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吃驚嗎, 其實沒什麽好吃驚的。
不過是以前的種種苗頭在時間長河裏迅速龐大,從嫩芽, 變成了蟠根錯節的樹。
“如果有人介入,他們或許會铤而走險地搏上一搏。”沈霏微了然。
詹娜看談惜歸和沈霏微二人似乎在聊事,便自己走遠了些許。
“嗯。”談惜歸應聲。
“你想怎麽做?”沈霏微并不質疑。
她很清楚,能問出那麽一句話,談惜歸必不可能只有一個淺淺的念頭。
“埃蒙科夫背後的勢力不算簡單,不過他入獄太久,勢力早被瓦解得差不多了, 如今才出獄不久, 他必不可能堂堂正正露面,許多事只能交由旁人去辦, 就像舉岩。”談惜歸徐徐出聲。
短暫停頓,談惜歸又接着說:“他可以說是舉岩的幕後控制人,但在實際層面, 舉岩早就被分割開來, 屬于他的只有那麽星星點點。”
她看向沈霏微, “如果那些人,都不再聽從他的安排,他會如何?”
沈霏微垂頭笑了,簡單點說,談惜歸就是想挑撥離間, 借旁人的刀, 将埃蒙科夫的爪牙全部拔去, 包括刀刃本身。
她靠近談惜歸耳畔:“那僅僅介入還不夠, 還得讓他們意識到,他們的生存已因埃蒙科夫而受到威脅, 反水的第一步,應該是懷疑和忌怕。”
在談知韶身邊幾年,十一的姿态挺拔優雅,她已成為游刃有餘的企劃者,當年經歷過的所有風雨,都成了她行路中不可或缺的墊腳石。
所以十一比談知韶更殘酷,也更冷漠,她勢必會帶着雅談走得更遠。
“我已經在收集資料了,年份太久遠,有些東西不好找到,好在埃蒙科夫身邊有很多人。”談惜歸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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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沖突也會造成懷疑和忌憚。”沈霏微手肘往談惜歸肩上一支,半個身挨過去,很親密地說話。
“不錯,我們贏面很大。”談惜歸極其平靜。
沈霏微看着談惜歸,只覺得眼前人的氣勢在這瞬間過于凜冽了,幸好,她完全接得住。
“不過,也還得先問過婷姐,她究竟要不要見見這個人,我也才好做打算。”談惜歸說得委婉。
她話中的意思是,如果雲婷拒絕見面,那她會用上最決絕的手段,讓埃蒙科夫此人,再無法與任何人相見。
但如果雲婷同意,那或許還能容他自在幾天。
沈霏微确信,談惜歸真的可以辦到。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颔首說:“對,是得先問過婷姐和十六的意思。”
“要盡快,慢一分一秒,都會再生事端。”談惜歸眼裏露出一絲厭煩。
這樣的十一很是少見,以前那些狠戾的,冰冷的,惡劣的一瞬息,都不過是葳蕤林海中的一葉落。
沈霏微看到十一的林海因她生濤,她就……無比開心。
但沈霏微這次不說開心了,只輕拍談惜歸的膝頭問:“要不要試試槍,我已經很多年沒看過你用槍了。”
談惜歸起身,轉頭喊了詹娜一聲,這在詹娜的職責範圍內,盡管她并不需要教官旁觀。
幹脆利落的數槍接連發出,無一失誤,比之多年前還要穩。
每一槍都好比談惜歸的心跳,平穩有序,并且有力。
子彈全部打完,談惜歸才把槍交回給詹娜,回頭定定地看向沈霏微。
沈霏微迎着對方的目光,眉梢微微挑起,一時間拿捏不準,這人是不是想她誇上一句,明明在她印象中,只有她愛聽誇贊。
詹娜問:“要補充子彈嗎,還是更換練習方式?”
“你想試試其它項目嗎。”談惜歸問。
沈霏微搖頭,此行本也不是為此而來的,所以她興致不大。
詹娜便說:“那我去記錄一下,我送兩位出去。”
“不用送。”談惜歸說。
詹娜的熱情很有度,适度的熱情會讓人倍感舒适,這也是談惜歸點名要對方留下的原因。
她笑說:“那就不送了,回頭有需要再聯系我。”
談惜歸微微點頭,帶着沈霏微往停車場走。
燦爛陽光下,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腳步。
沈霏微也跟着停步。
“這樣會吓到你嗎。”
談惜歸回過頭,她平靜認真,語氣慢到仿若嗫嚅,有點像很多年前,剛從伊諾力回到春崗的那天。
只是比起那時,如今她的神色更為鄭重。
而且那時談惜歸沉默了很久,像自己生起悶氣,讓人摸不準她的心緒,此時她不加猶豫的,一下就問了出來。
“怎麽會。”沈霏微稍稍停頓,“不會。”
談惜歸點頭,還在看着沈霏微。
沈霏微失笑,“這句話我以前是不是聽到過?我覺得好熟悉啊十一。”
關乎沈霏微的許多事,談惜歸都記得,且那又是從自己口中道出的,她又怎麽會輕易忘記。
談惜歸作勢要錯開視線,意圖繼續往停車場走,但沈霏微将手伸了過來。
沈霏微的記憶被喚醒,像六年前那樣,撚上了談惜歸未打耳洞的那只耳,輕飄飄撚上兩下。
“不會的啊。”她松開手說,“你這麽懂我,這點怎麽就想不通?”
談惜歸的耳垂被撚得有點發熱,好在她通常不會紅臉,耳朵亦然。
沈霏微揶揄:“是不是根本沒那麽懂我?”
談惜歸動了唇:“我想說不是,但如果我口是心非地說是,你會怎麽做。”
她話音方落,剛撚了她耳垂的那只手,轉而觸碰在她頸側。
“我會在這裏,把你拴起來。”沈霏微打趣,食指在談惜歸頸上一劃而過。
但這并非說笑,在那些親密瞬間,便曾有緞帶緊覆在談惜歸的脖頸上,似要将她牢牢掌控。
這是兩人間的情昵密語,只單這一句話,便能令彼此心馳神往。
“十一。”沈霏微又說:“你不用對我太小心,我也會被捕獲。”
或許她早就被捕獲了,有可能是在夜晚沖向魚潽和小呦山的路上,有可能是在套圈贏來小白貓的時候,有可能是在她點燃生日蠟燭,在火光中與對方靜靜對視的一刻。
也或許更早,在她們懵懵懂懂互相汲取溫度的時候,她們離說愛,就只差一個合适的訊號。
那個時候,兩顆心就已經捕獲彼此。
“你變化很多,我也變化很多,我不會對你小心,所以你也不必對我小心。”沈霏微說。
談惜歸說好。
兩人走到停車場,上車後,談惜歸問:“我送你到翡翠蘭還是到公司,突然決定來射擊館一趟,希望沒有打亂你的計劃。”
“去公司,我有點事還沒處理完。”沈霏微說完,睨起談惜歸的半張臉。
談惜歸臉側的頭發撩到了耳後,任何人都能一眼就看到那枚鮮豔的耳飾。
“你再這麽小心,我就要把耳釘收回來了。”沈霏微說。
“它明明也在禮物的範疇。”談惜歸不太情願。
“那你可得好好守牢。”
“我在守了。”談惜歸摸向耳釘。
“摸一下就算守嗎?你應該直接讓我打消念頭。”沈霏微笑着給出建議,“在別人那裏費心費力地斬草除根,到了我這,就不過是嘴上答應,實際上根本做不到。”
“我做得到。”
“那你現在想做什麽?”
話音方落,沈霏微餘下的字音全被堵上,然後在唇齒間被攪得稀碎。
這次談惜歸親得比往常都久,一貫的溫柔鄭重,但她又把沈霏微的手扣得很緊,顯得有一點點橫。
這是她守的方式。
車沿着原路返回市中心,停在鎏聽門外。
在車上時,沈霏微又給雲婷和舒以情分別打了電話,但兩人都是關機狀态,不知道身在何地。
到了鎏聽,沈霏微解開安全帶,搖頭:“電話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她們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談惜歸斷言。
沈霏微自然不懷疑那兩人的能力,打開車門,打趣說:“那就再等等,或許到晚上,她們就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這樣的事,雲婷和舒以情二人也不是沒做過,在春崗時,兩人離開得無聲無息,就連歸來也毫無預兆,也不知道是想吓唬誰。
不過以雲婷的脾性,估計會把那種默不作聲,當作是驚喜戲碼。
一語成谶,只不過并非是當天晚上,而是在一周之後。
這數日裏,班緒在處理完手頭工作後,便提交了離職申請。
那封離職信轉到了沈霏微手裏,沈霏微将班緒叫到辦公室,直說她這個時候離職太虧,不如拿了獎金再走。
她不是絕頂善良的人,沒有那麽寬宏大量的心,那樣的事有一就會有二,她将人留下,便也是對鎏聽不負責。
只是,她不至于将人逼上絕路。
絕路,她也看到過。
班緒其實心也是這麽想的,但她實在不好厚着臉皮提,沒想到是沈霏微主動建議。她含淚道歉,起初根本沒想到,她只是透露了一個行程,竟害得沈霏微差點沒命。
後來的翻箱倒櫃……
是她拿到報酬後的無奈之舉,不過她早抱着找不到的心,即便找到,她也未必就會真的透露出去。
“我可以協助調查,我會承擔後果,那次的案子是不是還沒有結?”
班緒顫着聲,目光很亮。
沈霏微打斷,幅度輕微地歪了一下脖,擡手在頭側輕點兩下,說:“這件事別再記着了,從腦子裏全部倒出去吧。”
她神色挺嚴肅的,班緒看得周身發冷。
僅僅這麽幾天時間,談惜歸便已将舉岩的信息收集完全,并借擴寬集團業務為由,接觸到了馬文以外的人物。
不過也僅是尋常接觸罷了,她既要借刃,便要借鋒利且穩定的一把,她便是在與衆人的接觸中,一一識別挑選。
恰好,舉岩有幾人早冒出了向行業外發展的心思,還以為攀到了雅談這株參天樹,差點把舉岩的底細全抖了出去。
他們太匆忙,像到了慌不擇路的地步,明顯已和埃蒙科夫生出嫌隙。
但談惜歸還是做得太明顯了,尤其她與沈霏微走得近這件事,雖未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但只要有心,都能找到兩人親近的蛛絲馬跡。
比如,兩人同住在翡翠蘭,再比如,談惜歸前段時日對沈霏微的頻繁接送,或比如蘿瑞莊園的邀約。
埃蒙科夫多半是有所警覺,在背後迫令那些人停止與談惜歸繼續接觸,所以後來在談惜歸的一次主動約見中,竟無人應邀。
談惜歸早有準備,她不慌不忙,只要她釣餌不收,總歸會有魚上鈎。
果不其然,有人暗暗發來信息,說可以改日再見,還懇請小談總能在百忙中再抽出空。
談惜歸沒立刻給出具體答複,只回複,改天再說。
是在次日,一個陌生號碼打通了沈霏微的電話。
沈霏微定定看了半分鐘才接起,聽到雲婷的聲音時,還有一絲錯愕。
此前雲婷和舒以情二人一直是失聯的狀态,若非深信埃蒙科夫沒這麽快得手,沈霏微怕是早就報案了。
A國的雪越下越頻,此時窗外白茫茫一片,既望不清遠街,又看不明近景。
手機裏傳出呼嘯風聲,那一邊的人似乎正站在風口處。
“到機場了,怎麽說?”雲婷慢悠悠出聲,“我和十六直接到鎏聽似乎不太合适,你的住址在哪一處,我們去找個臨近的酒店。”
消失了好一段時日的人驀然一現,幸好沈霏微早有預料,不至于像在春崗時那麽手足無措。
“能等嗎,我去接你們。”沈霏微站起身。
雲婷笑說:“那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