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婦人注意到她的慌亂, 反而沖她笑了笑,帶了點和善。
何慕也勉強回了一個笑,心卻始終沒有靜下來, 努力平靜地換氣, 安慰自己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這花是送給自己的嗎?”婦人忽然發問, 聲音清亮。
她沒想要會被搭話,怔了怔,甚至因這話思索了一陣。她本意是只想要給房子裝點一下,但潛意識中确實是覺得向繁洲身邊有她留下的東西,便能時常想起她,本質上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入侵向他的空間。
似乎不怎麽光彩。
幾個答案在她腦中滾了一會兒, 才“嗯”一聲。她覺得和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沒必要做過多的解釋。
“為什麽選這個風格?”
何慕判斷婦人是随口一問, 還是在做顧客調研, 做了傾向于後者的判斷, 但這個問題實在難答, 最後說:“我個人比較偏好這樣的風格。”
婦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似乎意識到自己問題的生硬, 閑談卻帶了些過分嚴肅的氛圍,面上柔和了些:“挺特別的。”
收到贊許, 何慕是意外的,卻又覺得這不尴不尬的對話總要有個結束, 對方這般收尾也算合理, 颔首:“謝謝。”
繼而,婦人和店長聊起了銷售相關的經營類話題, 移去了其他區域,何慕愈發确定她是這家花店的管理層, 腦門上的疑雲消散了片刻。
花藝師還在忙,何慕便開始處理微信消息,她睡覺的時候開了靜音,一直沒怎麽看消息。
除了工作微信,剩下的消息都是來自她養母連教授和溫虞。
連教授回到了魁北克,問她過年回不回去。
指的是中國年,何家雖然一直在國外居住,但始終保持了很多華人的生活習性,傳統節日也都是照常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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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着,想要應,卻想着眼前這麽多事,又不敢太早下定論,承諾了不履行還不如沒應,只是說盡量回。
溫虞工作結束了要回國,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她回複說這幾天在京市,對方消息如沸騰溢出的粥米,源源不絕地湧來。
她略略掃到些重要的。
[溫虞:向繁洲打算帶你見家長了?]
[溫虞:要我說,你們這檔子事也可以公開了,何家和向家聯姻也不比向家和周家或者江家聯姻差到哪去,只是向家可能會害怕你把向繁洲拐到國外去哈哈哈哈]
……
何慕心裏沉了沉,她确實有那麽微渺的一刻想過這種可能,但是瞬間按滅了自己的想法,她和向繁洲這件事起得草率,若是要走向尋常人的結局估計是要受些磨難的,她還未做好準備接受這狂風暴雨。
他們此時無關于兩個家庭的狀态,雖然間或令她不安,但還算輕松,她難以預想要走進他家庭後要承擔的壓力。
畢竟不是所有的鐘鳴鼎食之家都跟何家似的那般簡單,浮華下面藏了多少明刀暗箭都是難以估量的,她沒心思防,也覺得自己這匮乏的耐心早晚會被消磨殆盡。
這種客觀因素掣肘導致的分離,甚至比主觀上兩人不再相愛更加殘忍。
她多少有點逃避想法。
半個小時前。
孟玉臻聽聞兒子向繁洲已經落地,想要在公開場合見面之前先與他見一面,結果到了之後,得知他已經出發了,準備返回時,卻看見這裏新開了一家自己品牌花店,想起自己已然許久未巡店,便進來了。
她的品牌是有專門的運營團隊的,她大部分時間只過問結果,并不參與經營決策,但偶爾遇到門店的時候也會進去巡視一番,畢竟還是自己名下的産業,多少要關心一下。
但她确實并不十分了解市場,“松溪花事”這個品牌目前的受衆都是年輕女性,個性化符號強烈,業務風格在不斷拓展,很多都是她未曾涉及的風格,時而覺得自己是脫節的。
所以沒忍住與客人攀談了幾句,但她确實也不擅長溝通,覺得那女孩都因此而緊張了,便沒有再聊下去。
何慕的單子結束,店員要送她離開時,孟玉臻也正要離開,手上抱着一大束白色劍蘭。
簡約的,沒有繁雜的設計。
因剛才短暫的對話,何慕感覺到對方至少沒有惡意,莫名有種異樣的親近,那種近似于不常見親戚的藹然,又近又遠,高于普通陌生人的親切,卻又止于此。
她們同時走到門口時,何慕先讓了位,颔首做了個道別。
孟玉臻看了眼店員正抱着的對方的花藝作品,又看了眼女孩,略微笑笑,離開了。
向繁洲在去往府右街的路上,正在和李璟對接工作信息,卻接到了孟玉臻的電話,差點要掉頭回去,他沒想到他媽會去漫雲找他,萬一何慕兩人碰上了,這事不好處理。
但轉念又想,孟玉臻并沒有鑰匙,就算小區裏碰到了,也不至于直接想到何慕與他的聯系,叮囑了一番讓她路上小心,也沒再說什麽。
光明胡同,一處四合院。
暮色漸沉,天空開始泛着幽藍,顯得這莫名多了分寂靜。
向繁洲拎着補品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室內歡笑和嬉鬧聲,顯然已經有很多人到了,他是姍姍來遲的那一個。
一進屋,衆人的目光就往他身上落。
“洲兒回來了,快進來坐,奶奶念叨你好一陣了。”馮芮吟熱切地叫他。
他倒有些不适應,跟旁邊的向默岑颔首打招呼,又在向繁玿和旁邊的舒迦面前停留一秒,勉強露點笑,直接蹲下來和奶奶林稚秋說話。
“奶奶,你可不乖哦,生病怎麽能瞞着我呢?”他拉着林知秋粗糙幹澀的手,笑說,“身子骨好點沒?”
“我本來就沒事,就是他們小題大做,跟他們說了很多遍了,你們工作忙,不要耽誤你們年輕人的時間,到頭來還是把你們叫回來……”
“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上個星期還去京大給學生們開講座呢,座無虛席,連教室外面都是學生。”年餘耄耋的小老太太繪聲繪色地說,一副不服輸,不服老的模樣。
“那您估計就是備課累病的,您上年紀了,就別老心軟接學校的邀請了,得服老。”馮芮吟說道。
林稚秋原是京大物理學院院長,尤其喜歡上課的感覺,從京大退休之後,只要學校邀請她便會回去講課,站在講臺上永遠不知疲倦似的。
她最不喜歡,也最不願別人拿她年紀說事,馮芮吟這話讓她臉色瞬間變了。
這氛圍壓得在場的年輕人都無言了。
“媽媽,您還是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還有個照應,您一個人住我們大家多不放心。”孟玉臻抱着花走進來,目光在向繁洲身上留了一刻,又收住,笑盈盈地跟坐着的老人說話。
林稚秋本就喜歡孟玉臻的個性,看到她來便心生歡喜,笑着接過那花:“小臻眼光真好,這花真雅致。”
見她不答孟玉臻的話,向繁洲也提了一嘴:“奶奶,您搬來跟大家住嘛,人多熱鬧。”
向默岑也附和。
向繁玿和舒迦外人似的,立在人群外,不知在咬什麽耳朵。
“你們一個個也都不回來住,我跟他們這幾個老的有什麽可熱鬧的?”林稚秋目光從小輩臉上一一略過。
這幾人确實也理虧,目光散漫。
只孟玉臻和馮芮吟不滿,這小老太太自己不服老,卻在這說他們老。
“媽媽,我可年輕着呢。”孟玉臻自幼時便和家中長輩處得好,最懂得适當的撒嬌更容易讨得老人家歡心,笑臉相應。
林稚秋雖說年紀大了,但是說話卻铿锵有力:“好好好,是我老人家一個,我在這住了快一輩子了,有感情了,就住這胡同裏習慣,周圍街坊鄰居都熟悉,感覺生活有意思,你們那沒生活氣兒,不去。”
衆人看她這般語氣堅定,知道勸不攏,沒能再說。
“向董呢?”馮芮吟及時提出疑問。
雖然向啓淞總缺席家庭聚餐,但今晚這頓飯可是為了老太太出院設的,他沒有不來的道理。
孟玉臻:“加班,他等會直接去餐廳。”
“小玿,你領這姑娘誰家的來着?”林稚秋忽的發問。
向繁玿從兩人濃情蜜意中抽離,拉着舒迦往前走一步:“奶奶,舒迦是江州人,剛跟您說過了。”
舒迦今日穿得淡雅,斂着性子,站在向繁玿身後,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哦,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林稚秋說,“婚期什麽時候來着?”
“這個月10號。”向繁玿答。
林稚秋默了會兒,似在确認日期,看向馮芮吟:“怎麽定這麽急?”
馮芮吟本就對這個兒媳婦不滿意,奈何她兒子不聽她的,甚至連婚禮都懶得操辦,這下解釋都費力,半晌無話。
“本來想來年辦的,”向繁玿解釋,“迦迦父親老來得女,這一兩年身體抱恙,所以我們希望盡早辦了,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向繁洲和向默岑都聽出了話音裏的假,對視了一刻,然後又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向繁洲在想何慕此時醒了沒,怎麽還沒給他打電話,在糾結要不要打電話過去問問,又怕她還在睡,擾她清夢,踟蹰着。
向默岑見他盯着聊天框,半晌沒動,輕咳一聲,與他咬耳朵:“你什麽時候帶我見見你的小女朋友?”
他愣了一秒,意識到向默岑的目光還停在他手機上,瞬間熄了屏,裝出一點不悅掩蓋:“怎麽偷看別人手機呢。”
他們一行七個人,分了三波來的,開了三輛車,座位足有盈餘,向默岑不願和向繁玿三人坐一起,轉場去餐廳的當兒,鑽上了向繁洲的車。
向繁洲上車前,偏頭看到馮芮吟要叫向默岑,她當沒看見,心下了然,借她暫避風頭,卻沒想到接下來接受了無盡的盤問。
他都後悔讓向默岑上車了。
不過向默岑倒也沒什麽惡意,她沒見過何慕,卻似乎很相信他的眼光,對何慕心生好感,滿眼柔和地說要請何慕吃飯。
不似她見舒迦的淩厲冷眼。
“是你帶去羅馬那個?”向默岑問。
向繁洲不置可否。
向默岑慵懶地撐着腦袋,津津有味地猜測:“你怎麽能亂介紹女孩子是自己的太太呢,那天下午,羅太太在客廳問嬸嬸你什麽時候結的婚,她當時臉都黑了。”
向繁洲意外得知了孟玉臻聽到消息的狀況,瞬間理解了她當時的怒意,卻又忖度着向默岑不是外人,沒什麽好瞞的,說:“沒亂介紹,我們确實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