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等到謝寒第二天早晨醒來,顧言真已經上班去了。
吃完鐘姨做的早餐,謝寒又被她拉着在沙發坐下。鐘姨很久沒跟人聊天,也有心撮合他倆,于是拿了厚厚一本相冊過來,和他講起了顧言真小時候的事。
“別看他現在這樣成天沒個笑臉,小時候可皮着呢!”鐘姨說着,從相冊裏翻出一張照片給謝寒,笑眯眯道:“這是他七八歲的時跟,喜歡跟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
謝寒接過,盯着看了一會。照片距今很久遠了,相紙微微發黃,就算被人為刻意保護得很好,還是敵抵不過歲月的侵蝕。不過畫面還是清晰,那個穿着短褲坐在樹桠上、正中央缺了顆門牙得意大笑的帥氣男孩,生動的好像就在眼前。
如果不是鐘姨告訴他,謝寒很難将照片裏開朗外向的男孩和如今刻板寡言的顧言真聯系到一起。
耳邊是鐘姨溫聲絮叨,謝寒看着照片,思緒瞬間被拉回了許多年前。
當年他還只有七歲。
小時候的謝寒膽子很小,他總是一個人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待着,不喜歡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愛和同齡小朋友一起玩。
那時老頭還健在,不過常年不在家,因為他在外面的女人實在太多了,私生子私生女一大堆,每天溫香軟玉樂不思蜀,壓根不會看他一眼。
葉夫人又那麽忙,她把持着李家的一切,天南地北到處飛,連親生的李予之一年未必能見她幾回,更別提只是養在她身邊的謝寒。
李家別墅太大了,小小的謝寒常常放學回來後,卻只能獨自窩在沙發裏看動畫片。即便葉夫人給他找了好多保姆和家教,可是沒有一個能跟他好好聊天,謝寒的幼年時期是灰色的。
忽然某一天家裏來了個大哥哥,就這麽闖進了謝寒小小的世界。
他至今都記得,那時的顧言真在他眼裏是多麽光芒萬丈,好像夢裏的神仙聽到了他的乞求,專門給他指派了一個人來陪伴他。
初見那年,顧言真也才剛滿十二歲,還是個半大小子,但他已經很有哥哥的樣子了,言行舉止穩重而優雅,和同年齡那些讨人嫌的男生不一樣。他懂事禮貌又很有耐心,遇到謝寒後笑眯眯的牽過他的手,誇他好漂亮,輕聲問他是弟弟還是妹妹。
以前也有許多人誇他,不過謝寒從不回話,無論誰試圖與他聊天,他都會頭也不回的轉身跑回房間躲着。奇怪的是,那天顧言真和他說話,他一點反感也沒有,有問有答,乖巧得像個正常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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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現果然贏得了顧言真的喜愛,盡管那天他在李家只短暫停留了半個多小時就走了,因為他本就是過來替父親送東西,任務完成到了就該回去。
不過他的從此知道,李伯伯家裏有個很可愛的漂亮弟弟,他好像很寂寞,應該是沒有玩伴。所以後來他隔三差五總要找借口去看他,每次都帶點小禮物。有時是一顆糖,有時是小蛋糕,又或者是他從學校贏回來的玻璃珠……
從此謝寒空白寂靜的世界多了個願意耐心和他一起玩的哥哥。他開始有夢想,每天睡覺前都期待着明天言真哥哥還會來看他,他們繼續昨天沒有做完的游戲,看沒有完結的漫畫。
這麽一來二去,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謝寒已經把顧言真當成了唯一的救贖,什麽話都跟他講。
他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家,長大了想去周游世界,當個無所不能的探險家。
顧言真笑着點頭說好,答應等他長大了一起去,還約好第二天帶他去游樂園,因為謝寒說沒有去過。
謝寒滿心歡喜,激動地差點一夜沒睡。
可是就和所有庸俗狗血的故事一樣,美好的時光到這裏戛然而止。
因為第二天顧言真失約了。
謝寒一早就等在花園的秋千架旁,穿着淺棕色的背帶褲,帶着葉夫人給買的黃色毛呢小漁夫帽,肩上背着小黃鴨雙肩包,脖子上還有個小小的相機。
他那麽期待去游樂園,和最喜歡的哥哥一起。
為了今天,他特意穿上最喜歡的衣服,帶着最快樂的心情,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傍晚。
可惜最後天都黑了,顧言真也沒有來。
他踮着腳用座機打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聽,後來又央求家裏的司機叔叔帶他去顧家的申山別墅,到了後面對的也只有禁閉的大門,和冷冰冰拒絕他進入的保安。
後來顧言真就從謝寒的世界徹底消失,這個人就跟從沒出現過一樣,無影無蹤。
再過幾年,謝寒偶然從別人那裏知道顧言真家裏多了個妹妹。他不死心,再一次偷跑去找他,然後看到顧言真身邊圍着許多同學,意氣風發談笑風生從他身邊路過。
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
原來顧言真這些年過得那麽好。
謝寒一直都知道,顧言真是顧家名正言順的少爺,他長得好看,性情溫和,同學老師都很喜歡他,而且父母感情和睦,家裏還有個剛出生的妹妹……真正是小說裏的不二男主,天之驕子。
于是謝寒明白過來,自己在顧言真眼裏恐怕就跟路邊的流浪狗一樣。
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看待他的?
是覺得私生子可憐所以随意散發同情心,還是單純覺得玩弄後再丢棄更有意思?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謝寒從沒問過。他雖然年紀小,可是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事實證明當年他沒有糾纏是正确的,再見面的顧言真仿佛根本不記得那年的失約,看他的眼神沒有一點心虛,還用可笑的“一見鐘情”做借口,想要繼續騙他。
他看透了顧言真的虛僞,厭惡他的假正經,更憎恨他的欺騙和不告而別。
“……小謝?”
耳邊傳來鐘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回神,問:“怎麽了?”
鐘姨看午飯時間到了,就想問問謝寒中午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不挑食。”謝寒從回憶掙脫出來心情不好,随口應付了一句。
長輩都喜歡不挑食的孩子,鐘姨很欣慰:“不挑食好啊……我們家少爺就是太挑食了,給他做飯每次都頭疼。”
“你說他也不胖,又非鬧着減肥,成天水煮青菜水煮肉,我看着心疼……”
她說着往廚房走,招呼謝寒自己玩一會兒,哼着南方小調去做飯。
謝寒坐在客廳閑得無聊,又把那本相冊摸過來亂翻。這個冊子是顧言真的個人成長記錄,裏面只有他一個人,從頭毛稀疏流着口水的嬰兒,到奶胖奶胖剛會跌跌撞撞的走路,又到背着小書包去上學的孩童……
一張張,一頁頁。
謝寒透過這些照片,好像親眼看到顧言真的成長過程。
這些照片不是專業攝影師拍的,甚至不是成年人的作品,更像是另一個半大孩子在掌機,所以有些照片的角度才會那麽奇怪。
不過随着照片裏顧言真逐漸長大,拍照片的人技術也越來越好。無論是顧言真參加學校運動會,還是他騎着馬在馬場馳騁,又或是擊劍比賽的奪冠現場,那些照片都完整而清晰的記錄了下來。
這個人一定很愛顧言真,才會那麽執着的十數年如一日的堅持給他拍照。
他一邊看着一邊往後翻,以為能看到更多時期的顧言真。
奇怪的是,相冊的最後一張照片定格在顧言真坐在桌前的那一秒。他可能不知道有人在偷拍,眉目舒展姿勢端正,低頭握筆寫着什麽,胸有成竹自信坦然,想來課本上的作業根本難不倒他。
謝寒發現最後這張照片裏,顧言真的年紀剛好和他認識的時候差不多,甚至身上那件黑色格子襯衫也十分眼熟,和他們初見時的是同一件。
所以為什麽後面不拍了?
謝寒心有疑惑。
為了确認,他把相冊從頭開始又翻閱了一遍,沒有任何遺失。
從出生到最後一頁,只記錄到顧言真的十二歲,後面是大片空白,什麽也沒有。
謝寒承認,沒能看到顧言真十七八歲的樣子很遺憾。
那時他躲在顧言真校門外,看着他穿着板正的制服和同學們走出學校,他永遠記得他那時眉宇間沉靜美好的模樣。
都說十七八歲的少年最鮮活美麗,他也想再看看。
謝寒帶着遺憾合上相冊,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之前沒注意到的扉頁,忽然定格。
那頁空白的紙上,不起眼的左下角,有人用鋼筆寫下了一行小字。
‘願我的小真永遠平安,快樂。’
留言的人沒有署名,謝寒無從推測是誰。不過這人字跡隽秀端方,看得出應該也是很溫柔的性格。
接着謝寒又仔細辨認了一番,發現這個字跡和顧言真的很相似,因為他昨天在辦公室看他在許多文件上簽字,落款和這個人有點像。
察覺到他又在想顧言真的事,謝寒氣惱,報複性的把相冊放了回去。
閑的沒事琢磨這些做什麽,随便那人是誰呢,他一點都不介意!
他絕對沒有關心顧言真這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