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何慕二人到達餐廳的時候, 連殊苓還沒有到,他們先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入了座。
他們的位置在露臺上,擡眼就能看到被陽光鋪滿的鬥獸場, 旁邊是川流不息的現代都市氣息, 一種古今交彙的矛盾美感。
“你應該提前跟我說的, ”向繁洲說,“這禮物太輕了。”
何慕笑:“就是吃頓飯而已,你放輕松,絲巾是我挑的,她一定喜歡。”
向繁洲撫着下巴,愁悶道:“你不應該攔我, 還是應該拿那只Birkin的。”
“她有幾個衣帽間的包包, 不差這只, 心意到了就好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頭。
“等久了吧?”連殊苓姍姍來遲。
“沒有, 我們也剛到, “何慕笑着起身, 擁抱她,“媽媽, 好久不見,我可太想您了。”
“瞎說, ”連殊苓優雅的面龐上帶着笑,“你這麽長時間都不回來看我和你爸爸, 還好意思說想我, 我可不信。”
向繁洲立在一旁,垂手不知所措, 一則從未見過何慕如此熱情主動的模樣,二則他是真的緊張, 雖然連殊苓只是她的養母,但是也是對她有恩情的,他是抱有感激和尊敬之情的。
這次見面對他來說與見家長無異。
從少有的幾次接觸中,他可以明确地感知到何家是把何慕當親女兒對待的,他這般先斬後奏地“騙”走別人的女兒,無論在何種環境和教育背景下都是不合情理的。
“伯……” 向繁洲正要上前一步握手,發覺她們話未完,又收回了。
“我工作忙嘛,”何慕拉連殊苓坐下,“等過一段不忙了,我一定回去。”
“忙到電話都不能打?”連殊苓說,“你算算,這些日子,除了我們打電話給你,你主動給家裏打過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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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無言,半晌說:“那我給你們買的補品都收到了吧?”
“我們缺這些東西嗎?不如你有空多回家陪陪我們。”連殊苓明面是在抱怨,但是始終不是責問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帶着關懷和愛。
“知道了,媽媽。”何慕笑着摟住連殊苓的肩膀。
“最好真的聽進去。”
等兩人話頭落了,向繁洲上前一步開口:“伯母,您好,這是我和何慕給您挑的禮物,希望您能喜歡。”
連殊苓的笑收束,打量着向繁洲,眼神帶了三分威嚴。
禮物沒被收下,他的手臂和躬身也沒止,心中被目光灼燙到發毛。
“叫什麽名字?”連殊苓面相是溫和的,說話的節奏總讓人聯想到學校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種不怒自威的氣魄。
“向繁洲。”他莫名心中升起一種類似考試墊底等待批評的忐忑。
連殊苓點頭:“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我沒見過這麽不懂禮節的。”
向繁洲垂着頭,沒敢與之對視。
“媽媽,不要這麽嚴肅,都吓到他了,”何慕接過禮物袋,去拿裏面的盒子,“你看看我給你挑的這條絲巾好不好看,我逛街的時候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适合你。”
連殊苓淺笑,卻說:“我跟他說話呢,你少替他擋槍。”
何慕讪讪往後退。
“你們給我準備禮物有心了,但是我還是要批評你們的,”連殊苓說,“我自認為還算開放明理,但是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不要過分不管不顧,怎麽結婚這種大事也能瞞着父母?”
“對不起,伯母,這件事确實是我考慮欠妥。”向繁洲道歉,“改日一定上門給伯父伯母請罪。”
何慕看他說得頗誠懇,都要相信他真的心存愧疚了。
“帶着我們慕慕見過你父母了嗎?”連殊苓問。
“還沒有。”他是沒底氣的。
連殊苓眼神微變,面色卻仍帶了點儒氣:“我不反對自由戀愛,但男人還是要有擔當的,你這樣我不會放心把慕慕交給你。”
沐浴着橙色夕陽的閑适傍晚,這個角落卻有着不合時宜的靜默,仿佛空氣被切割後,密不透風的沉悶。
服務生上菜,短暫打破這寧靜,卻未能止息。
“先吃飯,先吃飯。”何慕試圖挽救瀕臨崩潰的局面。
卻沒有人動刀叉。
“抱歉,請您一定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歡慕慕,并且會永遠愛護和關心她,只是此時我真的有些難以言表的困難,”向繁洲抓住何慕的手,攥得愈發緊,“但當迷霧解除,我一定會給她最好的一切。”
何慕從他的眉目中感到了萬分堅定,反倒讓自己心中生出無限疑慮,她有一瞬相信了向繁洲提了不止一次的難言真實存在。
暮色溫柔又沉穩,連殊苓繼續看面前的兩人,她剛從何衍那得知何慕瞞着家裏結婚的時候确實是愠怒的,但又覺得何慕長大了,有自己的選擇和決斷,也該有自己的人生,所以只要何慕接受這個選擇的後果,他們不該有過多的幹涉。
人生這個偉大的命題,本就沒有什麽具體的或者完美的答案,無論在深度還是廣度上體會到生命的美妙都無妨,曲折和苦痛并不是被排除在生命之外的體驗。
沒有不出錯的人生,只要有重新出發的勇氣就夠了。
只是何慕瞞着他們這件事,讓連殊苓意識到這姑娘心裏還是藏着事的,一種始終在隐藏的難以名狀的哀傷。她把何慕當自己的親女兒看待,何慕也當好女兒的角色,卻始終無法将傷痛完全袒露,也不會把他們當依靠。
見何慕第一眼時,她就覺得有眼緣,并且這姑娘确實品行好,重情重義,但她也看得明白何慕自小便心思無比細膩,是要強的,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心中的安全距離,能真的走進她心裏的人不多。
她理解這是個人心性決定的,卻又心疼。做父母的,明白再多的道理,還是會希望子女能少吃苦少走彎路。
“我可沒什麽耐心,”連殊苓開始切牛排,“你抓點緊。”
感覺到連殊苓松口,向繁洲也松了口氣:“我一定全力以赴,不會讓您失望的。”
“年輕人話不要說太滿,到時候不好往回收的,”連殊苓揚了揚下巴,“你們倆快吃飯。”
向繁洲颔首,以表受教。
他正要幫何慕切盤中的牛排,手機響了,怔了一秒,然後說:“我去接個電話。”
外人走了,母女二人也好講點私密話題,也都放松下來。
“我演得怎麽樣,夠不夠兇?”連殊苓笑容舒展。
何慕沉吟一聲,反應過來,她說連教授一天到晚樂呵呵的,怎麽今天這麽嚴肅,差點以為她真的生氣了。
“您在這過戲瘾呢?”
“我不得看看他對你好不好,”連殊苓一本正經地說,“我長得太好說話了,不演一下不行。”
“您那幫老姐妹給您出的主意?”何慕微眯着眼,洞若觀火地問。
連殊苓“嗯”一聲,然後繼續切盤中的食物。
何慕下巴往向繁洲離開的方向指了指:“至少是吓到他了。”
“那我的效果達到了,很好,”連殊苓笑得優雅,然後擡眼說,“這家餐廳怎麽樣?”
“視野很好,味道也不錯,您從哪知道的這餐廳?”
“那就好,我還怕你們年輕人會不喜歡,在網上看了好一會兒。”
“您還是時髦的,有眼光,”何慕将餐盤往連殊苓那邊推,“嘗嘗這個蝦,好吃的。”
“不用照顧我,你吃你的,”連殊苓擡眼看她,“慕慕,任何時候都要想着得回家,我們都等着你呢。”
何慕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鼻頭發酸。
連殊苓并沒有因為她隐婚而指責她,只是半開着玩笑要幫她把關,說得最多的就是讓她記得回家,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她太懂了,是告訴她勇敢往前走,走累了回頭的時候,他們就會在。
“謝謝,媽媽。”她的眼眶徹底紅了。
連殊苓遞紙巾給她,起身要抱她。
向繁洲回來看到這一刻是茫然的:“怎麽了?”
“風迷了眼睛。”何慕抽吸了下,從連殊苓懷裏出來。
“她想家了,”連殊苓拍向繁洲的肩膀,“對我們慕慕好點,記得常帶她回家。”
“我會的。”向繁洲鄭重地答。
“媽媽,您要走了?”何慕聽出她話裏的道別。
“嗯,”連殊苓語氣輕快,“我那幫老姐妹等着我參加舞會呢。”
何慕看着她笑:“我送送您。”
“不用,我還沒到那種走不動路的年紀,你們享受晚餐時光吧。”連殊苓說。
何慕向繁洲二人這才與她話別。
她看着連殊苓的背影感觸良多,也帶了點豔羨,希望自己到這個年紀也能有這般豐盈自由的靈魂。
回頭時,她才發現向繁洲接了個電話瞬間變得頹然了,精神也不如白天那般好了。
“怎麽了?”她牽住向繁洲的手,仰着頭看他,“新項目不順利?”
他看到電話是孟女士打來的時候,就隐隐覺得有點不妙,也明白她要提什麽事,卻沒想到她如此勃然大怒,又無法解釋什麽,只能受着,心裏被磋磨得沒脾氣。
但他意外地發覺今天的何慕非常的特別,異常活躍,甚至清醒狀态也有點黏人,不僅注意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還主動抓他的手,平常這都是他最喜歡幹的事。
他愣了一秒,想她性情中本就有這一面,還是在何家人面前演乖張的小女兒演多了,此時還未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