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曾少年
曾少年
嘴唇還隐隐作痛,指尖的酥麻卻直沖大腦。那種致命的暈眩感再一次突如其來,除了跟方亞在一起的時候,曲銀燈從沒有過這樣強烈的切身體驗。
“嗯,喜歡……”她終于放下矜持,指尖順着肌肉往上劃到他嘴邊。他傾下/身來,聽她又說,“今天不想做……抱我一會兒吧。”
他順從地抱住了她,指尖撥弄着她的長發:“曲曲……我覺得我們之間不只是炮友關系。你對我來說……是某種不知名病痛的安慰劑,即便只是這樣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我都能夠慢慢得到纾解。”
她皺眉:“那我是你的……布洛芬?”
“嗯,藥效還要更快些。”他有些腼腆地笑,“我剛才問的,你要對我……負責嗎?”
曲銀燈說:“我比你大9歲。”
“女大三抱金磚,我卧推已經87公斤了——抱3塊沒問題。”他強行與她十指交扣,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刮着,“你要是還像這段時間一樣不見我,只會更增加我對你的占有欲。你呢,對我有占有欲嗎?”
他親了親她的手,舌頭勾起她的食指指尖,忽地含住了。她愣了一下,指尖稍稍用力,壓住了他的舌根。
他身子抖了抖,呼吸都沉重起來。
她果斷抽手,順手在他胳膊上擦了擦口水:“占有欲……太遠了。我說的那些話,你也聽到了……也許我現在不需要占有,也許只要當下。”
“那就當下占有。”他并不質疑,“別去想太遠的事,我也是,再不會不睡覺胡思亂想了。”
她擡頭摸了摸他的頭發:“其實我之前很怕見你,因為每一次見到你,我的理智就不複存在了。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會讓我這樣反複失去理智的人。我很怕會陷進去,所以想用別的方式來轉移注意。”
“成功了嗎?”
“失敗。”
方亞輕笑:“我們是一樣的……我也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強大。你也許又會覺得假,但我真的不會輕易對別人袒露軟弱,因為我知道——沒有人可以讓我依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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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曲銀燈斜睨他,“樂晚晴呢?”
“……”方亞皺眉,“你怎麽知道她?”
“所以和她什麽關系?”
“看來姐姐很在意我啊!”他先是得意,轉而卻又有點心虛,“我們初賽作品需要包裝,我找她幫忙做設計……給了錢的。”
“……”她頓了半晌,輕輕在他臉上拍了一下,“挺混蛋的。”
“嗯。”他抱着她不住地摩挲,“下次不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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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記憶起,方亞就跟在姥姥身邊長大。
除了他,姥姥還要帶舅舅家的兩個妹妹,快八十歲的人了,每天邁着蹒跚的步伐照顧着三個孩子的飲食起居。村裏生活比較苦,他很小就會幫着姥姥燒柴、洗鍋、割草喂羊、打水洗衣服……
村裏沒有學校,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他便跟所有孩子一樣被送去鎮上的“城內小學”讀數。
學校離得遠,他每天五點多就得起床、吃飯,跟表哥、表姐一起步行兩個小時去上課,放學後再兩個小時回家,風雪無阻。
姥姥沒上過學,可也知道好好念書将來能有出息,所以再不讓他忙活家裏的瑣事,只一次次告訴他:“你就好好念書,以後你爹媽把你接過去,你也要給她們争氣啊……”
村裏通了電,但電壓不穩,姥姥扯了一根電線挂在他小書桌的頂上,每天晚上回去,祖孫倆便坐在書桌旁,就着時不時斷電的燈泡和一盞油燈,一個縫補擦洗、一個認真學習。
城內小學管午飯,食堂是政府統一撥錢建的,但經費有限,飯菜都沒什麽油水。孩子們正在長身體,本來就吃得多,方亞更是每頓飯連飯盒底都要舔幹淨。
晚上回去,姥姥都會站在村口瞭他,遠遠地看見他回來,便從懷裏摸出一顆雞蛋來:“狗兒快吃,還熱着嘞!”
方亞也很争氣,雖然才上小學,但他的學習天賦卻已經表露無遺——課本上的知識,他總是看一遍就記住,數學從來都考100分,連一次粗心都沒有。
入學時還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到第一學期結束,他已經能拿着學校圖書角的兒童簡讀版名著看得如饑似渴了。
剛開始,他看《唐詩三百首》、《居裏夫人》,後來認識的字多了,便開始看《十萬個為什麽》、《西游記》、《魯濱遜漂流記》、《中國通史》……圖書角的書不能拿出學校,他便趁着課餘時間看,連中午吃飯的時候手裏都拿着一本。
同村的老師說:“這孩子腦子好,将來得讓爹媽帶着去市裏上學才行!”
農村的走地雞不是每天都下蛋,姥姥把雞蛋攢起來,每天給他煮一顆,餘下的才拿去賣錢。還特意說:“都說你腦子好,你多吃,吃好、吃飽,腦子才能一直好。”
四年級的時候,在廣東打工的爸媽終于回了家。他們賺了筆錢,商量說了很久,最終決定留在市裏落腳,還要把方亞接過去念書。
他有些不舍,但姥姥很替他高興:“市裏念書好,你跟着爹媽,以後過年過節回來看姥姥……”
市裏都是就近上學,雖然是很普通的小學,但方亞還是遇到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坎——英語。
城內小學沒有英語課,他連音标都沒學過,而市裏的小學生普遍在三年級開始學習英語,到了高年級,就算是最差的學生,也能随口蹦出來幾個英語單詞來,他完全沒有一點基礎。
除此之外,原先鎮上的學校都是五年制,市裏改成了六年制。他原本還有兩年就要畢業了,結果不明不白多出來了一年,拿到手的教材也不一樣了。
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十來歲的小孩,就那麽有拼勁。
老師們一般上課到6點多,他會在課後跑到老師辦公室,向英語老師借用錄音機,放上教學磁帶,一遍遍對照着音标表和單詞表跟讀,直到保安來鎖門,他才戀戀不舍起身離開。
見他用功,有天英語老師突然把自己平時用的随身聽遞給他:“借你的,你好好學,老師相信你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第一個學期,他的英語考了78分,到第二個學期,已經保持90+了。小學題不難,他算是趕上了平均水平。
不僅如此,五年級開學前,他還特意找班主任要了一套課本預習,趁着暑假的兩個多月,不僅自學完了所有課程,還在數學老師的安排下做起了小學奧數題。
到年底,學校一共3個學生通過了市裏舉辦的奧數競賽選拔,其中就有方亞。
他第一次參加就成功拿到了高年級組的“杯賽獎”,之後又接連參加了兩次省級比賽,次次得獎,一下子成了學校的焦點人物,在校長的運作下跳級被市重點錄取,成功闖過了強者環繞的第一關。
爸媽自然高興的不得了,雖然自小沒有管教過,這會兒卻少不了跳出來對他的人生指指點點。
“你小子可得努力,不然一不小心就讓別人超過了……”
“上次數學考了滿分,這次怎麽丢了2分,是不是粗心了?”
“好好學習,別想着早戀,否則你老爹打斷你的腿……”
……
初高中六年,他夜以繼日地學習,同時還要習慣屏蔽來自認知不足的父母所傳遞的各種負面情緒——她們不懂什麽是“壓軸大題”、不懂什麽是報志願,卻一次次固執又大膽地表達着自己的觀點。
姥姥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他忙于學習,每年春節才能有機會回去一次,眼看着她越來越蒼老,因腿腳不便拄上了拐杖,因胳膊舉不起來賣了多年的子孫雞……
幸好,姥姥還沒忘記自己的小孫兒。
她會避過所有的親戚,偷偷拉着方亞到後屋,從髒兮兮的月餅盒子裏翻出幾張嶄新的紙幣——有10塊的、50的,但從來沒有100的。
他爸媽只有他一個孩子,不如別的親戚家人多,從小姥姥給他的壓歲錢,就會比別的孩子多幾份。
“狗兒,拿好咯,別叫人搶了去……”
姥姥還記得,小時候方亞因為沒有爸媽在身邊,被同村孩子搶走壓歲錢的事。她不知道,現在的狗兒已經是班裏個子最高的男生了,再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被人欺負了。
他連聲音都變得跟以前不像了,但還是會依偎在姥姥的懷裏,拉着她皺皮的手,聽她講年輕時候的事。
市重點的學生們家境不一,有方亞這種條件差的,也有條件很好的。不少同學小學、初中就有了手機,到高中,班裏沒有手機的學生倒顯得異類了。
方亞只有在周末的時候能拿到爸媽的手機,但他并不用來消遣、游戲,而是去刷學習視頻、刷數據分析、刷不同的求職軟件,然後對應着去調整自己想選擇的學校和專業。
爸媽在市裏買了房,他總算有了一間卧室和一張小床。高考前夜,他坐在書桌旁,翻出課本裏的《陳情表》,手指劃過其中“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一句,暗自給自己打氣。
他的努力,從來就不只是為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