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向繁洲的大伯父向啓恪, 自小在父輩的耳濡目染下長大,正氣凜然,京大畢業便進了體制內。年輕時儀表堂堂, 追随者衆多, 不想卻拜倒在馮芮吟的石榴裙下。
他們結識時, 向啓恪已然一路攀升,身居高位,馮芮吟不過是一個公司小職員,也不知道是什麽機緣就湊到了一起,向啓恪不顧家裏的聯姻,偷了戶口本毅然與她成婚了。聯姻對象是向家老爺子老戰友的女兒, 他臉都沒處擱, 為此差點與向啓恪斷絕關系。
直到向默岑出生後, 老爺子念子孫的面子才承認了這段婚姻, 父子關系才算緩和。後來, 向啓恪應召去援疆, 馮芮吟滿口不願意,又沒有辦法, 帶着孩子去了幾年,實在接受不了那邊的氣候和飲食, 便一個人帶着向默岑和向繁玿回京了,兩人的關系在長期的異地中逐漸冷卻, 矛盾陡生。
向繁玿十歲那年, 向啓恪因公殉職,馮芮吟才醒悟, 卻悔之晚矣。
她從未想過這顆大樹會倒,恨自己不節制消費, 向啓恪兩袖清風,高風亮節,那點工資全給她揮霍了,這些年家裏也沒攢下多少積蓄。她婚後便沒去工作,此時也幾乎沒有公司收留,她除了撫恤金拿不出錢繼續養子女,找上向家。
向啓淞和大哥兄弟情深,對三人心生憐惜,向繁洲的媽媽孟玉臻也心軟,就留了他們住在家裏。這些年他們的吃穿用度、包括教育經費全都是向啓淞出的。
只向默岑從本科到博士都申請到了全額獎學金,生活開支也不願依附叔叔一家,顯得特立獨行。
向繁玿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料,勉強在國外混了個碩士學歷,回國浪蕩幾年沒找到工作,馮芮吟又找上向啓淞,把他安排到了彙中工作。
向繁洲對家裏的企業不感興趣,所以不想回去,如果向繁玿有能力并且願意留在集團,他倒是沒什麽意見。偏向繁玿是個不安分的個性,沒做出什麽成績也就算了,在位期間只想要中飽私囊,甚至想要掏空向家基業。
他知道向啓淞心慈,看在大伯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卻着實看不上這般卑劣行徑。
今夜方覺廷起的事端,不算是小事,向繁洲理解何慕必然有氣,沒追究,斂着性子跟在她身側,護送她回到房間。
窗簾未拉,私人露臺外是被黑暗籠罩的海面,游輪上的人造光源隐隐映射其上,海域勉強顯露出一點生機,卻始終不如白天那般廣闊迷人。
“以後見他躲着點,”向繁洲打開所有燈的開關,“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何慕酒勁正上頭,理智一寸一寸被啃噬:“那你向繁洲是什麽好人嗎?”
他眼眸閃過銳利的光,看她迷離卻紅了的眼眶。她梗着脖,滿面漠然,活像頭頂傲氣卻被暴雨淋濕的白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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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不是好人了?”向繁洲伸手去撫她的腰。
她再次推開了他的手:“你心中既然有她,何必招惹我?”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下,整個人氣焰卻全然沒減,反而有種凜若冰霜的孤高。
他為之心動,心髒如同被鑿穿了一條通道,無盡光亮傾瀉,驅散了他十四年光陰中所有的黯淡與晦暗。
他的女孩滿眼只有他,為他紅了眼,只是以為他更愛別人。她并不知曉,他這顆心太小了,除了她誰都裝不下。
向繁洲以指腹揩去她的淚水,指尖沾着她的體溫,情不自禁想要吻她,身體深處的欲望暴烈地叫嚣着,想要沉溺于這一刻。
唇瓣觸碰的那一秒,他感覺自己幹澀的喉嚨瞬間被濕潤,她帶着極強的侵略和破壞性橫沖直撞,兩人的呼吸節奏完全被打亂,仿佛在錯位的時空縫隙被一絲一毫地抽走所有的氧氣。
繼而,鐵鏽味侵蝕了他的味覺,如同焦溺在無際的赤色深海,他卻着了迷,似乎只品嘗到了無限的甘甜。
碰撞中,他被撲倒,怕她因此而受傷,他的理智回歸了一瞬,又瞬間被吞沒,她的攻勢未停,一路向下。
他們像置于荷葉上的兩條魚,只有零星的露水可以攫取來解救幹癟的靈魂,因而無盡地索要着,不肯罷休。
直至欲念徹底傾覆。
向繁洲撫摸她仍瑟瑟發抖的臂膀,替她撥開臉側被汗水濡濕的頭發,最後望向那雙似乎仍帶着怨憤的漂亮眼睛:“何慕,何慕,這名字真好聽。”
無需羨慕任何,你便是世上最好。
何慕眯着眼看他。
“我以後叫你慕慕吧。”他眼中像盛着月光般柔亮,聲音如動人的弦樂。
他總下意識叫她乳名,也總遭至她的臆斷,令她陷入不安,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其實他并不排斥何家給她取的新名字,這名字好聽又有新意,可以看的出何家人是帶着愛接納她的,所以才給她取了這個名字。
她後來的人生并沒有他想象中那般苦難,這是他唯一可以慶幸的事。
何慕只是看他,卻并不回應他。
“你不說話,我只當你答應了。”向繁洲笑道。
“向繁洲,”何慕看他的眼睛,卻又不敢看那麽真切,“我能問你為什麽愛她嗎?”
靜默了一秒。
安靜中嗅覺變得靈敏,房間裏柑橘夾雜着木質調的味道,與隐約洩露進空間的海洋氣息融合,宛若宇宙中真的存在着一方安放靈魂的淨土。
奇妙又引人向慕。
“慕慕,我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向繁洲撫她的眉骨,欲哭無淚,“如果有,也是你會愛上別人,不是我。”
何慕翻身,伏在他身上,指節貼着他左心房的位置:“真想将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雕的,怎麽總有剜不透的情深?”
她的語氣帶了點冷感,頗有些女殺手氣質。
他沉寂一刻,然後勾着笑摩挲她手腕突出骨頭:“你舍得嗎?”
“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何慕起身去洗澡。
向繁洲跟進來,從身後抱住她,吻她的後頸:“我真的有難言之隐,你得相信我。”
空曠的原野卷起一陣火,迅速席卷,火光沖天,裹挾着兩顆燥熱的心,重新陷入了浪潮中。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且溫暖,暖融融地越近房間,為露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
向繁洲被地中海柔情地叫醒,懷裏的人睡得正熟,睫毛耷拉着,鼻尖是精致的,眉骨倔強地挺立,仿若映照她傲骨天生。
他輕輕地吻了下她的眉骨與眼皮,怕這般就吵醒她的美夢。
私人管家直接把早餐送到了房間。
是他前一天晚上特地為何慕定好的,歐包、牛角包、紅絲絨草莓酥粒面包、抹茶茉莉司康,水果沙拉以及熱巧。
他知道她自小就喜歡吃這些甜品之類的,但乳糖不耐受,喝酸奶或者奶制品倒沒事,只要喝純牛奶就嘔吐,所以點了熱巧。
“過來吃早餐。”見她洗漱結束從衛生間出來,向繁洲叫她。
何慕看到桌子上過分豐盛的早餐,大驚:“你點這麽多?”
“都是你喜歡的。”向繁洲臉上是得意。
“但我只有一個胃。”她說。
他看得出何慕是喜歡的,在露臺迎着朝陽吃得時候都是帶笑的,只是她食量确實小,沒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最終,向繁洲成功成為了剩飯回收站,把她剩下沒吃完的都給打掃了,直到中午肚子裏還是撐的。
彼時,他們正在劇場中觀看音樂劇《歌劇魅影》,演員已經開始謝幕。
“等下去吃牛排吧。”何慕突然附在他耳邊說。
他條件反射般想躲,卻還是應了。
但整個午餐只是看着何慕吃,自己除了喝水,沒吃一口。
“你真的不吃嗎?”何慕要喂他。
他身子後撤着,堅定地搖頭,心裏想着明天一定要吸取教訓,真的不能再點這麽多了。
午飯結束回到房間,他們要換晚宴的禮服。
何慕神神秘秘地從行李箱衣服下面,拿出一個精巧的螺钿漆器盒子,黑底上面鑲嵌着海貝與螺殼磨制成的傳統蝴蝶紋樣,流光溢彩。
她極随意地将盒子舉到正在整理衣服的向繁洲面前。
“什麽?”他整襯衫衣領的手頓住。
“生日禮物。”何慕說這幾個字的時候頗不适應似的,語速很快,帶了點佯裝的不耐煩。
其實這些天,她在家看到各處送來的堆積如山的禮物時,心裏做了無數的争鬥,卻始終沒能把東西送出去,一直拖到今天他生日。
甚至早上起床本來想跟他說“生日快樂”的,結果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仿佛這是這是什麽頗難講出口的情話。
向繁洲笑着從她手中接過去。
“一點小玩意,不值什麽錢,”何慕說,“你願意收就收,不願意收就還給我。”
“我為什麽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笑得嘴角要咧到耳朵根了。
說着他打開了精巧的盒子,裏面擺着一枝鳶尾花樣式的配飾,花瓣是藍紫色漸變,形狀自由,邊緣翻卷着。
绮麗鮮活。
拿出來時,他都有些為難,怕一不下心弄壞了枝葉,輕輕放在手心上,小小一枝卻十分惹眼,像博物館中的藝術品。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胸針:“你從哪裏淘到的,好漂亮,我很喜歡。”
“去南京找了個非遺絨花匠人做的。”何慕說。
她沒敢說,其實她本意是想跟師傅學了自己做的,結果悟性太差了,做出來的形狀和精細度都很差勁,她很不滿意,東西根本送不出手,才找師傅重新做了。
向繁洲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歡,對着光亮一個勁地觀賞:“這該不會是你親手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