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要走
第47章 我要走
和李靈運同居後,方何的幻覺雖然并未完全康複,但他自此沒有在公共場合犯過病。除了與喬建寧的關系不尴不尬,方何的生活總算回歸了正規。
不僅如此,他逐漸對李靈運的親熱食髓知味。尤其是伴随着幻覺做,好幾雙手,四處落下的舔舐,幾乎能把他逼瘋。他哭着搖頭哀求,又強勢地被卷入下一波欲海。
日子就這麽荒淫無度的過,直到那一天。
方何與李靈運靠在沙發上看投影,電影的取景地是在雪後的黃山。每踏一步都會留下腳印,呼出的奶白色霧霭飄散在浩瀚瓊宇之間。下看雲海翻湧,上看是珊瑚般的霧凇,一個亮堂堂、褪了顏色的三千世界。
“黃山真不錯,有機會想去看看。”方何随口說。
李靈運移動眼珠看了他一會,突然問道:“這個周末去嗎?”
方何愣住,“這個周末?太突然了吧……”
“周末又沒事情。”說着,李靈運已經開始低頭買車票。
旅行就這麽草率地定下了。
當晚,方何沒有立刻睡着,眼睜睜看着天花板。他長這麽大,極少出遠門旅行。少年時期是因為沒錢,現在是因為沒時間。
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雪,是山石,是戰戰的刀刃似的寒風,是李靈運裹在登山服裏的臉……
周六一早,李靈運已經整裝待發,方何還在拼命把一件羽絨小襖塞進行李箱裏,憋得一頭薄汗。
李靈運看了眼手表,淡淡地說:“我去車庫開車,你好了在門口等我。”
“好。”
方何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按上行李箱的卡扣,他長籲一口氣,拉起箱子剛準備走。可就在這時,他接到了李靈運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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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房間最‘左邊’的衣櫃裏,有兩個冰爪,你拿一下。”
方何沒多想,推開了李靈運房間的門。李靈運的卧室幹淨整潔,顏色幾乎只有黑白兩色,簡單冷漠得像它主人。
“他剛剛說在哪來着……最‘右邊’的衣櫃?”方何一邊嘟囔着,一邊看過去。然而最右邊的衣櫃卻有電子鎖,上面是八位數密碼。
李靈運會設什麽密碼?
他的生日?
試了試,不對。
難道是……
方何突然緊張起來,微微吞咽了下,小心翼翼輸入自己的生日。
也不對。
我在幹什麽?方何無地自容,漲紅着臉捂住額頭。幸好沒人看見,不然他能從樓頂跳下去。
既然如此,密碼肯定就是……
方何輸入最簡單的八個“1”,果然,鎖打開了。他不禁苦笑,心說自己還算了解李靈運那性子。
然而衣櫃裏沒有冰爪,幾件疊好的衣服下面,放着一個小檀木盒子。
方何覺得這盒子眼熟,呆呆地矗立了半晌,才忽然想起來自己見過。他打開蓋子,裏面果然放着那個巫蠱偶人。
偶人躺在漆紅色的真絲綢緞上,旁邊是一根布條和三枚銀針。
它有個不成比例的大頭,上面用鮮紅的顏料描繪着扭曲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睛。四肢細長彎曲,像是被不自然的力量扭曲過。明明是麻布制成,摸上去卻有濕漉漉的寒意。
李靈運怎麽還留着這個?
深不可測的恐懼在方何心底慢慢升騰,像有小蟲子在他脖子上亂爬。他伸手一模,卻空空如也。
他看到旁邊的布條,心說這玩意太邪門了,紮個蝴蝶結還能可愛點。
說着就拿布條在娃娃脖子上繞了一圈,然後用力一拉——
方何的喉嚨瞬間被死死勒住,劇痛攀上神經,呼吸驟然阻斷。肺部熊熊燃燒着,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在耳邊回響,眼前出現了斑斓的光點。它們在他眼前跳舞,彙聚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方何失手把檀木盒與偶人扔了出去,木盒咣當一聲砸在地板上,砸出個凹陷的印子。他跪在地上咳嗽不止,空氣擠入狹小通道的嘶嘶聲,像是老舊的鼓風機。
剛剛發生了什麽?
這個是什麽玩意?
剛才他怎麽會感覺被人掐住脖子?
方何難以置信地看過去,那個檀木盒子仿佛一個四方四正的墳,而布人就像埋葬在裏面的自己。
方何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李靈運高中時常看的那些民俗秘術類的書籍,他蚊蟲不近身的體質,送給女同事治療痛經的香包,兩人重逢以來自己身體發生的怪事……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中成型。
怎麽可能。
太荒謬了。
口袋裏的短信和電話一直在響,但方何已經聽不見了,耳朵裏全是嗡嗡聲。
李靈運聯系不上人,只好折返回家裏尋找他。
“沒有找到冰爪嗎?”李靈運推門而入的時候,只見方何雕塑一般僵在原地,手裏還緊緊攥着那個巫蠱偶人。
他慢慢轉過頭來,眼神卻是茫然的。
李靈運的心裏咯噔一聲,把指甲用力刺進掌心裏保持平靜。他面無表情走上前,就像無事發生一般說道:“是左邊的櫃子,不是右邊的櫃子。別擺弄娃娃了,火車要遲到了。”
“這是什麽?”方何抖着嗓子問。
“別人送的紀念品。”李靈運直視方何的眼睛,淡淡地說,“給我吧。”
但方何沒有動彈,反而後退了兩步。
“方何,快點給我,趕火車要來不及了。”
“這不是普通的紀念品!”方何突然大聲吼道,眼裏一片猩紅,“這是……這是……”受到的沖擊太大,以至于方何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僅是二十多年構建的科學世界觀崩塌,他更無法想象李靈運用這個娃娃控制他的時候,究竟以怎樣的心态在觀賞他的痛苦?
他請心理醫生,他懷疑自己是精神病的時候,李靈運是如何在背後嘲笑他?
“你到底是什麽人?”方何惶恐地問。
“又突然怎麽了,我能是什麽人?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和你一樣。”李靈運輕輕嘆了口氣,試圖靠近對方。
“這小人是你自己做的嗎?還是別人做的?”
“方何……”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給我下咒的?幻聽,失明,香味,被人碰……都是你搞的鬼?”
方何越說下去,李靈運心中越焦躁。方何已經發現了巫蠱偶人的不尋常,此時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
最終,李靈運垂下手,無奈地說:“……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方何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突然爆開的氣球,巨大的沖擊席卷了他每一寸皮膚,将器官全部被擠壓成齑粉。
他搖搖頭,一把推開李靈運,絆了一跤,跌跌撞撞沖回自己房間。
李靈運立刻追上去,發現方何一手提着拉箱,一手背着登山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去哪?”李靈運慌了。
“離開上海,不回來了。”方何眼眶通紅,渾身都在神經質地發顫。
李靈運愣住,慢慢停下了腳步,從背後讷讷地問方何:“什麽叫不回來?你的家,工作怎麽辦?”
“我全都不要了!”方何聲嘶力竭地大聲說,“反正當年我走的時候抛下了一切,現在無非是再來一次!李靈運,我算是明白了,你在的地方,我根本活不下去!”
李靈運怔怔地看着方何越來越遠的背影。
方何又要走。
明明昨晚還依偎在一起看電影,怎麽今天就變成了這樣?
上次花了十年才找到他……那這次是多少年?
他怎麽能再背叛自己一回?
李靈運感覺血液快速沖擊着耳膜,咕咚咕咚像是水管裏翻湧的水。等他再恢複神智時,他已經在沖上去搶奪那只偶人。
方何自然不可能如他願,玩命反抗起來。兩個高挑的大男人,在搏擊中狠狠磕在沙發和桌角上,劇烈的刺痛被腎上腺素暫時壓制,只剩下原始野獸般的纏鬥本能。
最後,方何被李靈運壓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