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稀罕了
第48章 我不稀罕了
方何全身像散了架,但還用盡全力抓住偶人。被李靈運狠狠往上掰折反剪的手臂,差點把筋折斷,疼得他大叫出聲,不得已松了手。
“你到底要幹什麽!”方何聲音都帶了點哭腔,媽的,他是真受不了這疼。
“方何,你答應我不走,我就松手。”李靈運死死拽着方何的領口。
因為手腕抖的太厲害,李靈運沒法控制力氣。方何的毛衣領口被扯成了平時的三倍大,幾乎在撕裂邊緣。
“不可能。”方何冷笑一聲,嘴唇白得沒有血色,聲音又悶又啞,“老子要走,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你!我他媽後悔死,高中時怎麽會想不開去招惹你?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一定要拽着自己狠狠甩上幾個巴掌!告訴他除非他想死,不然離你這怪胎遠遠的!”
李靈運用了足足十幾秒,才消化完這段話。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就連鐘表指針轉動的聲音都顯得聒噪。
不知過了多久,李靈運動動嘴唇,最終平靜地在他背後說:“是嗎。”
他每一個字都沒有起伏,但方何卻覺得像是巨大的銅鐘被敲響,震得他耳根子發麻。
他現在想幹什麽?
方何的求生本能讓他開始劇烈掙紮,卻被強勢地按住了四肢。
……
方何感覺,自己被一根竹筒從下面直接穿透了身體。他被翻過身來的時候,天花板都是旋轉的。
“尼瑪的李靈運我殺了你!”
“別繼續了……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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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行了……求你……”
從謾罵到求饒都毫無效果,方何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件死物。腐爛的青蛙,沾滿淤泥的石頭,沾着鳥糞的落羽……仿佛這樣就可以把意識剝離出來,忽視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
但沒用。
李靈運一個深頂,方何直接吐了。他感覺李靈運進入到了非常可怕的深度,超出承受限度的快感擰成細針,在他腦仁裏紮。
這一刻,方何忽然覺得李靈運很陌生。但仔細想來,自己從未了解過李靈運。
十幾年後再遇,李靈運說他已經不想深究當年的霸淩,只要方何承認他錯了。可方何沒答應,因為他走不出來,也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是什麽?
是那個冷淡寡言,卻也會在他哭泣時默默坐到他身邊,陪他一整晚的李靈運?還是這個對他恨之入骨,用謊言當成匕首,紮得他滿身是血的李靈運?
過去和現在,一幕幕在方何腦海裏翻騰不息。海嘯般的疲憊感席卷了方何,他像是被打翻的船,一點點下墜,在海底摔得四分五裂。
胃液稀稀拉拉順着方何的嘴角嘔出來,空氣中立刻泛起酸味,像是放了一個月的腐爛水果。
李靈運這才終于回過神來。
方何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窗外是一片昏暗的天色,夕陽的餘晖在遠處蒼穹的邊際掙紮,最後一絲暖意在黑暗中漸漸消逝。
他感覺身體沉重無力,就像被厚重的霧氣所包裹。這個房間,這個世界,都顯得如此遙遠,仿佛他只是一個迷失在時空之間的孤魂野鬼。
方何試圖回想發生了什麽,在他想起來前,他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李靈運。
他沒有動彈,只是把目光移向天花板。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一開口,方何感覺自己的喉嚨仿佛被劃了一道道細小的傷痕。
李靈運沉默半晌,才回答道:“我們家世代以厭勝術為生,起源沒法考究了。姓李的血,可以通過偶人操控人的五感。”
“從小就會嗎?”
“嗯。”
“為什麽高中時,你被欺負這麽慘也沒用過?”
那時候表哥剛死,姑姑又管得嚴,李靈運對厭勝術多少有些敬畏。他不想聊這些,于是索性選擇了沉默。
“我錯了。”
幾分鐘後,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響起。李靈運皺起眉,那表情似乎是不明白方何為什麽要道歉。
“我錯了。”方何又說一遍,喉嚨裏發出一聲咕嚕,如同嗆了水,“李靈運,你不是想聽我道歉嗎?我錯了,高中時對你做的那些事,其實我沒有一刻不在後悔。”
李靈運猛地愣住。
“你報複我,是我活該,希望你能原諒我。揍我罵我都可以,賠錢也可以,你甚至可以告訴同事們,我絕對不會還口。”
李靈運終于聽到自己想要的道歉,本該開心的。但不知為什麽,他卻露出不安的神情。
方何也不在乎,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你這麽耍我,我覺得咱倆也該扯平了。你要是覺得不夠,咱們還能商量。但是,李靈運,我想重新開始了。”
道歉就是一種結束。
所有的恨啊,愛啊,互不相欠。随着道歉消逝在時光的長河裏,數年之後,再也不會被他們提起。
方何覺得,李靈運應該能明白他字裏行間的意思。
“別說了。”李靈運去堵方何的嘴,卻摸了一手濕。方何這才發現,自己滿臉眼淚。
“咱倆都該從高中那兩年走出來了。”方何哭着說,“兩年,又他媽不是一輩子。”
李靈運就這麽看着他,雙手攥着拳頭,放在大腿上。他的瞳仁微微顫動了一會,又最終穩定下來。
“如果我說……”李靈運垂着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我也喜歡你呢?”
那一瞬間,方何寧願是自己幻聽。發現不是後,他竟氣得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來。
好不要臉,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方何雖然知道對方不是什麽好人,卻萬萬沒想到能卑劣到這個程度。
是不是在李靈運眼裏,只要他說一句“喜歡”,自己就可以把剛才的強迫與屈辱抛在腦後,繼續美滋滋當他的性玩具?
他方何是賤,但這也賤過頭了。
方何嗤了一聲,揚起臉看他:“我不稀罕了。這回答你滿意嗎?”
當人生出現重大轉折的時候,很多人心裏是有隐隐感應的。李靈運此刻就莫名聽見“咔嚓”一聲,像是從自己關節裏傳來,他終究是碎了。
他突然覺得,他們之間變得好遠好遠,有什麽突然就不再一樣。
而且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最終,李靈運嘴角微微抽動兩下,慢慢放開了方何的手。他那雙漆黑瞳仁的倒影中,方何縮小且扭曲,像被困在玻璃籠子裏。
他說:“方何,只要你身上有我的咒,你哪都去不了。無論天南海北,你最終都會因為受不了身體的痛苦,回到我身邊。”
從那以後,方何被李靈運關在家裏,說讓他冷靜一下。方何覺得自己很冷靜,不冷靜的是李靈運。
他無法逃離,只能整日昏睡。半夢半醒之間,他忽然回憶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天他親眼目睹了爸爸抽媽媽巴掌,媽媽尖叫着坐在地上瘋瘋癫癫地拽頭發,方何直到進教室都是蒙的。晚自習的時候,他實在寫不下去作業,來到操場的秋千處靜心。
方何悔恨自己的無力,但更多的是恐懼,恐懼日漸暴躁的爸爸,恐懼未來風雨飄搖的家。
方何在秋千上晃着晃着,不自覺紅了眼眶。他趕緊停下來,手掌撐在額頭上。手心投射下的陰影遮住了上半張臉,讓眼淚不至于直接暴露在別人目光中。
盡管這裏四下寂靜,只有他小聲的嗚咽被風裹挾,再無他人。
不知過了多久,方何聽見咯吱咯吱的鐵鏈微微晃動聲。他微微一愣,轉頭一看,旁邊的秋千上居然坐了人——
是他的同班同學李靈運。
方何與李靈運已經做了兩個月同班同學,卻從未說過話。
李靈運骨相不立體,皮相卻極美。五官精雕細琢,襯在白皙的皮膚上,像個易碎的琉璃瓶。
看到同學正哭着,一般人會直接熟視無睹地坐過來嗎?!
方何傻眼了。
要是朋友,還可以理解為默默陪伴,但這小子和他不熟,明顯只是自習課來偷吃橘子的!還吃得這麽認真!
方何吸吸鼻子,惡狠狠瞪着沒眼力見的李靈運。
方何盯得太緊,李靈運吃不下去了,總算扭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