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萊特大學
萊特大學
薇薇安被招去王宮開會，塞尤爾只得自己一個人去上課。
公共政治課，老教授從光明神創世講到了凱瑟林女王繼位，塞尤爾睡了會兒，沒來得及記筆記就下課了，出教室回憶課堂內容懵逼的發現自己只記住了光明神和凱瑟琳兩個主要人物。
前一個是神話傳說，後一個是自己親媽。
塞尤爾郁悶的出了教學樓。
今天只有上午的課，也就是說，現在可以回家了，但薇薇安不在家，回去多少有些無聊。于是塞尤爾在校園裏溜達，路過社團招新：一個個支起小棚子，扯着橫幅，三五成群發傳單拉新人，塞尤爾一一走過：電影社，文學社，圍棋社……目前還不打算加入任何社團，不知道薇薇安喜好什麽，塞尤爾想，又忽然停下身，後退幾步，停在一個小棚子前，轉頭。
棚下桌子後只座了一個人，與其他熱鬧的社團比起來，倒是冷冷清清。桌後的男人穿着諾亞中世的服裝，黑發黑眼，笑得開朗，棚子前立着的看板上寫着大大的三個字：戲劇社。
卡德對塞尤爾招了招手：“喲，小公主！”
塞尤爾愣住了：“你不是甜品店的員工嗎？”
卡德：“兼職，賺學費。”卡德拿起宣傳頁，遞給塞尤爾，露出一個笑容：“戲劇社，感興趣嗎？開學典禮我們社團有表演，可以登臺喲~”
戲劇社……塞尤爾作為傳統王室的公主，自幼深受古典戲劇的熏陶，但是興趣嘛……倒也不是很大。
塞尤爾接過宣傳頁，卡通人物經典藍白配色，下方打着大大的标題：招聘公主。
下面一行寫着戲劇名：白雪公主與獵人
“是白雪公主與獵人的愛情故事。”卡德說：“主役我還沒找到。”又嘆了口氣：“明明是充滿貴族子弟的學校，卻一個高貴氣質的人都沒有，這裏的人，出身優渥，卻漫無目的。只做既定的角色，上母輩的大學，繼承父輩的爵位，走家族的老路。嘴裏談論文學與藝術，卻無法演出任何動人的戲劇。再精美的服裝也掩蓋不住他們貧瘠匮乏的心靈。化妝化不出聖潔與謙虛，反倒放大了無禮與傲慢，更別提主役那聖潔的姿态了。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這群廢物貴族們學不來。我需要一位真正的公主來演這出戲——”
塞尤爾：“……”
塞尤爾将戲劇社宣傳頁塞到了包裏，走到了神學院。從咨詢處拿了冊神學院的招生宣傳，在老師介紹中找到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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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特……”塞尤爾喃喃，名字旁邊是男人的照片，男人臉型瘦削，鼻梁又細又直，黑色的短發利索的垂在眼前。
而比起這張好看的臉，更吸引人的，是男人那雙綠色的眼睛。
夏日陽光下的祖母綠。
可純黑的頭發和碧綠的眼睛，這一結合，讓人覺得莫名的，悲哀又陰戾。母親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搭配一頭金子般的頭發，就是故事書中的王族。母親的父親，母親的哥哥，都是金發碧眼。
很可惜，塞尤爾沒能遺傳家族基因——她的眼睛和頭發都是黑曜石一般的黑。
問起這個老師，工作人員話語中帶着些贊嘆，“奧古斯特？他還是教皇大人推薦進來的呢！是萊茵教區最年輕的神父呢！”
塞尤爾去旁聽，這位新人老師，年輕，帥氣，講課不枯燥。這次的課沒太多新意，講的是福音，但沒有教堂那一套令人昏昏欲睡，反而越聽越振奮人心，而比福音還要振奮的，是兩位學生的大吵大鬧——看過踢館的，倒是第一次見踢課的：
“萊大什麽時候也讓萊茵人進？！”
“我們的公主豈是你能教訓的？！”
諾亞王室在貴族中有很高的人氣，自己能被如此擁護，塞尤爾感到十分欣慰。這種場面，當然要出名啊制止，展示她王室的大度，塞尤爾帶着“你們不要為我打架了”了的心情開口，反而惱羞成怒地被嗆了回去：
“我是為了守護公主的榮譽！你他媽是什麽玩意！”
塞尤爾：“……”
關于這點，塞尤爾可以解釋……
很多時候，你要相信，公主這個職業并不好做。
有的公主會與帥氣的王子結婚，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有的公主會被悲催的送去與一個可以當自己爺爺的權貴和親，最後丈夫挂了陪葬；有的公主臭名昭著，濫用權力，引起民憤；有的公主一生波瀾不驚，平安度過此生。
塞尤爾是最後一種，她的母親是近代史上最偉大的凱瑟琳女王，她是最沒存在感最無聊最沒影響力的公主。
然而就在她沒被認出來化作紙片愣在原地的瞬間，幾個踢課的火氣十足的小少爺被奧古斯特打的落花流水。
教會就是這樣，面對諾亞貴族，一點也不帶怕的。
雖說神父是文職，男人的武力值卻拉滿。他面色沉靜，俊俏的臉棱角分明，綠色的眼睛安靜如花園。
神父袍籠着宗教的聖光，都不及他的那雙眼睛來的高貴。
塞尤爾想起來她是在哪看到過這雙眼睛了——這是母親的眼睛。
不是調了檔案，塞尤爾還真看不出來奧古斯特是萊茵人。刻板印象中，諾亞人長得更柔和，發色偏淺，而萊茵人五官更銳利，氣質也莫名的陰暗，色調是清一色的黑，就像那個黑暗的國度一樣。不過諾亞人也有黑發黑眼如塞尤爾，萊茵人卻鮮少有金發。即使萊茵人染金發，柔和的色調也壓不住銳利的五官。
開學不過幾日，就處處不太平，看完了課堂上鬧事的，又看到校園霸淩的場面。
“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嗎？鄉下人——”
側臉緊貼着地面的少女咬着嘴唇，眉頭緊鎖，踩着少女的四個女人都是純正的金發碧眼，就像繪本裏标準的諾亞貴族，為首的女人笑容輕蔑：“哪裏鄉下來的野丫頭，有什麽資格出現在萊特？”做工精致的小羊皮高跟鞋狠狠的踩着少女的頭，女孩側臉向土地又壓了一分，髒髒的金發沾染了泥土。
少女皺眉，痛哼一聲。
塞尤爾第一次看到霸淩場景，比出手相救先到來的，卻是被踩在地上的女孩吸引住了視線。——女孩子長得和她有些相似，金發柔和，眼睛碧藍，像是童話書中傳統的公主形象，而女孩的五官又要比常人深邃一些，更加适合舞臺演出。如果戲劇社需要招聘一位公主的話，非他莫屬。
“我是被錄取到萊特大學的，是這裏的學生——”女孩掙紮。
“錄取？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個鄉下來的混血雜種!”女人的笑容比萊茵人的五官還要尖利。
的确，萊特大學的學生百分之九十都是諾亞各地的貴族，不過每年也會從偏遠地區錄取學習優異的學生入校，只是分數要求特高。
而混血雜種……
塞尤爾掏掏耳朵，上次聽到這個稱呼，還是十年前，她沒有被媽媽接回王宮的時候。
那時的她是何種反應呢？
金發少女的反應明顯比她強太多，她被踩在地上的小小的身體仿佛蘊含着巨大的力量，“無論貧困與富有，都應受到平等的待遇。你們生活在王都，應該比我這個鄉下人更為清楚——”她把說鄉下人，像是自嘲。而這話只引來了女人們更大的嘲諷，“平等？哈哈哈哈哈……”
而女孩又說：“這句出于《光明神典》，教皇大人親自編寫的《光明神典》。”
塞尤爾忽然愣住，提起教皇二字，眼中波光閃動。
“嘿——”塞尤爾的出場成功将幾個霸淩者引來，那跪在地上的女孩也轉頭看向她，塞尤爾眨巴眨巴眼睛，“公然在萊大霸淩他人，可是有損諾亞貴族的顏面，不把《光明神典》的法令放在眼裏，擔心被教會除名哦——”
那女孩擡頭，看到她的一瞬間愣了愣。
塞尤爾擡起手：“現在道歉的話，還來得及。”
“道歉？！對這個鄉下野丫頭？!”女人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面對突然出現的塞尤爾，“你又是什麽——”而她無法确認塞尤爾的身份，據說，諾亞的公主也在萊大，她黑發黑眼，如夜空的星辰。而眼前人，眼睛真的如星辰。
塞尤爾沒有給女人機會。
她的手指向天上，手中的白光沖入天空，閃着電光的黑雲飄來，一道響雷從天而降，劈到為首的女人身前一公分處，灼出了一個大洞，不斷冒着白煙。
塞尤爾清楚地看見她額前一滴冷汗滑落，微微一笑，“看，有違《光明神典》的話，是會被神明責罰的。”
女人的臉色愈來愈難堪，她不知道她是誰，但已經意識到她的地位在她之上。
宗教早已無太多約束力和號召力，神明的傳說早已被衆人遺忘，但他們真的存在過，證據就是貴族們掌握的一些魔法，而這只在最核心的幾個家族裏流傳。
她無需暴露自己公主的身份，依然可以給眼前人一個下馬威。
塞尤爾把金發女孩送進了醫務室。女孩好像被吓到了，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塞尤爾對她微笑，安慰她，而女孩紅了臉，眼神躲躲閃閃的。
還真是奇怪。
買的專業書到了，塞尤爾回了家——當然不是王宮，而是學校附近附屬教區的居民區，她和薇薇安居住在這閃閃發光的獨棟裏。
回到家，門前空空如也，塞尤爾沒有看到包裹，于是打開水晶球，薇薇安依舊沒有回複她的信息，未婚夫說我馬上到，卡德問來演戲嗎？商家發來了郵件：“我們為您查詢了您的訂單，您的包裹已成功送達，請檢查您的郵箱。如果您仍舊沒有找到，請聯系我們。最好的敬意。”
她的郵箱……
塞尤爾在郵箱找到了包裹，同時也找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寫着她的名字：塞尤爾收。
精美的信封被月亮圖案的火漆封住。
信息時代居然還會有人寫信嗎？只是，誰會給她寫信呢？
塞尤爾拿着包裹，回了家，在書桌前拆開了信封：
親愛的塞尤爾：
算算時間，你也快出生了，我們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我知道你不會記得我，所以我給你寫下這些我知道你收不到的信——這是一個人告訴我的，他說我可以把我想說的話寫下來，這樣省的見面的時候不知從何說起。
自我們的時代結束後，我自己去了很多地方。但是我都記不太清了，所以我只挑我記得的事情寫給你。也就是近一百年的事，所以不會太多。我希望你不要感到厭煩——這句是客套話，他教給我的，人類真是虛僞的生物。你當然不會感到厭煩，曾經我給你讀了那麽多書你都不曾煩過，又怎麽會因為幾封信厭煩？
最近我在一個邊境地區，這裏在混戰，非常無聊，于是我找了個地方睡覺，我給自己下了咒，沉睡魔咒，100年份的，也許一百年過後這個世界會看起來更有希望一些，但是并沒有，我睡醒後就被抓了。不過不必為我擔心，我逃出來了。這件事說來話長，我打算以後再詳細寫給你。總之，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很期待你的出生。
你的朋友
柯蒂利亞
“柯蒂利亞？”塞尤爾念出這個名字。
她是誰呢？
塞尤爾對這個名字毫無線索，她不認識這個人，是送錯了嗎？可上面準确的寫着她的名字和地址。
還有很奇怪的一點是，信封上的字跡和信紙上的，不是一個。
“塞尤爾——”有人叫他的名字，比預想的還要早，那少年就出現在她的樓下。塞尤爾将信收了起來，推開窗戶，白色蕾絲窗簾飄揚，克裏斯汀在她的花園，向她招手，他的臉被春日太陽的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像是天使從教堂飛出來。
他穿着白襯衫，黑色長褲。
他對她微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像是扇貝。
他一只手向她揮舞，另一只卻藏在身後，塞尤爾知道，他背後藏着一束花。
塞尤爾将玫瑰插在餐桌細長的玻璃花瓶裏，嬌嫩的粉玫瑰，就像一個處于戀情中的女孩子。
而未婚夫也是标準的，她的男友應該有的模樣。
克裏斯汀幹靜，美好，像個天使雕像。青草，泉水，所有用來形容青春的詞都可以放在他身上。他是帶着天使純潔氣息的少年，是很多女生會喜歡的一款，唯獨塞尤爾漸漸開始不喜歡，塞尤爾真正喜歡的恰恰相反，她喜歡溫潤，厚重，甚至有些悲傷的那個人。
塞尤爾一邊打理粉玫瑰一邊說：“薇薇安整整兩天沒有回我的信息了，也不知道王宮發生了什麽，這麽忙。”
克裏斯汀微笑，像是天使扇動翅膀。
天使在溫柔的抱怨：“你這麽久不聯系我，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又一直在和我說薇薇安？”
是啊，他們見面，她就是為了說這些？
可很多時候塞尤爾又覺得，如果不是薇薇安不在她身邊，她根本就不需要克裏斯汀。
而克裏斯汀從不吝啬表達愛意：“塞尤爾，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可以把時間給我一些，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嗎？”
這個時候，塞尤爾該怎麽說，我知道？可面對眼前帶着愛意凝望着她的少年，塞尤爾先把薇薇安放下，“嗯，不提她了，克裏斯汀，陪我出去轉轉吧。”
想着随便轉轉……
最後，還是到達了塞尤爾唯一想去的地方。
萊特大教堂。
教皇在這裏主持彌撒，而時間正好。
塞尤爾和克裏斯汀去聽禱告。
克裏斯汀微笑：“你還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呢。”
克裏斯汀知道她是個教徒，卻不知道她從未有過信仰。
她來教堂，只是為了見教皇。
教皇，諾亞所有神父的首領。休斯是全諾亞信徒的的精神領袖。歷史上，教權的權力曾一度超脫于世俗王權。可如今的教皇，更像是一個精神的存在，塞尤爾的同學，也就是現今很多的年輕人大多都不再信教。
教堂承載着歷史，即使信仰衰落，宗教依然是諾亞的文化象征，與之對應，萊茵自古是無神論。
塞尤爾雖是諾亞公主，對宗教的态度确實活脫脫的萊茵人，去教堂和去景點打卡有什麽區別呢？塞尤爾沒有信仰，卻時常去教堂，并且衷心的只去萊特大教堂——諾亞最古老的教堂。
萊特大教堂建造時間久遠的不敢令人想象，傳說這片有這片大陸的時候，這個教堂就存在，是最古老的神明光明神的住址。
也許傳說是真的，也是正是因為神明居住過，才會免受風雨侵蝕，千萬年後依舊嶄新明亮。
塞尤爾沒有信仰，卻喜歡教堂鋪陳的黃金。金線繡成的祭壇罩掩不住她心裏的欲念。花窗玻璃帶來明亮的色彩，她喜歡一切帶有宗教色彩的東西，因為她就是在這裏長大的。而其中，她最最最喜歡的，還是穿着金線刺繡法衣的教皇。
因為他的存在，這個教堂才會充滿信仰，塞尤爾的心裏也充滿信仰，因為他在這裏，那一刻，塞尤爾也許可以相信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