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第4章 章

第 4 章

…我哥很久都沒回來。于是我帶着衣服，像狗一樣爬走了。

今晚的月亮，發着光，亮如雞蛋白。

我站在閣樓，靜靜望着窗外山谷。針樹林被夜幕籠罩了。誰也看不清道路。就像誰也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我定定看着那邊。

一股可笑大膽的想法湧上心頭。

我要逃走。垂死掙紮的逃走。

只要我成功，那我就繼續躲躲藏藏。如果被他們發現，那我就在被抓之前，于針樹林裏自殺。

我太崩潰了。

在這裏。

我活不下去。

肖恩。

…我活不下去的。

于是這種想法支持着，我開始了第二次逃跑。

對外界的向往戰勝了我的膽怯。我抛棄了家人們的信仰。我抛棄了這裏。我甚至要逃離我哥。…我好像真的成為了異教徒。明明之前我很怕死。但現在我願意去死了。

無論是被父親火燒清潔靈魂。又或是，跨出大門被我哥殺死。

我不在乎。我都敢勾.引.我哥了，又怎麽會怕這路上的死亡。

…我不在乎。

也許我也不是走投無路的。死亡本身也是一條路。我開始挺而走險了。當我艱難的翻越了欄杆，踩在山谷黃褐色的泥土上時，我才驚訝的發現，我竟然逃出來了。

可還沒等我驚喜起來。我便發現我哥竟然站在大門口，一直平靜的看着我。

他像是在等我決定。

如果我立刻滾回去跪下，低聲懇求我哥的原諒，他一定會瞞下這件事，我不會有事。

可我不知怎麽。

在看到我哥後，我立刻轉身，大步朝黑黢黢的森林跑去。我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可我真的…

我想。

我也許真的想上學。

為此寧.願.死。

我瘋狂的向前跑，向前跑。

心髒極速跳躍着。

我大口喘着氣，卻怎麽也不敢回頭。因為我哥已經看到我逃走了，他一定會.殺.了我的。而我哥獵.殺.我的過程，我并不想目睹。就讓我死在奔跑的路上吧。我甚至會覺得那樣很榮幸。

但我哥幾步便抓住了我。

我被他猛的摔在地。

我哥胯在我身上，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你究竟是想上學，還是想.尋.死。”我哥問。

“…都想。哥，我很痛苦…”

我聲音低低的，因為我呼吸不暢起來。我拼命咳嗽着，但我哥并沒有松開雙手。

“痛苦得想死？”我哥問。

我沒法立刻回答。劇烈缺氧讓我被砸傷的腦袋，更加嗡嗡的疼，我覺得我的腦漿都晃散了。

“…我想上學。”我幹澀的笑，那模樣一定又可憐又可笑。

我哥不說話了。

他只是看看我，而我卻看向我哥頭頂的月亮。

真亮啊。

亮得我眼前視線都模糊了。

我朦胧的想起了很多事。而其中印象最深的還是我哥。我哥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是真的很愛我哥。

但我…

我也許更愛自己。

你看。我依舊瘋狂的想離開這裏。…我想出去。我想上學。

我已經無法回到過去了。

所幸我快死了。

可我哥卻在這時，陡然松開了我。

“嗬…嗬咳…”我猛然急劇呼吸着，像是一條剛被撈上來的魚。

“…你可以去上學。”我哥似乎冷聲咒罵了什麽。

我沒有完全聽清，可卻聽見了上學兩個字。這讓剛緩過來神的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哥竟允許我上大學了？這種被神眷顧的感覺，讓我望着我哥久久沒有說話。

我曾經說過的。

我哥他總是會在很多事上，讓我感受到我家人所說的那種玄而又玄的神性。

就像現在。

“別一臉惡心的望着我。”

我哥很厭惡的微微皺眉，而後他居高臨下的站在月光下，接受了我內心的禱告。

“現在先和我回家。”我哥說。

回家。

我從來不覺得那個被廢料包圍的破房子是我的家。

可那裏有我哥。

有我哥在的地方，就能有我的家。因為我哥他什麽都能做到的。于是膽怯的我，再次臣服了。我跟在我哥身後，亦步亦趨。

但當我哥輕巧翻過我家的白色尖樁栅欄時，我便不能跟上我哥了。我瘦弱無力的身體，只能支持我先艱難的爬上去，再艱難的爬下來。

于是當我哥已經越過去時，我才剛剛半蹲在并不高的栅欄上。

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是我哥的拖累。我哥所有的麻煩幾乎都是我帶來的。

因為我哥無所不能。

因為我哥每次都會幫我解決問題。

我時刻仰仗着我哥。可我卻從來沒考慮我哥會怎麽樣。

…一個唯利是圖的賤人。

這是我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定義。

那種難堪而羞恥的感覺。讓我覺得甚至覺得，我哥要是剛剛真的掐死我就好了。那他就不用為了我上不上學，而專門去和父母苦辯。…我是一無是處，只會發臭的垃圾。

“快點蠢貨，你又在想什麽？”

我哥厭煩的皺了皺眉，而後他朝我張開了雙手。

這是讓我跳下來嗎？

我幾乎渾身顫抖，而後手足無措的撲向了我哥。我哥接住了我。

我實在鮮少離我哥這樣近。

而且今天我哥身上很香。

香味很獨特。完全和布萊克身上的香水味不同。為了回味那種淺淡的香味，我忍不住又嗅了嗅。

可我哥卻冷冷推開了我，“別惡心我。”

惡心？

我從沒故意惡心我哥。我也從來沒有那樣想過。我不知道我哥為什麽會那樣說。但我知道自己又做了錯事。

于是我道歉了。

為了我并不知緣由的錯誤。

但我哥卻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他有些嘲諷的看了我一眼，而後轉身翻進了家。

我哥的這種疏離感，讓我不太明白。我有些躊躇不安。明明現在我和我哥并沒有離開多遠，但我卻覺得我們之間好像隔着什麽。

我不明白我哥。

…就像我哥不明白我為何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