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A國嚴寒, 沈霏微其實不清楚雲婷和舒以情二人是從哪裏過來的,電話中過于驚愕, 便也忘了問。
保險起見,下樓前她還是拎了兩件備用外套,省得那兩人凍着。
去機場前,沈霏微給談惜歸發了信息,她估計談惜歸還在忙,便也沒想着要一同前往。
況且,而今她們的關系還不曾向那兩人挑明, 事先沒通過氣, 唐突會面勢必會露出馬腳,免不了要被追問一番。
以雲婷偶爾陰陽怪氣的勁……
真指不定她嘴裏會吐出什麽話, 不過肯定少不了要啧啧幾聲。
想到雲婷以前那刻意起哄的姿态,沈霏微心裏就有點發毛。
她倒是不擔心雲婷和舒以情知道,只怪雲婷太會捉弄人。
一路過去, 兩側風景迅速變換, 一如沈霏微的心境。
到底有過數年的親密相處, 即使談惜歸與雲婷和舒以情已經分別多年,無形中的默契也還是存在一些的。
想必就算她和談惜歸瞞得再牢靠,那兩人也能看出究竟。
雲婷和舒以情兩人的眼向來雪亮,看什麽都看得分明。
沈霏微琢磨,這事肯定得坦白, 但只能挑個溫和些的方式坦白。
反正……
在春崗的那些年, 誰都覺得她和十一不會分開, 如今倒也算印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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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鎏聽到機場需要一些時間, 到了停車場,沈霏微才收到談惜歸的回複。
或許因為文字表達太過單調, 沒有語氣作輔,使得談惜歸的話看起來格外平靜,沒有一絲絲吃驚。
談惜歸只說,怎麽這麽突然,問問婷姐和十六想吃什麽菜。
沈霏微解開安全帶,看着屏幕笑,覺得費茕聲的病大概會傳染,她估摸,現在雲婷和十六大概更想休息。
她給先前雲婷用的那個號碼打去電話,說:“到停車場了,我到裏面找你們,你們不用走動。”
“看圖上位置過來。”雲婷毫不客氣。
位置是在餐廳裏面,還挺好找的。
沈霏微看了後更加确信,雲婷和舒以情肯定沒胃口再吃了。
進到裏面,沈霏微四處找尋雲婷和舒以情的身影。
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上年春節的時候了,那時她沒能在金流多待幾日,草草吃了兩頓飯,便火燒火燎地飛往Y國。
越是接近圖上藍點的位置,心越是不平靜,思念就越發明晰。
不過,沈霏微見到那兩個身影時,不免恍惚了一下,這種恍惚不是因為思念,而是因為——
那兩人都穿着一身利落的戶外運動裝,袖子是短的,和周遭的人明顯不在一個季節。
兩人身上都有泥跡,衣料上也有被劃破的痕跡,若非兩張臉幹淨好看,就像是一路拾荒過來的一樣。
常年保持健身和良好作息,歲月幾乎沒在二人身上留下痕跡。
此時如果談惜歸在,定也覺得,那六年或許只是浮光倏忽一掠。
沈霏微想,她帶外套真的帶對了。
雲婷背對來路,倒是舒以情一眼就看到了沈霏微,但她不打招呼,只是不冷不熱地蕩過去一個眼神。
舒以情的脾性還是那個樣,不屑于搭理人,卻也不是完全漠視衆人,她的心是潛藏在水底下的一尾魚,偶爾會迎向水面吐泡,露出柔軟的一面。
沈霏微走過去喊了雲婷和舒以情一聲,把外套遞出去,轉而看向遠處店标問:“你們吃過了?要坐一會再走嗎。”
雲婷接過外套穿上,然後将來人從上到下一陣打量,笑說:“我以為十一會和你一起過來。”
“她在忙。”沈霏微聽雲婷很自然地提起“十一”二字,懸起的心微微一降。
“兩個人打過來的電話,發過來的信息,加起來數都數不完,約好了的?”雲婷戲谑。
“沒,她發她的,我發我的。”沈霏微很警覺地迎上雲婷的目光,從中看出了一絲古怪尋味,當即一個激靈。
以雲婷和舒以情的偵查能力,或許已經發現蹊跷了。
沈霏微姑且當她們沒發現。
明明自己已是二十多的年紀,可一旦站在雲婷和舒以情面前,就好像回到了數年以前,生怕被誤當早戀。
不過,如今已不能說是誤會,也早算不上早戀。
雲婷的頭發亂糟糟地束在腦後,眼神中難掩風情,但形象和以往差之千裏,倒是有幾分像從前消失數月,然後重回春崗的那一日。
一樣的狼狽,但比之那時更松弛坦蕩,顯得很潇灑自在。
“你們這是上哪去了?”沈霏微不由得問。
雲婷起身,一邊彎腰拎起地上的行李。
一個巨大的戶外登山包,包上同樣也沾有泥痕,好在質量不錯,不像兩人身上的衣褲那麽傷痕百出。
“到車上再說。”雲婷将包甩到背上,聽聲響應當很沉,但她甩起來絲毫不費力氣。
沈霏微颔首,勾着車鑰匙轉身:“車在那邊,跟我來。”
雲婷和舒以情二人跟在沈霏微身後,又生出一種時過境遷的割裂感。
那個亦趨亦步跟在她們身後的小孩,終歸還是走在了前頭。
沈霏微慢了一步,回頭說:“我幫你們拿包。”
“得了。”雲婷揮揮手,“趕緊走。”
到停車場,沈霏微打開車尾箱,讓雲婷把包放進去,上車後才又收到談惜歸發來的信息。
「如果你那不方便,婷姐和十六住我那邊也行,鑰匙你有的。」
沒什麽不方便的,沈霏微也才搬到翡翠蘭不久,很多房間都空着,甚至連雜物間都還擺不滿。
沈霏微朝後視鏡斜去一眼。
自上車後,舒以情就靠着車座睡着了,看模樣大抵很累,她倒是沒怎麽曬黑,反觀雲婷,膚色明顯比以往濁了一圈。
雲婷大概想抽煙,摸了下口袋便忍住了,打開車窗說:“那埃蒙科夫不是省油的燈,他是瞄準了我和十六來的,事情不解決,你們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所以你和十六要住在我那嗎。”沈霏微問。
雲婷思索了一陣,說笑:“不把你們放在眼皮底下,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和十六怕是會被吓個半死。”
沈霏微開出停車場,“之前在P國,我确實差點被吓個半死,只要我一槍沒打中,車上整個團隊的人都可能會沒命。”
“也只有在P國,他們才敢那麽肆無忌憚。”雲婷臉上笑意消失。
“那個埃蒙科夫是想借我把你們引出來,他到底想在你們身上得到什麽?”沈霏微始終不解。
明明埃蒙科夫也不是因為雲婷和舒以情才入的獄,令他深陷囹圄的人早就死了。
雲婷環起手臂,嘴角冰冷地揚起,淡聲:“這事得慢慢說,有點舊仇就是了。”
沈霏微覺得,事情定不是“舊仇”二字就能概括得了的。
雲婷極放松地長舒了一口氣,話鋒一轉:“前段時間,你和十一打不通我和十六的電話,是因為我們倆在X國的無人區徒步呢。”
X國倒是個漂亮的地方,不過加上無人區三字,便莫名兇險。
沈霏微早想到了這一層,在春崗一事結束後,兩人就提早過上了退休生活,整日閑着沒事做,尋常的旅游方式多半早就膩了。
“大戈壁,有那麽大,那麽寬廣。”雲婷張開雙臂,詞彙很匮乏地形容起來,“那裏沒有信號,我倒是拍了不少照片,可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發出去。在後來,我們兩個的手機都沒電了,聯系不上也很正常。”
舒以情微微睜開一道眼縫,不鹹不淡地睨過去。
“這可是你提議的。”雲婷好整以暇地哂着,也看向舒以情。
舒以情不動聲色地摸起口袋,拆了糖紙後,不由分說地塞到雲婷齒間,堵上對方的嘴。
雲婷含着糖,便不細說自己為什麽會涉足無人區,只說:“車在路上抛錨兩次,我們還差點被猛獸圍攻,日子挺精彩。是在後面離開無人區後,我們兩人才看到未接來電,還有你倆發來的信息。”
聽着就挺精彩,但舒以情明顯不太樂意,冷着一張臉,半晌又合上眼。
“那怎麽不回電話?”沈霏微問。
雲婷嘆氣說:“那不是急着來A國麽,我們甚至是在便利店才充上電的,看了不到兩眼就趕去機場了,充上的電量根本不夠用。”
沈霏微看得出,雲婷和舒以情的确很累,便也信了。
雲婷挑着說了幾件有意思的事,明顯把幾次錯誤決斷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說起時一邊意味深長地瞥着舒以情。
可惜舒以情閉着眼,根本不看她。
從機場出去,車漸漸駛向主城區,遠處高樓拔地而起,和雲婷口中的荒原,明顯是兩個世界。
雲婷看向窗外,忽然問:“你和十一怎麽碰上的,之前不是一副打死也不再往來的模樣麽,怎麽忽然就變了。”
沈霏微可不敢茍同這個“忽然”,畢竟在決定去Y國學習時,她就已經有了主意。
良久,她才幽幽地說:“吃飯碰上的,而且我們也沒有老死不相往來。”
還真就是吃飯碰上的,只不過談惜歸的出現,可并非偶然。
“哦?”雲婷不看窗了,看着前邊人的側臉說:“現在是怎麽樣,相處得還融洽麽。”
那可就不只是融洽了。
“還行。”沈霏微很保守地應聲。
雲婷慢聲說:“我也很久沒見過十一了,說說她現在是什麽樣,也好讓我和十六有個心理準備。”
沈霏微還是那套說辭,和在P國時說的一樣。
不同的是,那時團隊成員問的是心儀對象的大致模樣。
“現在個子還挺高的,要比我還高一些了,人還是瘦。”沈霏微繼而補充。
“她以前那個長勢,看着就不像是會比你矮的。”雲婷揶揄。
沈霏微撇了一下嘴,接着說:“還是不愛說話,不過既然能接替談知韶,想必在說事時,人肯定是能言善道又機靈的。”
雲婷點頭認同,“我想的也是這樣,談知韶對她很上心,以前我總擔心她到這邊會不受善待,後來才發現是多慮了,她在談知韶身邊,可要比在春崗時成長更快。”
沈霏微沉默了。
“挺好的。”雲婷笑說。
舒以情睜開眼,不作聲地看向窗外。
雲婷轉而意味深長地問:“你和十一打算把我們兩個安排到哪去?”
“我和十一住在一個地方,都在翡翠蘭,就看你們想住在哪邊。”沈霏微說。
“一個地方啊。”雲婷意味不明。
沈霏微又不由得繃緊肩,連在吞咽時,都覺得有些梗塞。
“有什麽區別?”雲婷問。
“我新搬過去,東西沒她那邊齊全,她那裏養了只杜賓,挺乖的。”沈霏微停頓,又說:“我那邊空出來的卧室要多一些。”
雲婷說:“沿途過去的時候,去看看她養的杜賓。”
到翡翠蘭,沈霏微選擇在另一側繞路,如此也好先經過談惜歸的住所。
要進翡翠蘭的住宅區可不容易,即便是住戶的随行親朋,也得識別面部登記身份後才能進入,這也是許多富人選擇住在這邊的原因。
重新關上車窗,雲婷瞄見遠處無處不在的監控,笑說:“住在這挺好的,像埃蒙科夫那種人,必不敢在這種地方撒野。”
沈霏微放慢車速,在看到談惜歸的院子後,微努下巴說:“十一就住這,下車看看嗎。”
院子裏的杜賓不認得沈霏微的車,無動于衷地趴在草地上玩玩具。
雲婷和舒以情相繼下車,舒以情面無表情,倒是雲婷,沖着院子裏的杜賓吹了一聲口哨。
杜賓驀地起身扭頭,很警覺地望過去,完全發揮到護衛犬的職責。
沈霏微也開門下車,沖着院子裏的杜賓喊了一聲“春”。
“它的名字?”雲婷聽得眉頭直皺。
沈霏微嗯了一聲。
杜賓看到沈霏微便撤消了警戒,飛快撒腿跑近,尾巴搖得很歡。
“哪個春?”雲婷走近,興味盎然地嘬了幾聲。
“春天的春。”沈霏微把手伸進圍欄裏,摸起杜賓的腦袋。
雲婷一啧,“怎麽不叫夏秋冬,這單單一個字,你們叫起來不覺得別扭嗎。”
沈霏微的目光飄向遠處,“你問十一,又不是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