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親是
父親是
塞尤爾的表演大獲成功,她看到休斯就在貴賓席,全神貫注的觀看她的表演。舞臺劇落幕的時候,他為她故障。而在黑壓壓的臺下,塞尤爾也只看到了閃着光的休斯一人。她幸福的無以複加,興沖沖回化妝室換衣服,正要去找休斯的時候,聽有人竊竊私語:
“那就是公主啊。”
“公主真是美麗啊。”
“诶,你們知道,公主的父親是誰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前任将軍雷諾大人了!”那人興奮地說:“雷諾将軍年輕時就愛慕女王陛下,如果當初不是女王陛下去聯姻,他們早就成婚了,後來女王能坐穩這個江山,也全靠雷諾将軍扶持,為了避嫌,還收養了一個孩子,也就是現在公主的男友,女王會讓将軍的養子和他們的女兒在一起,也算是了卻當年的遺憾了。”
“後來雷諾将軍重病身亡,女王也一直沒有再婚的打算,還真是可惜,若不是雷諾将軍死得早,公主與将軍的愛情,本可流芳百世。”
塞尤爾沒有父親。
塞尤爾的母親是女王,塞尤爾是公主,她沒有父親。
有關父親的身份,曾經衆說紛纭,但随着母親權力愈發擴大,現在已經成了鮮少有人談論的話題。
塞尤爾貴為公主,已經擁有了一切,有沒有父親,到并不是很重要。只是這麽多年,塞尤爾也曾好奇過,究竟是什麽樣的男人能讓母親心動,生下她呢?
雖然官方并沒有回答,民間卻一直有傳聞——她是女王和諾亞前任将軍的女兒,塞尤爾聽到這個流言的時候下意識直接否認——她是誰的女兒都不可能是那位将軍的女兒。
那位将軍,可是罵她小雜種——後來他就死了。
官方報道的死因是突發疾病身亡,經常看歷史的人都知道,所謂突發疾病,暴病身亡,都是被害死的。
是母親殺了他。
塞尤爾記得雷諾是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死去的。
Advertisement
塞尤爾對雷諾印象很深刻,即使他們并未真正意義上相處過,甚至在他死前他們都未曾說過一句話。
她第一次見到雷諾是在幼年的某次睡醒,她拖着她的玩偶,打着哈欠,去找媽媽。
客廳裏,一個神情嚴肅的男人與媽媽相對而坐,她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媽媽看到醒來的她,露出笑容,向她招手,輕聲說,來,到媽媽這裏。她本能的跑去,同時看到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本平靜的眼睛忽然顫了一下,好像進去了一根刺。
現在回想起那個目光,是憤恨嗎?
幼時的塞尤爾沒被卷進權力漩渦,還是一個喜歡偷偷盯着媽媽看的孩子。媽媽好漂亮,媽媽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人,金發猶如太陽的絲線,碧綠的眼睛仿佛裝了一整個盛夏,光滑的綢緞滾着金邊,好像可以滑下去,媽媽像是自帶光亮的,從天而降的,長着翅膀的,治愈人心的天使,又因女王陛下這個稱呼顯得更加神聖。
那時塞尤爾還聽不懂他們談論的內容,只隐約記得戰争,加冕之類的詞彙,那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年幼的她只是無比貪戀媽媽的溫暖。
後來想想不僅是她,那位将軍同樣。
雷諾與母親走動頻繁,卻并不親近她,反而用看什麽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她。塞尤爾能夠感覺到那男人不太喜歡她,卻不知為什麽。塞尤爾有時會害怕他嚴肅的臉,有時候會對他好奇,更多的時候,都是躲在母親裙子後面,偷偷看他。很多次他們都沒有說過話,直到有次她在花園裏遇到他。
春光融融,湖水在陽光下波光閃閃,她第一次鼓起勇氣,上前拉住他的衣角,問出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問:“你是我爸爸嗎?”
有關爸爸,塞尤爾曾經問過媽媽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一樣的場景:媽媽聽到她的問題,歪了下頭,做出思考的樣子,好像在想怎麽回答女兒這個問題,金色的頭發随着歪頭的動作垂到她的臉頰上,像是一束光,塞尤爾伸手去抓,忘了剛剛出現在腦子中的疑問。而看着注意力如此不集中的女兒,說,等你大些,再告訴你吧。
那這個與母親頻繁走動的人,是不是她的爸爸呢?
可誰知男人聽到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一下,随後臉龐抽搐,不知道是不是平日太過嚴肅,不常笑,男人扯出一個像是笑,又像是扭曲掉的表情,“別這麽叫我——我才不是你爸爸——你和你那個父親一樣令人惡心——”惡狠狠否認,一把推開了她,塞尤爾被他吓到,連連往後退,一不小心跌進身後的人工湖。
水迅速淹沒了她,她在水中撲騰了幾下,慢慢沉下,她以為他會拉她上去,但他沒有,他只是面目表情神色凝重地看她沉沒,像是觀賞一出好戲。
塞尤爾蘇醒後,王宮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原來服侍她的人被換掉了,也是自那以後,她無論去哪,都有一批人跟着,好像生怕她再出什麽意外似的。意外?對,這次事件被當作意外處理了,是她甩開傭人,自己去了湖邊,不小心跌了進去——有人救了她,塞尤爾不知道是誰把她從湖裏拉出來的,只記得透過浮着光粒的水波,湖面上那雙眼睛如天空般湛藍。
盡管休斯并沒有提及過這件事,她也沒有問過,但她知道,一定是休斯救了她,他就是她的守護神。
那之後,塞尤爾每每見到雷諾,都跑得遠遠的,就算母親在場的時候也不例外,跟随在雷諾身邊的副官打趣:公主殿下還真是怕人呢~力圖緩和氣氛,然而就表情來看,媽媽很明顯沒有被緩和到,後來雷諾就死了——他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塌,閃電煞白的擊落,血在他身下淌開,雨水爆裂地打在玻璃花窗上,他死死的拉住母親的裙角,而母親踢開他,一個憐憫的眼神都不願意給。
母親的面色蒼白如幽靈,走過躲在門後,将一切收入眼底,還無法理解這一切的,被風雨吵醒,來找媽媽的塞尤爾。
母親知道她看到了,卻什麽也沒有向她解釋,聲音毫無情緒地對傭人說:“把公主帶回房休息。”
也是那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塞尤爾心底埋下了害怕的種子。
母親權力不穩的那幾年,貴族間到處都是母親的傳言,那言語斷斷續續,無不離她的血腥殘暴。他們說,她曾經不受重視,本是聯姻的砝碼,可她心狠手辣,用美□□惑萊茵的君王,他們說,她在遠方,用戰争消耗掉了諾亞的軍隊,與将軍雷諾裏應外合,殺死了她的父王和王兄,既而繼位。他們說,她本可以做将軍庇佑下的公主,卻為了一個混血小雜種殺掉了将軍,獨享權力。
後來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塞尤爾有過一個哥哥。
母親去萊茵聯姻的時候,和萊茵國王生下一個孩子。後來母親回到諾亞,那個孩子卻并沒有帶回來。也許是局勢所迫,母親無力将那個孩子帶回來,于是戰場上,萊茵國王用她兒子的性命威脅,“投降,不然就殺掉你兒子。”
母親拒絕了。
于是母親的那個孩子,她的哥哥,就這麽被他的親生父親殺死。
那個孩子和年輕時的母親都是政治鬥争的犧牲品,後來母親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關于母親的過去,現在已經無人敢提。
那些流言讓塞尤爾恐懼,看向媽媽的眼神也躲躲閃閃,但媽媽的笑容如此美麗,好似那些傳聞中的主角完全是另一個人一樣。媽媽抱着她,氣息溫柔。塞尤爾眨了眨眼睛,許久,她擡頭問:
“媽媽,我父親是做什麽的?”
媽媽垂下了眼,眼中竟有幾分溫柔——那是朝堂上那些人不曾見過的,也不可能見過的溫柔。
媽媽說:“他是個白癡。”
是什麽時候,塞尤爾不再詢問有關父親的事呢?殺掉雷諾之後,母親更忙了,将他送去了修道院。那之後,休斯填滿了她的童年。後來回到王宮,看到同學們全家地聚會,不由得又開始思考自己的父親是誰。
不過母親……
王宮侍衛軍都等待着她的青睐,母親也從不拒絕伯爵們的示好。難道母親年輕那會兒是個海王,難道她的身世沒有她想的那麽複雜,她不過是個意外産物,有了就生下了?
不,怎麽可能,她可是諾亞的公主,她的出生怎會如此潦草?不,不會的,母親不是,母親是個聰明的人,不會做無用的事,懷她的時候,正值戰争,如果不是重要的人的孩子,母親為什麽要生下一個孩子徒增麻煩呢?除非是因為愛。
那她的父親到底是誰呢?誰能讓母親愛上呢?
塞尤爾始終相信母親并不是他人口中心狠手辣殘忍無情的領導者。直到看見媽媽在議會時的殺伐果決,才發覺完全不了解她。媽媽于她很溫柔,總會耐心地指導她的煩惱,可塞尤爾卻沒有能力抹去她眉間對政權的憂愁。父親在哪裏呢?父親本應該在母親身邊,替她排憂解難。
塞尤爾不由得又好奇起來,父親是誰呢?可她不知如何開口問母親,直到一天晚上,年長的神志模糊的嬷嬷抱着她,給她講了一個年代不算久遠,卻鮮少流傳的故事。
媽媽的故事。
她是諾亞唯一的公主,是國王最小的女兒,然而她卻不是童話故事書中,那個國王最寵愛的小女兒。她不受父親寵愛,也不受哥哥待見,她不像塞尤爾一樣,被捧做掌上明珠,權力的餐桌上,從來沒有她的席位。她從來都無法做她喜歡的事,也無法愛她想愛的人,她甚至要淪為政治犧牲品,被迫嫁入另一個國度,與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度過一生。
但她不想這樣,她不想要被人掌控的人生,她想要權力。
所以她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在諾亞與萊茵慢慢撒網,她蟄伏多年,将蛛絲吐在了每一處,只要一個恰當的時機,她會擁有她想要的一切。
但是這個過程中,她猶豫過一些時日,因為一個男人。但這種猶豫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知道自己終究要到達的位置,所以她離開了他,只身撫養她和他的孩子。
嬷嬷說:“那個孩子就是你,塞尤爾。”
一把槍抵上了她的眉心,艾依一動也不敢動。
她像是在黑暗中潛行的殺手,這真的是那個傳說中溫柔的花之騎士嗎?她身上散發出一種強烈的肅殺之氣,仿佛神話中的女妖,一個眼神,就把他們通通石化了一般。
艾依想起她曾經與克裏斯汀在伊登街與她有過照面,克裏斯汀臉色蒼白。後來她才知道這個人是公主的好友,所以克裏斯汀才會如此恐懼——真是個懦弱的男人。可她為何要把槍抵在她的額頭呢?
艾依解釋:“薇薇安大人,我和克裏斯汀大人之間并沒有什麽。”
是因為克裏斯汀的事嗎?可這罪到要被殺嗎?就算是要殺她,又為什麽是公主的好朋友出面呢?塞尤爾知道這些嗎?還是……眼前人所做的,是公主的授意呢?不,不可能。眼前的人,紅色的眼睛像是冰透的寶石,她就這麽看着他,沒有笑意,好像她們是第一次見面,她根本不認識她,根本沒和她同臺演過戲似的,這雙眼睛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呢?
薇薇安開口,像是吐出冰霜:“萊茵的間諜,誰派你來的?你的目的是什麽?你在查塞尤爾什麽?”
艾依想起來了,她見過這雙眼睛,在克裏斯汀家裏,她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資料,而一個紮着栗色馬尾,蒙着臉,身形矯健的女人破窗而入。那雙紅色的眼睛與之重疊。艾依感到自己犯下了錯誤,終于受到了騎士的審判。
血濺到她的臉龐上,她手起刀落,像是殺戮的女神,與塞尤爾口中的溫柔姐姐的形象大相徑庭。于是她忽然想起了羅伯特大人的說過的:諾亞王宮有個被俘虜的戰争兵器,為女王鏟除異己,前往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不然你就會被那個騎士殺死——
艾依不見了,薇薇安說她有工作,塞尤爾一個人回家。到家門口的時候,她伸手摸她的信箱,這天塞尤爾依舊收到了一封信,卻不是柯蒂利亞寄來的,而是一張宣傳頁:
浮士德
開業十八周年
全場酒水五折
限時促銷 開懷暢飲
一瓶酒占了海報的絕大空間,酒吧的周年宣傳嗎?塞尤爾視線下移:
地址:萊茵羅布區羅布村梅凱街道1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