沈霏微甚至能聽到,枕邊很輕微的呼吸聲。
“這樣還會遠嗎。”
呼吸聲更近了,只差少許,就要緊貼沈霏微耳畔。
沈霏微愣住,那點若有若無的動靜,好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磁極,一靠近就亂她思緒。
那天在更衣室裏的所見所感,冷不丁被翻到記憶表層。
她似乎掉進了一個怪圈,又開始自導自演。
可明明,今天也不是在那麽狹窄的空間裏。
“晚安,姐姐。”
阮十一又道晚安。
沈霏微抿了一下嘴唇,合眼說:“晚安,十一。”
翌日傍晚,鄭月疑的歡慶宴在酒店高層開辦。
她到底是名氣不小的俱樂部老板,應邀前來的多是些金流權貴,豪車近乎擠滿樓下,鑰匙交由服務生開去停放。
沈霏微在窗邊看了好一陣,其實不太清楚鄭月疑是不是一時興起才給的入場券,然後昨天一過,就會把她忘了。
好在入場券已經捏在手裏,鄭月疑必不能反悔。
隔壁的雲婷和舒以情已收拾妥當,但她們不是要參加那個所謂的歡慶宴,而是決定再出門一趟。
沈霏微不想入場太早,但也不能太晚,不論是哪個極,都太引人注目,也失禮貌。
“走嗎,姐姐。”阮別愁穿着款式很簡單的T恤和外套,和在琴良橋時沒什麽差別,不過恰好顯得很自在松弛。
這次擠到名流們中間,她們都不需要太刻意。
沈霏微看時間差不多了,換上鞋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在進電梯門的時候,相繼愣住。
鄭月疑就站在電梯裏,很利落的白西裝,頭發在腦後紮成一股,模樣很醒目。
“好巧。”入場券是鄭月疑叫人送出的,她自然知道兩人住在這層,但沒料到會碰見。
她斂起眼中驚訝,露出溫和的笑,又說:“進來一起吧。”
鄭月疑身邊圍着好幾個看似身價不凡的富商,有穩重的,也有輕浮的,有年長者,也有青年。
其中一人按住電梯,打趣說:“月姐認識?”
“我邀請來的。”鄭月疑說。
“還在上學吧?”
“問那麽多幹什麽,和你熟麽。”鄭月疑笑着打趣,極不見外。
沈霏微沖鄭月疑點頭,領着阮別愁踏入其中,露笑說:“月姐?我也能這麽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鄭月疑擡臂,把身邊兩個人往身後攔了攔,将位置讓出來些許。
沈霏微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至每個人臉上,五指卻很明顯地圈緊了阮別愁的手腕。
因為阮別愁在外人面前很少說話,她總是習慣性地把對方當作怕生。
盡管在雲婷和舒以情的測驗中,阮別愁的“怕生”概率幾乎為零。
在這逼仄空間裏,不論是看年齡還是穿着,兩人都好似誤闖獸群,偏沒一人表現出拘謹之姿,就好像此類場景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沈霏微的游刃有餘是真的,阮十一的平靜卻是因為,她全然沒有在意。
鄭月疑身邊的幾個人,多是金流上流圈中名氣不小的,平常人大都有在報刊上看到過他們的名字和照片。
他們看進來的兩人神色如常,一時間以為是哪家哪戶的千金,但金流裏有哪個門戶是他們不認得的?衆人尋思一圈,誰也說不出這兩人的家族。
沒見過,那就不可能是金流的了。
鄭月疑估準這些人會在心底猜,幹脆說:“是我昨天碰到的兩個朋友,我很欣賞,就邀請她們過來了。”
朋友兩字的含金量可不低,尤其還是鄭月疑的朋友。
“怎麽認識的?”
是有人問,但沒人調侃。
鄭月疑有分寸,在沒有詢問過沈阮二人的意見前,不會妄自亂說。
她笑了笑,目光銳利的樣子也很像豹子,“這你就管不着了,反正月姐我有自己的途徑。”
衆人一笑了之,當這只是平凡插曲,在到樓層後,便紛紛踏入宴廳。
進門後,鄭月疑不忘回頭對沈霏微說:“你們随意吃喝,除我以外的人都不用搭理,有事可以喊我一聲。”
沈霏微本來也沒想搭理旁人,應下說:“謝謝月姐。”
兩人走到宴廳的側邊,在碩大的花籃後吃起水果,沒人留意她們的去向,也不在意她們在做什麽。
大概過了二十來分鐘,除鄭月疑外的另一位主角終于到場。
是盧森。
這聚會本來就是鄭月疑為慶賀自己請到得力能手才辦的,能手不在,還挺不像樣子。
盧森明顯不擅長應對這類場合,他進門便不自在地摸頭,衆人跟他說話他就笑,和那天找去雲上攝影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天他憋着一股氣,好像窮途末路,連神色都很是決絕。
多半是因為想說的話都說了,氣洩盡了,也就蔫巴了。
“看,盧森。”沈霏微輕撞阮別愁手臂。
阮別愁望過去,手摸到錄音筆上,已做足準備。
遠處,盧森講着一口磕磕巴巴的金流話,圍在他身邊的人不少,他吃力地應了幾句就瞅向鄭月疑,只是鄭月疑正在跟友人推杯換盞,根本沒管他。
到場的有投資者,也有賭過拳的玩咖,算來算去,都算得上盧森的半個老板。
誰也沒想籠絡他,只看在鄭月疑拿他當宴會的噱頭,才過去攀談。
過會衆人又聚向鄭月疑身側,盧森才松開口氣,想趕緊找個角落窩住。
在他找合适位置的時候,很意外地看到了沈霏微,和那個他以為輩分很大的“十一”。
在金流這地方,做生意的人都講究一個吉字,不論做點什麽事,都得看時辰。
就在這時,有人走到鄭月疑身邊小聲提醒。
鄭月疑沖周圍人笑笑,然後便端着酒杯到臺中間大大方方地發言。她說得不多,就幾句感謝,和對未來的展望,順便誠邀在場的諸位以後也多幫襯。▓
衆人在臺下問:“這麽好的日子,月姐開什麽酒。”
鄭月疑在自己看順眼的人和事面前,總是出奇大方,她把遠處的服務生近,在對方耳邊點了一瓶最為貴價的。
說話間,她沒讓第三個人聽到,轉而讓所有人猜。
衆人嘻嘻哈哈地猜了一陣,猜對的人能拿個彩頭。
開酒後,有人提起A國那邊即将舉辦的一場拳賽,問鄭月疑有沒有意願。
盧森從剛才起就在側着耳朵聽,別的沒聽明白,這句倒是聽清楚了。他當即遏住了上前與沈阮二人攀談的心,額上冒出一滴冷汗。
此刻站在花籃後的沈霏微,自然也注意到了盧森,她琢磨盧森之所以冷汗淋漓,必是不想在A國露面。
畢竟如果能促成合作,這将是盧森簽到鄭月疑手裏後的第一場正式賽,他沒理由避賽。
只是,雲婷和舒以情那邊還沒有給出準話,此番他回到A國,一個幫手也沒有,實在很難安心。
盧森必是惶恐的,他那次傳信給徐鳳靜,雖說東西沒到徐鳳靜手上,訊息也不是他親自傳的。
但就憑他到了金流,又曾出入春崗,只要奧萊曼有所覺察,必會懷疑到他身上。
這一趟返回A國,盧森無疑是自投羅網。
沈霏微想,盧森的害怕如果是假的,那他大可不必當什麽地下拳手,進軍演藝圈才是正道。
宴廳中央,鄭月疑笑意微斂,顯然沒和A國那邊的人談攏,很平淡地說了一句:“暫時沒想法,除非對方能給出更好的條件。”
問話的人只是随口一提,見狀趕緊扯出個笑,說:“那他們可真是沒點眼力見,誰不知道月姐這邊形勢大好,有月姐在,都能多點看頭。”
鄭月疑哼笑,“等着吧,反正還有一段時間。”
那邊盧森聽到鄭月疑的回答,稍稍松了口氣,這才朝沈霏微和阮別愁靠近,好半天才擠出一聲“你們好”。
沈霏微明目張膽地打量盧森,出其不意地問:“那天的號碼沒記住?”
盧森周身繃得很緊,不算防備的姿态,只是過于緊張,“記住了,我打過一次,沒有人接。”
沈霏微了然,或許舒以情本來也沒打算接,只是想拿個盧森的聯系方式,再加,以此來驗證盧森的真心。
“哦,可能沒聽到吧。”
盧森昨天才見過雲婷和舒以情,沒想到今天又碰見這兩位。他心裏狂打鼓,口幹舌燥地說:“你們是來考驗我的嗎。”
沈霏微轉身,抵着阮別愁的肩頭就笑了。
“不是。”阮別愁應聲。
盧森有點尴尬,意識到這應該只是單純的巧合,轉而又說:“那你們那位,十六……”
“她姓舒。”沈霏微重新把目光投向盧森。
盧森改口:“舒小姐,有決定了嗎,我沒多少時間了,如果鄭決定前往A國。”
他說着說着,雙目有些許赤紅,隐約的亢奮和忌憚藏無可藏。
“我也不知道呢。”沈霏微嘗到一瓣很酸的橘子,她扭頭咽下,把餘下的按到阮別愁嘴邊。
阮別愁不明所以,但還是張口咬住了。
沈霏微定定看她。
阮別愁的表情變化不大,只是愣愣看向沈霏微,明顯有被酸到,頰邊微微鼓起一點。
不願意吐,也不太想吞。
聽了後,盧森有點失落,“我不說假話,難道你們不想複仇?”
沈霏微舉起食指,抵着嘴唇輕噓一聲,她若有所思,數秒才說:“不如說說你知道的事?比如那一位。”
盧森微怔,垂在身側的手抖了一下,喉頭發緊地說:“他總是用很陰毒的眼神看人,很易怒,常常跟人大打出手,被連着關過很長時間的禁閉。在這些事情上,他沒有受過明顯的優待,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沒有懷疑上他。”
“還有呢。”
“經過幾次暴/亂後,沒有人敢惹怒他,但他太易怒了,他總會把別人的目光當成挑釁,有次我被他按頭撞牆,我——”
盧森的情緒越來越激昂,雖還能保持着很低沉的聲音,但一張臉已經爆紅。
“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沈霏微不得不出聲打斷,随即輕聲複述起舒以情那天說過的話,“別給我們帶來麻煩。”
盧森僵了一瞬,在多看沈霏微和阮別愁一眼後,便轉身走遠了。
花籃後又只剩下沈霏微和阮別愁兩人。
阮別愁最終還是咽下了那瓣橘子,悶悶地說:“很酸。”
沈霏微悶笑一聲,轉身去嘗別的,順帶着留意遠處正和鄭月疑交談的人,嘟哝說:“不酸就不會給你吃了。”
阮別愁很平靜地湊到沈霏微邊上,剛剛因酸皺起的眉頭早就撫平了。
“那還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