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直播間
直播間
兩個人側躺在床上，沉默地彼此對望着。即便此時無聲，也不會讓人覺得尴尬或緊張。
“我是個運氣很好的人。”方亞說，“也幸好有足夠的天賦和運氣——如果只靠努力，我大概沒辦法離開泥淖一樣的生活。”
曲銀燈摸着他的眉心：“嗯，方亞是個有勇氣的人，很厲害。”
“不是，我也有脆弱啊，別覺得我很強大似的！”知道她是心軟的人，他趕忙又來示弱，“只是我很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所以你只見過強大之後的我。”
曲銀燈親昵地抱着他親了親：“嗯，我知道。”
“你也很厲害。”方亞用鼻子碰碰她，“我知道女生要變得強大，需要付出更多。”
“你怎麽知道？”
“別忘了，我生活在更有偏見的地方，在那種環境裏，性別本身就是一種不平衡的資源。”他萬分坦誠，“所以我很幸運，還有機會去努力，而恰好努力也從未辜負過我。”
曲銀燈想了想問：“你們專業女同學多嗎？”
“多，不止我們專業，我認識很多同級的女生，她們學電信、學AI、學數學……她們個個都很優秀，而且比大部分男生都優努力。”
“好羨慕……”她嘆氣，“有點後悔沒有在上學時努力一下，也争取讀一所好學校了，現在只能望洋興嘆。”
方亞搖頭：“不會啊，學習是很重要，但不是唯一的。你也一樣優秀，不比任何人差。”
她眨眨眼，自己都有些懷疑：“是嗎？”
“怎麽不是？你知道每年的高考錄取率是多少嗎？你高考那年……”方亞開始習慣性回憶相關數據，“考生總人數應該過900萬、錄取率70-73%，你那時還有三本、還是直接文理分科、還有很多更差的學校——曲曲，只是上大學而已，你就已經打敗近一半的考生了。”
“撲哧——”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Advertisement
“沒開玩笑啊，”他正色道“畢業後你來北京、靠自己找到工作，這幾年房租加消費，總得花了幾十萬了——說明你至少要能賺幾十萬，就是很厲害啊。”
“好像确實。”曲銀燈拿出手機，打開了計算器。
這些年她光在租房一項上就花出去30來萬，包括租金、中介費、搬家、維修和添置家具等等，再加每月吃喝、出行這些固定開支，還有換工作期間自己交社保、國內外旅游購物、健身房私教和年卡，再算上日常買買買……
“啊？”她有點不敢相信，“我沒算錯吧？”
她沒有記賬的習慣，最多每年年底看下信用卡和支付平臺的年度總結，有時會感慨花錢多了，但從沒想過要算算總賬。這會兒看着手機上的數字，再想想自己的存款……
“那我确實挺厲害的啊！”
方亞像是誇上了瘾：“對啊，就是很厲害啊。還有你看你身材好、性格好，普通話說得也好……”
“等等，”她打斷他，“這也算優點？”
“當然，上初中之前，我連平翹舌音都分不清，普通話講得好的同學可以主持節目，我這種就只能當觀衆。”他拉着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綜上所述，你很優秀，但想要更優秀，就需要多一點點運氣——比如我本人。”
曲銀燈嗔怪道：“什麽啊……”
他再次欣慰地抱緊了她：“沒有，我是真的覺得我運氣很好。上天給了我聰明的頭腦，我自己又武裝了健壯的體魄……喜歡吧？我特別感謝帶我健身的哥哥，開學軍訓時，我因為練得開可以成了隊長，所以後來班委選舉，很多人都認識我，就順理成章成了副班長、再進了團委……”
“曲曲……我想把我的運氣分一些給你。多愛自己一點吧，那樣你會多幸福一點的。”
其實比起虛無缥缈的“運氣”，曲銀燈更羨慕方亞的勇氣和決心。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不懼怕任何坎坷和阻力，認定了就去做、說放棄就果斷放棄。
而她卻似乎永遠無法變成一個當機立斷的人，總會被各種情緒牽絆，反複受傷後才掙紮着離開。
而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媽媽愛的不是她”，是因為一次偶然的公司體檢。
小時候但凡生病，爸媽總要找到她的“錯處”來證明是她犯錯才導致的生病。工作以後這種習慣延續下來，讓她很是諱疾忌醫。
當時體檢，公司人事語重心長說：“咱們公司體檢項目很貴的，重要的基本上都包含了，有一些項目可以不做，但如果有過性/生/活，陰超、HPV和TCT是一定要做的，而且最好每年查，有問題早發現、早治療，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有什麽比自己的身體健康更重要呢？”
于是幾個年輕女孩結伴去做了檢查，過程中确實有些羞恥，好在後來看到檢查結果沒事，也總算松了口氣。
之後回家說起體檢的事，媽媽便讓把結果發給她，皺着眉頭看了一會讓，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沒結婚怎麽能做這種檢查？”
當時氣氛很是怪異，她想着不應該說謊，便坦白自己有過性/生/活，所以做了。
哪知媽媽立刻急切起來，可第一反應竟然是：“诶呀，人家很多男的介意這個的！你怎麽能……”
那一瞬間，她幡然醒悟——原來她的媽媽不是“她的媽媽”、甚至不是一個“女兒的母親”。
她不在意女兒的喜好、不在意女兒的健康、不在意女兒将來是否幸福，她所殷切期盼着的，是一個虛幻的“女婿”，一心想要以此來滿足她沒能擁有兒子的心。
也許過去這幾十年裏，她還會不時惋惜自己的家庭是雙職工，讓這個心願白白落空。
曲銀燈曾經以為，父母只有她一個孩子，早晚會改變的。但是到最後，被改變的卻只有她一個。
“謝謝你的運氣，謝謝我的努力和優秀。”她緊緊擁着方亞，全部身心都被這一刻感受到的幸福填滿。
她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曲銀燈，這些年辛苦了。
她像一個從小渴望擁有糖果的小孩，終于有一天得到了糖果，并且清楚地知道，這顆糖果屬于她、再不會被別人搶走。
---
酒店的早餐還不錯，曲銀燈7點準時下樓吃完，随後方亞回房間，她則回家去換衣服，差不多10點又過來。
方亞又把電腦拿了出來，聽見敲門聲，沒摘眼鏡就去開門。
曲銀燈邊進門邊說：“你戴眼鏡好看些。”
“是嗎？”他推了推鏡框，“那我以後多戴。”
“哈哈，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地鐵站，我去上班，你……”
“我陪你去上班吧。”方亞搶先道。
她一愣：“啊？”
“我陪你去上班吧，反正明天也放假。之後忙複賽，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見面了。”他勾着她的小拇指搖了搖，“讓我多陪陪你……”
曲銀燈別開臉，有些竊喜：“我可不上你的當。”
“你上吧……”他扶了扶眼鏡湊近了，“要不我還得用盡渾身解數，繼續散發魅力……”
---
園區裏有不少MCN公司的直播基地，曲銀燈自然不能把方亞帶到直播間去，只讓他在園區的港式甜品店裏等。
各大直播公司在假期基本無休，仍像平時一樣人來人往。
方亞坐在甜品店角落裏，繼續拿出電腦看資料。
他在準備明年暑假夏令營的簡歷和彙報，有的學校本校保研不用參加夏令營面試，但京光要求高，本校學生和外校的一樣都得參加。
馮旭也是剛到，正在跟助播對着提詞屏過産品話術。主播下車後先去化妝了，沒在直播間。
這個達人比較成熟，不需要太詳細的提詞，只把一些關鍵詞打在了屏幕上，方便她現場發揮。尤其服裝類的，主要把品牌故事、材質成分、參考尺碼寫清楚就可以。
曲銀燈坐在運營團隊旁邊，幫着處理部分較為簡單的操作。直播她涉及的不太多，很多技術性問題都了解得比較粗淺。
旁邊坐的是ZX.JIA官方店鋪的運營，負責調整鏈接和庫存，今天主要是來做達人輔助，不怎麽忙。
再旁邊是達人團隊，烏泱泱一大幫人——商務、中控、助播、場控、經紀人、編導、投手……場控一直在跟中控和投手就直播流程表溝通細節，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後臺。
顏嘉恒才到，正好跟馮旭那邊的一個女孩還有達人的商務去對産品。
ZX.JIA為這次直播準備了13款産品，主打的是一件春季外套、一件長裙和一套馬面裙套裝，都是在平時售價基礎上打八折，确實便宜了不少。除此之外的其他産品也挂車，但不作主講。另外福利品是價值239的絲巾，成本價也要90多，專門用來發福袋吸引人。
“福袋之前定多久？”
“15分鐘。”
“改成前一個小時10分鐘，後面看情況再調整吧，口令別違規了。”場控拿筆在流程表上勾畫，“一會兒把大屏打到這臺顯示器上，那邊放投流數據，主播屏幕提前檢查好，助播确認下手卡是不是最新版。我再看下挂車順序和鏈接……”
馮旭也在跟自家運營看店鋪：“優惠券核對好失效時間，別再像上次那樣被羊毛黨薅走錢……這個鏈接別在店鋪裏放，除了達人專屬的那部分之外，庫存清零吧。”
現場一共來了3個助播，一個坐在旁邊搭話、操作手卡，另外兩個跟達人一起展示衣服，會有一些互動。
主播做好了造型出來，到鏡頭前試光。因為是賣服裝，必須站着才能展示。她換上主推的長裙和外套，搭配好飾品，開始跟助播模拟練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