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一個是婷姐, 一個是姐姐,雖然都是姐, 但區別大着。
這其中誰被優待,一目了然。
沈霏微還挺意外,畢竟這件事不僅關乎徐鳳靜和沈承,更關乎雲婷、舒以情等人多年的付出,A國此行極可能是逆轉局勢的關鍵。
她錯愕,這麽潦草地帶上她和十一,真的沒關系嗎。
但雲婷只是很平常
地回複了阮別愁, 沒有提及其它, 也沒有解釋原因。
雲婷和舒以情的安排,或許和三年前一樣, 和組織無關,只是她們想這麽做。
那股來自雲婷和舒以情的力量,從未被削弱過。
它牢牢駐紮在沈霏微身後, 像是浩大一座山, 根深柢固, 牢不可破。
就在這時,随盧森而來的惶恐消融殆盡,變成一縷不足為道的煙。
沈霏微笑了一下,調侃:“你是真的不想哭着回來見我啊?”
阮別愁停在沈霏微面前,沒邀功, 只是順着沈霏微的話說:“要試試嗎。”
試什麽, 哭嗎?
沈霏微搖頭, “別醞釀了, 我可不想一晚上坐在這和你幹瞪眼。”
“那休息嗎,姐姐。”阮別愁轉身, 從櫃子裏拿出幹淨的浴巾,頓了一下又說:“明天要降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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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後就是冬,也該降溫了。
沒想到的是,以前是徐鳳靜提醒降溫,後來是雲婷,現在竟成了阮別愁。
沈霏微不禁覺得,阮別愁好像在成長這條路上走了高速,她掠過所有曲折,中途不為誰停留,只為飛快抵達目的。
但很離奇的是,那個目的地的方向只立着一個形單影只的人,讓阮別愁的目标顯得格外單薄。
沈霏微沒在自誇,她在阮別愁前進的方向上,的确只看到了自己。
事關自己,沈霏微不得已做出假設——
也許正因為踏上了高速路,路段上禁止行人和非機動車進入,所以阮別愁眼裏所見格外狹隘,人也格外恬淡,她的情緒極少因外物起伏。
一切的一切,源于當年徐鳳靜的一句話。
“是姐姐。”
“嗯,洗好就休息。”沈霏微托起下巴,定定看了阮別愁好一陣。
她用目光分解掉少女臉上剩餘不多的天真,将對方幼稚的裝扮拆解重築。
成年後的阮十一,會是什麽樣呢。
沈霏微覺得,她得提前想想,因為十一長得太快了,她好擔心一個不經意,眼前人就露出陌生的一面。
和往常一樣,少女先洗漱去了,但因為中途沐浴露沒了,不得已打開一道門縫讓沈霏微把新的遞給她。
沈霏微懶懶散散地走去拿,然後往門縫裏塞,說:“這個香味的還沒用過,你試試。”
阮別愁總一副對什麽都渾不在意的樣子,哪裏會挑,一聲不響地接過去了。
水流聲沖淡了沈霏微的雜思和顧慮,她思索半天,還是決定去敲雲婷和舒以情的房門。
門沒開,雲婷在裏面好像很不耐煩地問:“什麽事,不是讓你們早點休息嗎。”
壞事了。
沈霏微敲門的手一頓,只是她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回去,索性問:“婷姐,什麽時候去金流。”
“明天傍晚走,等你們白天上完課再說,晚上我們住金流。”雲婷說,“記得請假。”
“請幾天?”沈霏微問。
“不知道。”雲婷沒好氣地應聲,“走走走,別聽牆角。”
壓在沈霏微心中的巨石沉進泥沼,頓時沒了影,她極輕松地轉身,壓根沒有打擾到對方的負罪感。
只是……
有點臊。
她可不是來聽牆角的,也不像阮別愁什麽都不懂。
沈霏微耳廓有點燙,回到卧室後,企圖做點別的事轉移注意力,很難得地看起了阮別愁的習題。
不得了,阮別愁還真的在寫高二的題了,解題思路很清晰,幾乎沒出錯,甚至比許多高二年級的學生做得還要好。
沈霏微目瞪口呆地翻了幾頁,越看越吃驚。
那天她只是随口說說來着,沒想到阮別愁是真的想追她……的年級,怕是沒多長時間,阮別愁就該寫到高三的題了。
有這能耐,以後別說金流了,特區外都随便去,沒有人能将阮別愁束縛。
挺好的,沈霏微卻莫名發堵,從春崗飛出去的鳥,還會停留在她身側嗎。
她是那麽矛盾,既想鳥兒高飛,又想鳥兒降落。
習題冊最終還是沒能翻到末頁,畢竟阮別愁不像沈霏微,會在浴室裏呆上近一個小時不止,她慣來擅長速戰速決,根本不磨蹭。
等阮別愁出來的時候,桌上的習題和筆已經歸回原位,好像沒被動過。
沈霏微看着少女那被熱氣熏紅的臉龐,招了兩下手,“十一,過來。”
阮別愁不解其意,走近後看到沈霏微又一勾手指,似乎在嫌距離不夠。
她只好彎腰,不想發梢上沒擦幹的水滴到對方身上,便擡起手,用掌心接着。
沈霏微撐住桌邊,微微挺起點身,好在阮別愁彎了腰,她很輕松就能湊到對方頸側聞。
那點微不可察的鼻息,蜻蜓點水般掠過。
阮別愁僵住了。
“哦,是這個香味。”沈霏微坐了回去,“好香。”
阮別愁好像鏽了的器械,過會兒才繼續緩慢運行,退開時目光直直落在沈霏微身上,沒在對方眼裏找到一絲一毫的深意。
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麽,只是胸口下那點雀躍,又因為沈霏微的一個舉動就冒了出來,變得生機勃勃。
沈霏微說:“去把頭發吹吹。”
阮別愁應了一聲,走去拿吹風筒,發梢在風中曳動。
正如她懵懂的心。
大概因為知道明天傍晚要去金流,大半個晚上,沈霏微都睡得不算好,好像患了小學生春游綜合征。
熱烈的期待灌滿心頭,随之奔來的,是無盡的焦灼。
不過她沒有翻身,她再睡不着,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翻來覆去。
沈霏微看着漏出點街燈的窗簾,手腳狀似安穩地擺放着。
她篤定,只要沒人看到她睜着的眼,誰也不會知道她還醒着。
但臨近後半夜的時候,身後有人挪近。
親密距離下,她聞到了對方身上那一股,和她身上如出一轍的沐浴露香味。
是她親自選的,特別好聞。
“姐姐,睡不着嗎。”
寂靜中,少女驀然出聲。
沈霏微愣住,尋思着阮別愁是不是在說夢話。
大約不是,她印象裏,阮別愁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過了半分鐘之久,沈霏微才轉過身,和阮別愁面朝着面。
昏暗中,彼此的輪廓都不甚清晰。
沈霏微挺困惑的,在這昏暗寧靜的環境中,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你怎麽知道我醒着?”
“你睡着之後,會動。”少女說。
沈霏微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睡着後壓根不老實,這些年故意裝睡,怕是對方一眼就能看穿,只是阮別愁從來不說穿。
略微冰涼的指尖,摸索着落在沈霏微的臉上,很輕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尖。
“氣息聽起來也不一樣。”
“阮十一,你懂這麽多。”沈霏微氣笑了,“我睡不着的時候,你都知道?”
阮別愁收回手,沒吭聲。
“算你厲害,以前不是愛數星星麽,後來怎麽憋住的。”沈霏微伸手去撥阮別愁的頭發,有點像洩憤,只是手上沒用勁。
“你不愛聽。”
沈霏微是不愛聽,每每被那聲音催眠睡着,她第二天醒來總是懵的。
她把臉悶在枕頭裏笑,過會兒才說:“沒事的十一,我不慌。”▽
也不知道是在說服阮十一,還是在說服自己。
阮別愁嗯了一聲,似乎信了,然後在她那邊的枕頭底下摸了一下,說:“聽歌不聽?”
“聽吧。”沈霏微是真的沒有睡意。
阮別愁便撈出耳機,連了手機後遞給沈霏微一只。
沒等聲音流瀉出來,沈霏微先發制人,“換一首吧,不聽上次那個了。”
阮別愁換了一首,還是小甜歌,節奏卻比上回的要舒緩許多。
這樣的甜歌,沈霏微平時根本不會主動去聽,沒想到自己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抗拒。
也可能是因為有人在旁邊共享,所以很快就能投入進去。
挺甜的,膩到心扉了。
當晚沈霏微還是睡着了,兩人清晨時一如平常,跑了幾圈才坐上林曳的車。
林曳看起來心情極好,竟換上了此前從未穿過的旗袍,頭發也盤得很漂亮。
“曳姐心情好?”沈霏微問。
“嗯,有了新的線索,事情逐漸明朗了。”林曳笑得嬌嬌的,和她雷厲風行的做派一點也不搭邊。
阮別愁問:“曳姐也去金流嗎。”
“我不去。”林曳搖頭,“但過段時間,我會和婷姐去A國走一趟。”
沈霏微一下就想明白了,雲婷想名正言順地去A國,的确得靠林曳,林曳是做運輸的,能編造出許許多多的恰當理由。
車開出後,又從老街上一路碾過去,像是要撞出一個新天地。
林曳說:“那天的紅毛,你們記得吧。”
“記得。”沈霏微應聲。
“他出事了。”林曳說得很平淡。
毫不意外,作為替工,又是那麽一夥人的替工,又怎麽活得住。
可到底有過一面之緣,是自己碰到過的一條鮮活人命,沈霏微還是陷入了一瞬的怔忪。
“怎麽死的?”
“頭部受到撞擊,在失血過程中溺水。”林曳說話聲輕得像嘆息,“他應該是拿到了錢的,所以預定了回P國的豪華游輪,但沒想到,這過程是享福也是等死。”
“是主動投海,還是別的?”沈霏微不太相信。
林曳搖頭:“具體細節不清楚,人是自己忽然從頂層跳下去的,頭撞到船身,之後落了海。我們琢磨了一下,他事前被要挾了也說不定,總之人沒了。”
沈霏微陷入沉默。
照這麽看,拍下高層票的一方,和舉辦方好像還真不是一起的。
高層票那方以為拳擊秀是潛伏者設的局,恰恰,雲婷方也以為那場秀是對方設的局。
可惜了紅毛,紅毛為打探消息而來,打探完,就是一張棄牌。
到琴良橋,兩人一起踏入校園,在湖邊分道揚镳,一個去往高年級區,一個去往低年級區。
所幸白天也沒鬧出什麽事,待在教室裏聽課的人還是不多,講臺上的老師卻不氣餒,依舊講得抑揚頓挫。
昨晚沒睡好,借着白天時陽光照得暖和,沈霏微伏着又睡了一覺,等下課鈴一響,她就到教師辦公室請假去了。
不
清楚要在金流逗留幾天,總之先請着。
雲婷和舒以情兩人在家,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然後各忙各的。
雲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端詳新洗出來的照片,而舒以情在畫室中,有條不紊地畫上最後一筆。
“拍得還行,就是十一這孩子沒表情,好好一張全家福,她坐在那就跟拍證件照一樣。”雲婷全然不提,照片裏同樣沒表情的舒以情。
舒以情隐隐聽見點聲音,卻不清楚雲婷在說什麽,在清洗完畫筆後,才走出去問:“你剛才在說什麽。”
“說十一拍照沒表情,也不知道誰教她的。”雲婷說。
舒以情靠在牆上,神色是一貫的陰郁,姿态卻很從容松弛,“誰教的?”
雲婷笑笑,“我教的。”
傍晚吃過飯,到金流已經是十點過,正是華燈初上之時。
整座城市璀璨生輝,摩天大廈下川流不息,勝造繁榮景象。
出門前,舒以情特地攜上了剛收筆的一幅畫,這趟她拖家帶口前往金流,正是借了賣畫的名義。
四個人入住金流地标酒店,雲婷和舒以情在前,沈霏微便和抱着畫的阮十一走在後面。
這地方沈霏微以前來過,如今再來,心境已大為不同。
不想念,就是有點感慨,時間沒給這地方留下太多痕跡,它好像變作一個标尺,提點她人生的變換。
“兩個房間就在隔壁,不過有事還是直接打電話。”雲婷在電梯裏說。
沈霏微颔首,托起畫框一角,省得阮別愁累着。
“等會我和十六要出去一趟,去交畫,去的時間會有點長。”雲婷手往沈霏微肩上撘,“你和十一就待在酒店,別往外跑。”
“不會。”沈霏微答應。
這幾年耳濡目染,她聽出了雲婷的言外之意。
是要去交畫,又不單交畫,或許還要去其它地方。
出了電梯門,走到相應門牌的房間前,雲婷便把畫接了過去。
沈霏微拖着行李箱進屋,輕籲一口氣說:“十一,你在箱子裏裝了什麽,好沉。”
“書。”阮別愁跟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