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對于那一行業, 沈霏微了解的不多,但這背後的水, 想必也深不可測。
尤其,舉岩還牽涉到了埃蒙科夫。
埃蒙科夫此前早早就被排除出目标行列,再加雲婷和舒以情多一個字也不透露,所以她和談惜歸二人,對其知之甚少。
看到那個叫馬文的在托槍,沈霏微忽然被碰了一下肩,她回頭, 看到談惜歸給她遞來了單筒的望遠鏡。
“還挺齊全。”沈霏微接過去, 用手半掩着往那邊看,終于得以看清馬文的面容。
這張臉很陌生, 實在沒什麽稀奇的,就算沒有鴨舌帽和口罩作遮擋,也不會給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他身邊有兩位也是舉岩的投資人, 餘下的一位是做新能源的。”談惜歸在沈霏微耳後說。
沈霏微大致掃了一眼, 把望遠鏡放回到談惜歸手裏, 轉身說:“埃蒙科夫是什麽時候出獄的?”
談惜歸沉默了。
那時料想背後之人不會是埃蒙科夫,所以不論是她們,還是雲婷和舒以情,對此人都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
而能被奧萊曼拉下水的,手段通常來說, 也就那樣了, 只是……
“聽婷姐說的, 那埃蒙科夫以前也算個人物, 怎麽會被拉下水?還是以那樣的名義,連躲藏的餘地都沒有, 就被關進伊諾力了。”沈霏微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談惜歸皺眉說:“我懷疑,他當初有把柄在奧萊曼手上,奧萊曼是想進去躲事,他肯定不是。埃蒙科夫此人不簡單,他如果不想被擒,必定有的是方法,比如回到P國。”
P國?
是了,沈霏微想起來,雲婷和舒以情的重逢是在P國,似乎也正是在那個地方,兩人中了埃蒙科夫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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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蒙科夫對P國應當萬分熟悉,要想通過暗網尋找當地殺手,想來也輕輕松松。
沈霏微冷笑,“看來這事不告訴婷姐是不行的了。”
“嗯,奔着婷姐來的。”談惜歸還在注視遠處的人,“前段時間你在P國發生的事,婷姐也很在意。”
“你又找婷姐了?”沈霏微睨過去。
“是一天前。”談惜歸全盤托出。
“以前怎麽不見你和婷姐聯系得這麽頻?”沈霏微笑了。
談惜歸眼波斂回,聲音一輕起來,語氣便也沒有那麽寡淡了,徒添幾分莫名的綿軟,“你知道的。”
在乎身邊人的安危,想要尋求答案,才會頻頻聯系。
沈霏微知道這不是事先編纂好的情話,不過是一句很誠心的回答,但她一愣,差點溺在對方突如其來的柔軟裏。
她沒來由地冒出一句:“十一,我好開心。”
談惜歸看着她。
沈霏微沒再往下說,坐在陰涼處等詹娜回來。
遠處,詹娜帶着槍徐徐走近,她還沒來得及把槍交出,就看到談惜歸指向了另一處。
指的是室□□擊館的位置。
“還是到室內去吧,詹娜。”談惜歸說完,便從詹娜手中接過槍。
沈霏微朝馬文那邊投去一眼,料想談惜歸此番前來,并不是想和對方起正面沖突。
詹娜還挺意外,不過今天的陽光是烈了些,風也大,便轉過身,用蹩腳的金流話說:“那走吧。”
沈霏微跟上一步,餘光瞥見談惜歸停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先去。”談惜歸低頭檢查槍支。
沈霏微好整以暇地看她。
“那我們先過去。”詹娜眉開眼笑,笑顏在陽光下尤為燦爛。
沈霏微輕哧一聲,能猜到談惜歸想做什麽。
其實她也想過去會會那幾人,只是馬文必定認得她,她過去就宣戰得太明顯了,顯得很魯莽。
而談家将談惜歸保護得很好,幾年下來,此地雖還有不少人懷有好奇,但誰也不知道談惜歸曾在春崗待過一段時日,也沒人聽說過她的曾用名。
沈霏微又看了談惜歸一眼,就跟着詹娜走遠了。
只談惜歸還留在原地。
遠處幾人開懷大笑,似是子彈又打空了。
遠處飛靶有幾個發射器,它發出的次序毫無規律,比其它射擊場的難度系數更高,極考驗視靈敏。
談惜歸提着槍緩步走過去,沒有走得太近,也沒有太遠。
遠處幾人哈哈大笑,互相奚落。
跟在邊上的教官抵了一下墨鏡說:“要開始了。”
那幾人終于停下嬉笑,略微緊張地望向遠處。
下一個靶在半空被擊中,出槍的人既快又狠,但槍聲并非出自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人。
那位教官摘下墨鏡,朝槍聲傳來出看去,有一瞬怔愣。
談惜歸卻沒有投過去一個眼神,下一槍繼續命中。她也只打算打這兩發子彈,打完,便将槍口對準了遠處的人。
只是那幾人站得近,誰也不知道談惜歸瞄準的是誰。
馬文在一瞬間冷汗淋漓,根本不敢動彈,啞聲用A國語罵了一句髒話。
教官卻沒有那麽忌怕,笑着擡起雙臂,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扯出一口生硬的金流話,“談老板,好槍法,好久不見。”
聽見這一聲“談老板”,馬文神色劇變。
A國姓談的屈指可數,能被稱作談老板的,更是只有那麽一兩位。
談惜歸看向教官,微微颔首,放下槍問:“這幾位是新會員?”
教官撘上馬文的肩說:“是的,這位是做建材生意的馬文老板。”
“幸會。”談惜歸也不管這馬文聽不聽得懂金流話,對他很輕微地勾一下唇角,又說:“新會員?毒蛇做夢吞大象,說的大概就是你這樣的。”
馬文賠着笑,朝身邊人的後腰拍去。
被拍到的人用A國語幹巴巴地問:“談老板要一起嗎。”
“下次,只是看你們一直打不中,過來試試槍。”談惜歸的A國語說得極為流利。
看到那瘦條條的人影快淡出視野了,馬文咽了一下唾沫,這才問:“剛剛她說的是什麽?”
教官是會一點金流話,但也還沒厲害到句句都聽得懂,攤手說:“我不知道。”
幾人相視一眼,心有餘悸地紛紛收槍。
“今天不打了。”馬文本又想脫口而出一句髒話,但生怕被走遠的談惜歸得知,硬生生憋了回去。
室內舒适許多,沒有陽光直照,連墨鏡都無需佩戴。
沈霏微槍槍直中紅心,手法專業得叫詹娜震撼不已。
詹娜原先将沈霏微當成了完完全全的新手,不過是陪同談惜歸過來的。
她剛想從零教起,卻聽到沈霏微說不用,接着便見識到了方才的一幕。
“我第一天見到小談總的時候,她也是這麽震驚我的。”詹娜發出贊嘆。
沈霏微收回手,把槍交還給詹娜,坐到一邊喝水。
詹娜回頭說:“她很專業,對槍的種類也很熟悉,不是經常出入射擊場就能練得出來的。”
她輕嘆一聲,又說:“但她是談家人,或許是為了防身才學會這些的。”
“她剛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沈霏微擰起瓶蓋。
詹娜回憶了一陣,說:“是其他人陪同前來的,但她不說話,不和身邊的人交流,也總是沒有表情,就像一個……假人。”
沈霏微完全能想象出談惜歸當時的模樣,那時的十一很擅長用沉默來武裝自己,以減少各種來自外界的傷害。
那種防禦機制原本已被挫出一道口子,沒想到分別過後,破開的缺口竟又重新合上了。
但幸好,談家對十一真的很好。
沈霏微笑說:“一直是你跟在她身邊陪練?”
詹娜點頭說:“因為那個時候她只和我說話,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說金流話的。”
“她和你說什麽?”沈霏微還挺好奇。
詹娜回答:“那時候恰好入春,她興致不大,我問她要不要去放風筝,這附近環境很好,可以露營,可以踏青春游。我接觸金流話的時間太短,詞彙量很少,我幾乎把我能想到的關于那個時節的詞,都說了一遍。”
說着,詹娜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當時大概是誤打誤撞,又說:“後來她說可以,我們兩個人就到外面去了。”
沈霏微心不在焉地聽着。
詹娜接着說:“後來我遇到一些事情,本來要離開俱樂部了,是她施以援手,不過她給出的說法是,暫時還不想更換陪練。”
她輕快地聳了一下肩,“盡管如此,我還是很感謝她。”
面冷者也有一顆軟軟心,銅盔鐵甲下掩藏的,是極脆弱的皮肉。
這件事,沈霏微在很久以前就知道。
“後來俱樂部裏不少人也學着說金流話,但還是沒能得到她的青睐。”詹娜調侃起自己,“或許我當時真的是歪打正着。”
沈霏微颔首笑說:“你有自己獨特的一面,比其他人更具吸引力。”
詹娜正想說點什麽,忽然聽見遠處門響,轉身說:“你來了,你沒見識到剛才神奇的一幕。”
這誇張的說辭令談惜歸走慢了一步,她看向沈霏微,又看了遠處的靶子,大概明白了,淡淡地說:“我早就見識過了。”
她的尾音微不可察地上揚着。
盡管那個語氣淡得好像沒有情緒,但沈霏微一下就聽出了其中的炫耀,就好似獨她享有優先權,早早就領略過一切。
這樣的事以前沈霏微常做,只是她做得更明顯一點。
沈霏微閑适坐着,“怎麽來這麽遲。”
談惜歸坐到沈霏微身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遠處的靶子,很淡地說:“在獅王寡不敵衆的情況下,衆人明明合力就能将之擒獲,但他們寧願互相猜忌,也不上前一搏,就好比舉岩和埃蒙科夫的現狀。”
沈霏微往後倚靠,眸光飄了過去。
“那是因為,他們無法确保自己的安危,但如果有人介入呢。”談惜歸垂眸,眼中寒意逼人,這其中的鋒銳早不同于往昔。
以前她無意展露的一面再駭人,在旁人面前,也不過是雞蛋碰石頭般的殊死一搏。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只能算笑料一樁。
而今她單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便能令人窺見隐藏在水面下的浩瀚冰川,那才是她全部的心緒所在。
能将族內親屬親自送進伊諾力的,又能是什麽善茬,許多事她不做,只是尚未到她動刃的時刻。
沈霏微真切地感受到了,談惜歸的心是岩漿,不打算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