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啊?
沈霏微拖箱子的動作停住。
她知道阮別愁總是格外認真, 嘴上說想,就是真的想, 但她沒料到,阮別愁能想得這麽明顯。
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阮別愁竟也不忘帶書。
怎麽的,是想刷題刷到天亮,給所有人一點震撼?
沈霏微哪能指責對方半分不是,向上好學,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箱子實在拖不動了, 她也不想再拖, 索性将之靠到一邊,說:“早知道讓你自己拉箱子了。”
阮別愁打開鎖, 把整整齊齊疊在衣服底下的書全拿了出來,忽然說:“姐姐,你說婷姐和十六會帶我們去A國嗎。”
在這事上, 沈霏微還真的沒有把握, 雖然說雲婷和舒以情慣常會把她們放在眼皮底下, 但這次的事,顯然不能和平時一概而論。
她搖頭,不明示是“不知道”還是“不會”,只說:“婷姐和十六到那邊,有一半的幾率是去探尋合作, 不一定會帶我。”
沈霏微的猜測并非毫無依據。
不管奧萊曼和暗中的那一方是不是鬧崩, 如果能成功借由他放出鈎子, 己方的步調都必将加快。
接下來雲婷她們要做的, 便只有哄誘對方浮出水面,逐一捕獲。
在這種情況下, 沈霏微懷着一顆複仇的心,确實不應該跟着前往A國。
“那你想去嗎。”阮別愁把書堆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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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想。”沈霏微拿手機看了眼時間,估算好雲婷和舒以情回來的時分。
“那就是想。”阮別愁得出結論。
這回換沈霏微不吭聲了,她撇一下嘴,聳肩笑笑。
高樓聳入雲天,在這淩霄之地,近半個金流收于眼底。
連片的鬧市和居民區緊密相接,像是被黃金撚成的絲線串在了一起。
不是金絲,是車輛疾馳而過留下的光影。
阮別愁寫題,沈霏微便站在窗邊往外打量。
在這麽高的地方,其實她根本看不清底下是什麽人在往來。
而門外又安靜,半個多小時後,還是無人光臨,看似毫無危機。
沈霏微有點無聊,轉身去看阮別愁寫題,一邊指指點點,“這錯了,你漏了一個條件。”
少女停筆,擡頭看她,切得平整的發梢微微一晃,平添少許靈動。她也不問哪兒漏了,就光看沈霏微,等着對方開口。
這麽認真啊,一點錯都容不下?
沈霏微被盯得有點懵。
阮別愁想追的心,在這剎那表現得更明顯了,她給自己設置的容錯率,很低很低。
容錯率越低,就表明那顆想追的心越是強烈,越是急切。
沈霏微真的會覺得,阮別愁非她不可,離不了她半步。
一瞬間,沈霏微想起兩年前的一天,那是她和阮別愁在八角籠裏的第一場實戰演練。
那天,雲婷在邊上撺掇:“放點狠話,兩個人都別手下留情,讓我看看你們的訓練成果。”
沈霏微和阮別愁自然是眼瞪眼,誰都不想當那個先開口的人。
主要還是太熟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那種熟,睡着睡着都能睡到一個枕頭上,這叫她們怎麽憋得出狠話。
雲婷又說:“我是沒教過你們說話嗎,你們這樣,我真的很難辦。”
兩人還是不出聲,一個是不願意說,一個是不知道怎麽說。
站在雲婷邊上的舒以情忽然出聲:“啞巴了?啞巴以後就別來了。”
沈霏微無可奈何,她知道很少有言語能驚動阮別愁的心,能說的狠話少之又少。
“十五。”雲婷點名。
沈霏微顧及阮別愁對她百依百順,也擔心阮別愁不會使出全力,幹脆說了一句,如果讓她有所察覺,阮別愁以後都別想再喊她姐姐。
哦對,還得把二樓的雜物間收拾出來,兩個人分房睡。
她隐約記得,當天旁觀的人不少,除了雲婷和舒以情外,B區的許多訓練者都在。
可以說,她和阮別愁能成長到如今這樣,裏面每個人都功不可沒,所有人都當過她們的陪練,所有人都有心偏袒她們,也都會吵哄哄地看熱鬧。
正因如此,當天聽到沈霏微放狠話的人還挺多,衆人都挺詫異,這也算狠話?
可偏偏就是這麽親密的要挾,令阮十一在一秒間變了神情。
那一個兩個的,紛紛看向雲婷和舒以情,兩人的關系不言而喻,但誰都不曾挂在嘴邊。
誰教的,不會是這兩位教的吧?衆人尋思。
雲婷和舒以情面不改色。
阮十一神色變化明顯,明明那時候的身量還沒有很高,偏擺出一副好像能翻江倒海的架勢。
她在一瞬間開了閘門,眼神靜如死寂,周身的寒意和銳氣沒比手把手教她的舒以情少上多少。
只是她藏得太好,直到這刻,所有人才有所察覺。
沈霏微看得一怔,意識到,她剛才的那句話,解開的是猛禽的枷鎖。
後來阮十一還是沒放狠話,只問:“姐姐,開始嗎。”
那天沈霏微使盡渾身解數,出于年長幾歲,在力量上勝阮十一幾分,才得以站起身。↘
阮十一伏在地上看她,眼裏不悔不惱,在雲婷說勝負已分的那刻,嗖地就熄了火。
她靜靜趴在,不動彈,輕輕悶咳了兩聲,營造出虛弱之勢,讓人莫名愛憐。
沈霏微自己也不剩多少力氣,卻還伸手拉阮十一,結果十一結結實實撲近,撲得她忍不住後悔,“十一,要摔了!”
還真摔了,兩個人齊齊倒地。
阮十一伏在沈霏微身上,滿心的委屈不知道往哪發洩,等貼近沈霏微了,臉往沈霏微肩頭一埋,才終于找到宣洩的途徑。
“姐姐,我疼。”
沈霏微頓時沒了火氣,連帶着磕着的後腦勺,也沒那麽痛了。
她摸了下阮十一的頭發,好一陣才說:“十一,做得很好。”
阮十一沒動靜。
“真哭了?”沈霏微覺得稀奇,要真能讓這麻煩精哭出來,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阮十一擡頭看她,沒哭,眼眸很黑很亮,唯獨沒有濕意。
“還能叫姐姐嗎。”
“你叫。”
“姐姐。”
記憶裏的人喊了一聲姐姐,耳邊跟着響起幾乎一樣的一聲。
“姐姐?”
沈霏微沒立刻指點,阮別愁寫題究竟漏了什麽條件。她輕笑了一下,沒預兆地出手,拳風朝阮別愁的下巴掃去,壓根不怕對方躲不開。
實話說,前天她才打了盧森一拳,那人骨頭硬,她手背如今還有點不适,但她就是很突然的,想跟阮別愁周旋一下。
太久沒那樣親近地纏鬥了,她總覺得,她離阮別愁的心又遠了一點。
遠了,她就沒法看清阮別愁的另一面,也便沒辦法好好估量阮別愁的成長。
不出所料,阮別愁有所察覺,頭微微歪了一下,很輕易地躲了過去。
這只是一個開端,沈霏微沒就此收手,她驀地把桌上的習題和筆掃到一邊,省得誤傷。
一個緊逼,一個游刃有餘地後退,兩人熟知對方的應對方式,永遠有來有回。
但沈霏微知道,這不是阮別愁的全部,阮別愁是在耗她,畢竟三年過去,她已不能在體力上更勝一籌。
這樣的消耗方式,對阮別愁更有利。
就在沈霏微想轉變思路的一刻,她踩着了從桌上滾落下來的筆。
阮別愁多半是不想她摔着,不輕不重地攬了過去,最後兩個人都沉沉地倒在地毯上,沒分出輸贏。
靠得太近,沈霏微身上是密密的汗,而阮別愁溫熱的氣息又近在耳畔,熏得她更熱。
她踢開腳邊那杆筆,然後推了推阮別愁要埋到她肩上的臉,說:“熱。”
阮別愁窸窸窣窣爬起來,坐在邊上汗涔涔地低頭,看着沈霏微說:“我差點沒躲開。”
“我看是一點沒差。”沈霏微露笑,仰躺着把兩條腿撘到阮別愁膝上,發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掉的,長發在墨綠色的地毯上散開。
她是冷膚色,這色調襯得她更白,尤其出了一層薄汗,乍一看整個人有些亮。
阮別愁不動,半天才說:“婷姐和十六很久沒讓我們對練了。”
突然的放松,沈霏微舒服到兩
眼微眯,有點倦地說:“婷姐和十六是覺得,我們兩個對練,練不出效果。”
“她覺得你會讓我。”阮別愁說。
沈霏微搖頭,腳跟往阮別愁膝上蹬了一下,“她是覺得,你不會在我面前認真。”
阮別愁沒回答,認不認真的,她自己最清楚。
沈霏微笑了,像開玩笑那樣,“第一次對練的時候,你打得很兇,你還記得不記得。”
她睨着坐在邊上的少女,又說:“只可惜,現在分房睡已經要挾不到你了。”
“記得。”阮別愁語氣低低地說。
她甚至記得在最後時刻,她故意耍出的那一點令沈霏微動容的小心機。
在這分秒裏,沈霏微想,或許不是她拿捏了阮別愁,而是阮別愁牢牢将她拿捏。
所有人都判斷錯了,她也一樣。
要挾對阮別愁而言,根本沒用,畢竟只要阮別愁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姿态,她很快就會改變主意。
所以什麽不能再叫姐姐,什麽分房,不過是逞一時口快,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沈霏微把腿放下去,踝骨往阮別愁腿邊撞了兩下,好笑地說:“說說,什麽才能要挾到你?”
阮別愁想說一個“你”字,但字音剛從喉間蹿過,還沒來得及躍至唇邊,她就打住了。
那個字音像一記禮花,在她胸口開了嘹亮一炮。
一時間,她的心好歡躍,依舊不明緣由。
阮別愁沒答,她的流感應該是好了的,卻還是很輕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比三年前,高了二十厘米不止,且不說輪廓還清晰了許多,這種鈍靜沉默的姿态,已很難再令人覺得可愛。
但沈霏微還是彎了眼,她覺得十一挺可愛的。她坐起來摸阮別愁的臉,哼一聲說:“裝乖,還是裝傻呢?”
“沒裝。”阮別愁說。
沈霏微松開手,腕子在對方面前晃晃,“給我揉揉。”
阮別愁不動聲色地握住那只手,又輕又慢地揉,目光定定的,很專心。
沈霏微借着這間隙打量阮別愁,似乎能在心中,将對方未來的模樣更精準地勾勒出來了。
她有點期待未來。
只是,在事情沒完全解決前,她又不敢太期待未來。
只能說,阮別愁的變化,讓她有了更明朗的企盼。
“好了。”沈霏微收回手,“地上的東西撿撿。”
那份歡躍是獨屬阮別愁的。
阮別愁撿起書冊和筆,将它們一一擺放歸位,坐正時,要不是發鬓和氣息還留有搏鬥遺落的痕跡,根本沒人能看出,她中途還做了別的事。
沈霏微屈起手肘,半伏在邊上,瞄起阮別愁打開的習題冊。她不知道發圈掉哪去了,就任頭發散在肩頭。
阮別愁扭頭,拿出不久前揣進口袋的發圈,用手給沈霏微捋了兩下頭發,動作很輕地給她紮起來。
沈霏微早習慣了對方一聲不吭地碰觸,她沒反應,只覺得發根被捋得有一點點癢。
雲婷的電話在此時打了進來。
“婷姐。”沈霏微立刻接聽。
雲婷在那邊問:“無聊麽?”
“還好。”
“在做什麽?”
沈霏微看阮別愁一眼,“在看書。”
雲婷在那邊沉默了很久才說:“聽起來挺無聊的,你們實在閑得慌,可以在酒店裏面走走,就比如頂層的游泳館。”
暗示太明顯,沈霏微尋思了不到兩秒,飛快答應:“好啊。”
“去吧,我和十六還有好一會才回去。”
電話很快挂斷,沈霏微看向阮別愁,有商有量地說:“你把這個寫完,我們出去走走?”
“外面?”阮別愁睨向窗外。
“就在酒店裏。”沈霏微說,“是婷姐的意思。”
阮別愁颔首,重新看向手邊的題,“姐姐,我哪裏漏看了。”
沈霏微把筆從對方手裏挖了出去,在題幹上畫了一道。
她內心覺得阮別愁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不過她不吝啬于教,既然阮別愁想聽,那她姑且說上一遍。
幾分鐘後,兩人乘着電梯直達層頂,中途身邊經過陌生面孔無數,無一曾因她們停步。
沈霏微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阮別愁的手腕,一邊留意四周,沒有任何發現。
酒店不提供泳衣,頂層游泳館倒是有售賣,沈霏微拿了泳衣泳鏡去付款,一邊朝阮別愁勾手。
阮別愁從沈霏微臂彎裏拿走屬于自己的那套,卻在更衣室裏,敲響了沈霏微的門。
“姐姐,那邊的門關不上。”
“哦,那你進來。”沈霏微在裏面把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