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向繁洲深深看她一眼, 親了下她的頰面。
猝不及妨的一個吻,何慕僵了一秒,推開他:“這人太多了……”
他只是笑, 和她回去的路上也在笑。
窗外是昏黃燈光掩映下的羅馬夜色, 華麗又破敗, 歷史的沉重感和現代都市的繁華交織的矛盾感,意外地孕育了一種神秘的氣質。
車窗被何慕降下一半,晚風吹得她的頭發像綢面一般飛舞,吹得臉頰微冷,耳根發涼,她竟覺得觸摸到了具體的自由。
車子停下, 她和向繁洲一同下車後, 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回酒店的路, 茫然地回頭看他。
“我去趟便利店, 你等我一會兒。”向繁洲說。
她“嗯”了一聲, 正想說“酒店附近不也有便利店”, 他已經消失了。
連送他們的車也遠去了。
環視了一眼陌生的環境,她的心瞬間空落了, 這裏她沒來過,等下向繁洲要是不回來, 她自己可找不到回酒店的路。
手機提示音響起。
是溫虞。
[溫虞:給你推薦這家餐廳,裝修很有藝術感, 拍照很好看, 味道也很不錯。]
後面附帶了幾張照片。
[溫虞:你們在羅馬玩得怎麽樣,去許願池沒, 聽說很靈的,你去試試, 有用話,改天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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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垂頭打字,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臉上。
[何慕:還沒來得去,今天忙着和連教授見面呢。]
[溫虞:啊?連教授專門跑到羅馬來抓你們了?]
[何慕:應該不是專程,她最近正好在意大利。]
這話發出去,何慕又覺得或許真的有其他的可能。
[何慕:也說不定,畢竟我并沒有見到她的老姐妹。]
[溫虞:戰況如何?]
[何慕:有點潦草,但是算是應付過去了,不過向繁洲倒是全副武裝地跟見家長似的,我沒見過他那麽緊張。]
[溫虞:我早跟你說了,以我的經驗,他對你确實是認真的。]
「說不準,回國說不定他就不這……」
何慕字打到一半,聽到聚集着的腳步聲,耳邊有弦樂悠然響起,手頓住,回頭張望。
是《golden hour》。
不知何時,剛才略顯蕭條的街道塞滿了人,随着音樂開始跳舞,人群自動分出的空隙形成一條通路,脖子上架着小提琴的男人款款向她走來。
她看得不真切,甚至說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個人是向繁洲。
她從未知悉他是會樂器的,當然,也得承認,她其實從未真正地認識向繁洲這個人,一半原因是她主觀回避,一半原因是她覺得這是這場游戲的潛規則。
琴弓在他的手下與琴弦厮磨,化成一個個音符,形成綿長的歲月序曲,又像一陣花瓣雨,潑灑淋濕她的靈魂。
時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閃光點無限裂變,融進空氣密度中,繼而由晚風帶着它們飄搖向四方,吹飛何慕的裙角還有向繁洲的衣角,定格了愛的形狀。
音樂将要結束時,他又重新隐沒在人群中,有一個金發藍眼睛的小女孩出現在何慕面前,伸手要牽她的手。
她鬼使神差遞了過去,繼而跟着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空間,剛邁了一只腳就感覺到微微的回音,光線并不十分明亮。
小女孩笑着仰頭看她,松開她的手,轉身離開,背後的大門重新關閉,面前的光線亮了一度。
她看到一個閃光的通道,試探性邁步進去,那一刻又有新的音樂響起,帶了點回音,有點像音樂會現場聽到的音質。
鋼琴版《A thousand years》。
繼而她發現通道中出現了無數個相同的畫面,荒蕪的星球背景下,傾瀉着凍結的玫瑰瀑布,瀑布終結處有頂天的環形瑩白光束,那架了一臺黑色施坦威三角鋼琴,彈鋼琴的人是剛才拉小提琴的向繁洲。
走了兩步,她才發現這裏是鏡子迷宮,周圍映照着的是或真或假的向繁洲,無數次轉身回望,都是相同畫面,如同她走不出逃不脫的命運和夢境。
她沒章法地亂走一通,呼吸和心跳都急促起來。
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向繁洲從一面鏡子後出來,跟她對視一眼,伸手拉住她。
她仍有些懵,鏡中的畫面未停,她根本不知道向繁洲是哪裏出來的。
但他的出現确實像晦暗生命中的光,讓她瞬間安心了。
向繁洲牽她的手,她手心的冷和他手心的燙交換着,他帶她一步步走向出口,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看得出是用了些新技術,但何慕不太懂,只知道是驚豔的,比之她之前看過的藝術展更甚。
暗色中,漂浮着無數閃着光的不規則立體空間,或像心髒,或像雲霧,亦或者像水母,每一個空間都在映射着流動的世界一角,或是蔚藍海底,或是靜谧叢林,或是花海一片,像無數顆閃耀的星辰,又像巨大的樹幹上結的無數個靈魂果實碎片。
腳下是無數鏡面似的水窪,反射着斑斓靡麗的光,組成一方光怪陸離的新天地。
光束有如從天際的穹頂而至,将他們籠罩。
向繁洲立在她的對面,離她不遠,她卻仍在分辨這是不是幻境。
有将近十秒種,他們僅僅只是看對方的眼睛,甚至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仿佛這般就将靈魂糾纏在了一起。
她知道向繁洲有話要說,便等着他開口。
他未開口,眼角先紅,自嘲地笑了下,才說:“在此之前,我打了無數次腹稿,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講起我們的故事,只關于我們兩個。但我的腦海中始終冒出那年魁北克的大雪,我想過無數次如果我沒有去魁北克,是不是我們會永遠錯過……”
何慕聽他提起魁北克,忽想起那年在客廳中的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和面前的人的面龐重合,心中升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原來那時他們就見過是嗎?
他那時就注意到她了,是不是可以說他并非心血來潮要與她結婚,甚至說他們之間或許真的不存在第三個人的阻礙。
“但我想命運奇妙之處就在這裏,我們還是遇到了,兜兜轉轉你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每一次睡醒看到你仍在我懷中,我便會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燦爛輝煌的,也終于發覺有些時刻神明是眷顧我的。”
何慕聽着他隐約的鼻音和顫音,心裏發酸,眼眶骨開始痛。
“我有時候覺得我是個特別貪婪又自私的人,明知道我們并沒有那麽多的接觸時間,卻希望擁有你全部的愛,希望你任何時刻都能不顧一切地奔向我,但我的理智告訴我,這很難,我知道的。所以按你的節奏來,也希望你原諒我曾經的荒唐。”
“最後,我想告訴你,哭得大聲一點沒有關系,下次想哭的時候埋在我懷裏吧,我給你擋着。”
他愈發哽咽,眼角愈紅,何慕哭得愈兇,最後直接撲進他懷裏,抱住他的腰。
向繁洲回抱她,然後一面撫她的長發,一面用下颌蹭她的發頂:“慕慕,請你相信,我的懷抱永遠向你敞開,無論疾風暴雨。”
何慕哭到眼睛發懵,喑啞着說:“向繁洲,不年不節的,你幹嘛要弄哭我……”
他心中說,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但是此時又無法直接告訴她。
繼而想起忘了重要環節,往側邊瞥了一眼,暗色中即刻有人出現,先遞了一個大的方盒子給向繁洲,然後暫時隐在暗處。
他取了其中的卡地亞藍寶石項鏈,給何慕戴上。那人又遞上兩個盒子,才離開。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麽東西,卻又覺得當時向繁洲已經送了紅寶石戒指給她,沒必要多此一舉。
向繁洲卻已然單膝跪地,牽過她的右手:“我們結婚時過分草率,讓你受委屈了,戒指先補了,婚禮先欠着,會還的。”
沒料到他會講這個,何慕愣了愣,感覺到指節上被套上圓環狀冰涼物體才回神:“你不是已經送過我戒指了?”
“我知道你嫌太招搖都沒戴出去過,”向繁洲說,“而且這是對戒,不一樣,特意選了輕便的款式,這個适合日常戴。”
何慕輕笑,他考慮得倒是周到。
給她戴好後,向繁洲吻了下她的指節,就開始等着她自覺,她卻被周圍的布置吸引。
“向總,能給我介紹一下這個創作的寓意嗎?”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你還沒給我戴戒指呢。”
她停頓一秒,看他佯裝的愠色,笑着給他戴上戒指,想他有時候是真的很孩子氣。
戒指交換後,向繁洲終于滿意了,然後攬着她的肩膀:“你覺得像什麽?”
“像挂在枝幹上的靈魂碎片。”她用了第一眼的感受來當答案。
這答案出乎向繁洲的意料,他頓了一秒,琢磨着,卻又覺得她這形容十分貼切,反而比他的設想更深層,精妙絕倫的解讀。
他沉吟一聲:“你這個答案其實和我的設想很貼近。每一個體塊中的景象是我見過的世界,其間的萬物見證了我每一個想你的瞬間,也可以說是我的靈魂碎片,這些星星點點的碎片構成了我流動的情感。”
“我不太會表達,大概是這個意思。”他輕笑。
具象化的愛意。
何慕瞬間明白了,仰着頭繼續看那裝置:“向繁洲,沒想到你內心還挺浪漫的。”
他看着何慕的笑顏,看她眼底映着光,得意地點頭,仿佛得到了重要的獎賞。
下一秒,何慕卻又用盛着水汽的眼深深地看他:“向繁洲,跟我這樣的人相處挺累的吧,我知道我這人壞毛病挺多的,謝謝你現在還沒被我吓跑。”
“為什麽這麽想,”向繁洲攬她的腰,“你這樣多可愛,很生動,很有生命力,做你自己就很好。”
“我愛的是萬千個側面共同構成的你,而不是活在衆人目光中的你。”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