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何慕從Hermès刷完卡, 開着Porsche918穿行在繁華的今浦市街頭,經過尚特的大樓時,沒忍住停了車。
但她在車裏坐了半個小時都沒下車, 正準備下車的時候, 遠遠看到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樓下, 繼而從車裏下來了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
她即刻開車走了。
今浦市永定路,一幢百年老建築改造的咖啡館內。
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籠罩在每個角落,慵懶的音樂從留聲機中緩緩流淌,咖啡豆烘焙後散發的濃郁香氣,無限療愈。
而窗前兩位精致的女士的心情卻判若雲泥。
溫虞正在享受着忙裏偷閑的下午茶,何慕正失魂落魄地盯着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出神。
平康路位于今浦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地帶, 整條路保留了上個世紀的建築風格, 街道兩旁栽種着梧桐樹, 複古腔調濃郁, 各種風格的咖啡店開了整條街。
浪漫的文藝氣息使這裏成為了熱門打卡地, 每天每時每刻都有停留在路邊拍照的男男女女, 行色匆匆的人群和駐足的人群形成巨大的的反差,仿佛并不相交的平行世界。
秋天已經來臨, 梧桐葉半青半黃地挂在枝頭,搖搖欲墜, 似乎來陣微風便盡數回歸自由身。
“篤篤”
桌面被敲響,五指在面前反複晃了幾回合, 何慕才身子後撤着回神。
“你最近怎麽回事?”溫虞疑惑, “消息老不回,這一出來跟魂掉了似的。”
何慕裝遲鈍。
“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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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麽戀可失, ”何慕故作輕松地說,“我抱着各個品牌的當季最新款包包、高定和拍賣會上買的古董珠寶別提多開心了。”
她這話沒半點誇張成分, 這段時間她拿着向繁洲的卡在各大奢侈品店刷了無數次臉,還飛了次巴黎去見了喜歡的高定設計師,連定了好幾套高定禮服,甚至叫人去了香港佳士得拍了各種稀有的古董珠寶。
恨不得把他錢花完似的,但這人還是沒過問任何。
還真是放心讓她揮霍。
溫虞換個姿勢,眯眼笑:“何慕,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像什麽?”
“像化悲憤為物欲,生氣待哄的豪門闊太。”溫虞喝了口咖啡。
她啞口。
溫虞繼續說:“可是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何總監多驕傲啊,工作上飒爽無敵,私下是自由恣意的靈魂,被什麽難住了?”
“我花錢怎麽不恣意了?”她反駁。
“你不會這麽幾天就被向繁洲拿下了吧?”溫虞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你這哪跟哪,”何慕笑,“我不過是最近太多項目趕一塊了,加班加多了,心累,要解壓。”
溫虞不置可否。
半晌低頭,打開手機,調出相冊,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确定沒選錯之後,把手機遞到何慕面前。
“什麽?”
“你看了就知道了。”溫虞說。
何慕以為是什麽新的八卦內容,完全無心吃瓜,慢條斯理地接過,不情願地觑起眼看。
結果,瞬間從座位上把脊背挺直了。
那圖片上是一個餐廳的內景,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麽內容,只是覺得環境真的不錯,拍攝技術不錯。這前景帶到了裝飾花,虛化了,頗有點藝術效果,顯得畫面中心正對坐着的男女,宛如一對璧人。
但定睛一看,何慕立刻能明白溫虞為什麽要給她看這張圖。
女孩是甜美可愛的長相,皮膚瓷白,笑盈盈地望着背對着鏡頭的男人,眼裏的情緒滿到要溢出來。
筆挺西服的男人雖然看不到正臉,但是她一眼便從飽滿的後腦勺形狀與寬闊的肩膀,認出了他的身份。更何況這張視角露出了他的手,那指節和輪廓她根本不可能認錯。
男人是向繁洲。
何慕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推回去:“給我看這個幹什麽?”
溫虞看她的反應,判斷她定然認出了向繁洲:“我上周回京市和朋友約飯碰到的,這女孩是,京市周家夫人娘家,彙江實業董事長江平成的千金江姿,剛從德國回來的。”
還挺複雜,繞這麽大一圈。
京市周家應該是周氏集團,也就是周景浔家,周景浔母親娘家的人。
直接說是彙江實業千金不就完了,她确實回國沒多久,但是彙江實業在大灣區的實力,也是有所耳聞的。
“跟我有什麽關系?”何慕不動聲色地說。
“你在這跟我裝什麽傻,”溫虞怒其不争,“你不想聽我走了,我忙着呢。”
何慕及時拉住了收拾東西的溫虞。
溫虞這才露出笑意,把包又放下,整理好儀容才說:“向家和周家可是世交,向繁洲和周家的小女兒周景禾自小青梅竹馬,京市一直有傳聞他們兩家定然要聯姻的,不想周景禾十五歲的時候丢了,警力撲進去不少,但是至今都沒找到人,向繁洲可是因此消沉過好一陣的。”
“現在兩家繞這麽個彎子又攀上關系,你猜什麽意思?”她繼續說。
何慕這才懂了溫虞介紹這個女孩時,為何要繞一圈提到周家。
不過,她捕捉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周景禾大概率是那個向繁洲回不來的白月光。
至于江姿,于向繁洲或許只是一頓飯的關系。
但向家和周家什麽意思她自然也窺得一二,無非是順從市場規則,尺枉尋直,沒人能放過這種一本萬利的資本積累方式。
這世界此時映照在我們眼中的面貌,無非是無數個馬太效應集合的結果。
蜉蝣撼大樹只是理想主義的獻祭。
向繁洲為了虛無缥缈的感情可以和向家對抗一時,但不可能是永遠,向家早晚要出手,他現在躲着不解釋不反抗,大抵就是臨陣脫逃。
他們倆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興許明天向家人就會發現這段荒唐的婚姻,讓向繁洲懸崖勒馬,讓她哪遠哪待着。
他們倆走出咖啡廳,溫虞還在說:“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你們何家又不是小門小戶,只是資産都在外邊,向家知道了你的身份,沒準要偷着樂呢。”
何慕沒接她的話,悶着頭去開車。
她開車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套大平層是她租的,思行區那套小公寓也是,她手裏有錢倒是想買,但是她身份麻煩,加上今浦的購房政策她夠不上,只能作罷。
那小公寓裝修完全是她喜歡的風格,雖然有點遠,但是當時她覺得也能接受,卻沒想到早高峰能堵那麽久。堵車堵煩了,為了每天多睡會兒覺,便又在公司旁邊租了這套。
那房子簽了一年的合同,她又不了解轉租,就先扔那了,給何衍住倒是也不算浪費。
這房子住了段時間,布局和裝修是看習慣了,但确實不如自己的房子那般令人安心,總覺得一切都不是屬于自己的。
何慕坐在沙發上呆坐着,夜幕悄然降臨,窗外染上黃昏的斑斓,她才被敲打似的動身換了個方向。
翻湧着的瑰色雲彩,在藍紫色的幕布上作畫,鋪滿鱗次栉比的高樓空隙,火紅的落日如跳動的心髒,緩緩沉下去。
室內光亮盡失,她也沒去開燈。
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害怕黑暗的,只記得自己睡覺一直都是開着燈的,一直到第二天睡醒才關掉,生怕光亮會缺席一刻似的。
但她也知道不能時時刻刻都逃避,逃避并不能消弭恐懼感,總有一天要适應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和一切未知但可能會突然襲來風暴,不可能有時間去做好所有的準備。
沒一會兒,心跳聲大得已經無法抑制,她只能不斷深呼吸去調整,最後只能憑記憶去找旁邊的支撐,疾步去了卧室。短短幾分鐘,她已經有點承受不了,又開了房間的臺燈,打算眯一會兒再考慮晚飯。
意外地做了個夢。
夢境開始在一個水氣氤氲的山腳下的稻田邊,她坐在田埂上看落日,不料大雨突降,她跑着,雨勢卻越來越大,躲避不及。
她轉身敲響了最近的人家的門,開門的是個小男孩,他臉上也挂着雨水,卻有點驚恐,她問能不能進去躲雨,男孩猶豫着,最後還是讓她進來了。
然後,她就開始就在雨水沖刷聲中,聽到了凄慘的叫喊聲和鞭笞聲。正對着門的房子裏,出現一張看不清卻仍可怖的面容,她轉身就跑,用盡力氣地跑,感覺背後有千軍萬馬追她一般,賣力跑着。
雨勢不減反增,繼而雷聲轟鳴,響徹九霄,閃電似也要在下一秒将她劈中,她忍不住哭泣,卻沒停下腳步……
一直到驚雷在耳邊乍響,她顫抖着驚醒,久久不能平靜。
恍惚中卻發現,自己的身側有人拉着她的手,下意識甩開,整個人都是驚恐的。
冷靜一秒,她認出那人是向繁洲。
他伸手要再次拽她,她又躲開了。
“做噩夢了?”他嗓子像是粘連的,吐字含混不清。
他的胡茬似乎沒清理幹淨,何慕竟從他臉上讀出了一絲失意的頹唐。
“你怎麽進來的?”她并未将密碼告訴過向繁洲。
但上次來拿東西,她确實當他面輸過,他竟然一遍就記下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闖入的非正義性,沒答,只是看她,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她刻進靈魂深處。
一聲驚雷再次出現。
何慕渾身一凜,繼而被拉進懷抱,她掙紮着要躲,他加了點力把她圈在懷裏。
向繁洲護着她的後腦,把她的腦袋放在他肩膀上,安撫似的揉弄她的發:“我在。”
她心中的利劍未抄起,又迅速收起了鋒刃,喘着粗氣,把臉埋得低了點。
再響起驚雷時,向繁洲就捂住她的耳朵,讓她盡量不被侵擾。
向繁洲的心跳随着她的戰栗和喘氣聲不斷加快,卻盡力護着她,讓她可以埋在他胸前。
但他很快感覺到,肩膀連着胸前的襯衫都被洇濕了,如濃硫酸灼傷了靈魂深處的每一個角落,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向繁洲顫着手,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何慕纖細的胳膊,從外套內抱緊了他的腰,繼而整個人伏在他懷裏抽噎不止,久久才平緩下來。
他的理智幾近被吞噬,眼睛發酸。
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罪,才這麽怕打雷;到底做了多麽可怕的噩夢,才會情緒如此崩潰。
任自己崩壞後,何慕又迅速收攏,從他懷裏出來,強裝鎮定,卻沒想到向繁洲眼睛也是紅的。
她完全無法承受他目光裏的破碎,甚至沒有理智去梳理自己的崩潰,躲閃着。
避免對視後,她從另一側下床,冷靜地說:“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回你那。”
向繁洲:“那今晚就住這。”
“向繁洲,我是說你回你那,我住我這。”她強調。
“你分這麽清楚幹什麽?”他說。
“我們本來就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向繁洲走到她面前,要抱她。
何慕把他推開:“我今天不想跟你掰扯這個話題,你回去吧。”
“那天沒通知你,實在抱歉,是我的錯,”向繁洲說,“對不起。”
“你沒必要和我說對不起。”何慕甩開他的手要走。
他啞着嗓子說:“何慕,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當初可沒說要讓我去演其他人,現在是什麽意思呢?
她看他:“可我就是這樣的,向繁洲。”
“我是說,雖然我們是沒有感情基礎結婚的,但我希望我們能像普通人一樣相愛,”他說,“我是不聰明的,你要告訴我你為什麽哭,我才會知道,就算是跟我吵架也可以……”
他眼角是紅的:“只是不要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