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古韻的餐廳裏,輕柔和緩的音樂流淌着,淡淡的木質調香味悄然彌漫。
何慕覺得自己長裙領口的設計有點緊,食指勾着整理了一下那垂墜的薄紗。
溫虞的消息還在跳出來。
[我好像看到周景浔了,他竟然和舒迦一起來的……]
向繁洲瞥了眼再次亮起的屏幕,确認是和自己沒關的內容,興致缺缺。
“你和你朋友沒點私密話題聊?”她眼神飄忽,反唇相譏。
對面的人手肘抵在桌面上,嘴角上揚,繼而上半身向她靠過來:“我想聽你對我的評價。”
他猝然地靠近令何慕想躲。
“跟我出去。”冷冽的聲音驟然響起,高大的陰影落在餐桌上。
向繁洲與何慕的思緒同時被打斷,仰着頭看這位不解風情的人。
身着黑色西服的何衍終于在此刻添了些矜貴氣息,臉上無笑,是足以冰封空氣的凜冽。
向繁洲已然切換了防禦狀态,眼中蒙着殺氣。
“沒叫你,”何衍睨他一眼,繼而說,“我叫她。”
這話更添挑釁意味,向繁洲登時就起身了。
兩個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面對面,誰也不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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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場面要控制不住,何慕開口:“何衍,你想幹嘛?”
“有話找你說。”何衍冷淡地答。
“還有你,”何慕兩邊誰都不落下,“向繁洲,坐下。”
這話音落,向繁洲仍沒有回退的意思,只是何衍已經邁步到了何慕的身邊。
何衍伸手拉何慕胳膊時,向繁洲抓住了他的胳膊,三個人就這麽糾纏着。
一旁的溫虞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記錄下了這個場面。
何慕無奈,嘆了口氣,眼神從何衍的臉上路過,又停留在向繁洲的臉上:“都放手。”
兩人沒人聽話。
她又看向何衍:“五分鐘。”
“嗯。”何衍應聲,松開了抓她的手。
她又看向繁洲:“馬上回來,他不會把我怎樣。”
向繁洲仍不甘示弱,眼底是幽深的。
“我們談家裏的事,你就不要來摻和了吧?”何衍掃視着面前的人。
這無疑火上澆油。
向繁洲愠怒更盛。
“向繁洲,放手,”何慕遞眼神,“聊完我們馬上回來。”
終于,這人放手了。
但兩人走後,他有種落敗的頹然。
何慕今天穿了件灰紫色及踝長裙,線條利落,顯得她本就修長的身姿更加優越,腰下剪裁精巧,簡約卻不失新意,薄紗質地,走路時像翻卷的海浪,搖曳生姿。
他們都對這家餐廳的地形不熟悉,何衍帶着她七拐八拐都沒能走出去。
她沒多少耐心:“何衍,你到底想說什麽?”
走廊上沒什麽人,還算清淨。
何衍:“何慕,你真缺錢了?”
她其實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為何這麽問,但是回味了一下,明白了一二。
“缺。”她沒遮掩似的,就這麽橫沖直撞地答。
“要多少?”何衍已經開始在口袋裏摸東西。
她就這麽看他。
何衍拿出了手機:“卡號給我。”
回國沒幾天,移動支付算是讓他玩明白了。
她笑:“手機轉賬是有限額的。”
他又去掏錢夾,遞出兩張卡來:“這總夠了吧?”
時空仿若凝結了,半晌都沒有響動發生。
“你留着自己揮霍吧。”何慕沒接。
“你在這假清高什麽勁,”他終于爆發,“爸爸讓你去公司你不去,我給的你也不要,你打算和我們斷絕關系了?”
她像想起什麽事情,眼角泛紅,眼眸中蒙着水氣。
何衍把卡往她手裏塞:“密碼出去……”
何慕推開:“我真的不需要。”
他注視着何慕,想這女孩什麽時候戛然和他們如此生分。
雖然她剛來何家的時候也是拘謹客氣的,但是他常常逗她,惹她生氣,讓她不得不反抗,不得不罵他。
最後,好像一切都奏效了。
何慕像真正的何家的女兒,會和父母撒嬌,和他争吵的女孩。
也許是成年後。
她獨自一人去紐約求學,第一次那麽長久地離開何家,其實他和爸媽都不放心,甚至交代了紐約的故交好友照應她。
但是她從來沒有麻煩過任何人。
然後是,何慕哥大碩士畢業拒絕爸爸讓她進公司的決定,自己面試進入4A廣告公司,留在紐約。
再然後不聲不響地回到國內。
他好像在此刻才真切地感知到,何慕在離他們越來越遠。
“我們的錢不能要,向繁洲的就可以?”何衍提出疑問。
何慕欲言又止,不敢跟他對視:“這不一樣。”
“為什麽要這麽委屈自己呢?”何衍語氣柔下來,“慕慕,你根本不用……”
何慕忍不住咬着下唇,然後靠着走廊的牆面,感受微微的寒意附在背脊上,轉頭看何衍:“我沒有委屈自己,他對我很好。”
如同重拳與棉花相遇,何衍全部的力都被她輕而易舉地卸了,一時沒有對策。
他忍不住想要用拳頭去錘牆面,轉過身,又沒能做任何。
公共場合,拿什麽撒氣都是不體面的。
“何慕,你要明白你永遠是何家的女兒,是我何衍的妹妹,”何衍說,“你永遠不需要委屈自己。”
“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爸媽都很想你。”他補充說。
何慕沒骨氣地哭了。
何衍還是那個何衍,過了五年,十年也是那個何衍。
小時候,他會因為她不叫她哥哥而生氣,卻也會因為她生病,整夜坐在床邊給她讀他嗤之以鼻的童話故事。
他總說,哪有人十幾歲還喜歡童話故事的,卻還是會為之妥協。
何慕上前邁步,然後抱他,把臉埋起來,哽咽道:“謝謝你,哥。”
高跟鞋和皮鞋與地毯的摩擦音響起,随即有女人稍顯尖銳的聲音傳來。
“我真的第一次見像周總這麽偏偏風度的青年才俊,我以前都以為有才華的人眼睛都長在天靈……”
然後腳步聲和說話聲同時止住。
何衍還沒來得及拍到何慕的後背,兩人就分開了。
但尴尬還沒結束。
女人的灼灼目光迅速在何慕身上打量了八百個回合。
何慕掀起眼皮看,也怔住了。
對面的人身上的裙子分明和她是一樣的。
撞衫了。
只是對方穿着高跟鞋也比她矮了半頭。
這件衣服是她偶然看一個秀時定下的,當時實在沒能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第二件。
本就是何慕兩人擋了去路,他們側身給讓了。
女人卻仍沒有好臉色,只是旁邊的男人颔首回了禮。
此地不宜久留,何慕也擡腳要離開,腳下卻被絆住,重心不穩。
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時候,有人托住了她的小臂。
她慌亂地借力站穩,擡眼發現扶她的是與女人同行的男人。
斯文溫潤。
眉眼莫名讓她覺得有點熟悉,卻翻找不出記憶樣本。
旁邊的何衍也是預備扶她的姿勢,只是有人先了一步。
“謝謝。”何慕道謝。
“不客氣。”男人嗓音帶着磁性。
那女人似乎被惹惱,離開時還不忘遞厭惡的眼神給何慕。
“站住。”何衍一手抄在西褲口袋,凝視即将離去的兩人。
女人沒有停下步伐的意思,男人停了腳步回頭,她才一并回頭了。
“你,”何衍揚着下巴指那女人,不容置疑地說,“道歉。”
女人譏笑,眼中蔓延着不屑,趾高氣昂地說:“道什麽歉?”
何慕仍一頭霧水。
“你自己知道,”何衍又朝監控的方向微微揚臉,“要不要調監控查一下?”
“你要幹嘛,走吧。”何慕不想在這糾纏。
沒想到,那女人回頭,走到了他們面前,笑得谄媚:“男人不能如此沒有氣量。”
“道歉。”何衍失去耐心。
女人看這招對他無用,也不想過分破壞自己的形象,對何慕敷衍地說了聲:“對不起。”
何慕還是不解的,何衍卻已經滿意地要帶她回去了。
快回座位的時候,何慕還在問:“你們有過節?”
“沒,”何衍邊回座位邊說,“她故意絆你,我有點不爽。”
她落座後,仍在想這人較什麽真。
但她沒注意到的是,面前這位已經正襟危坐地等她報告了。
倏爾,向繁洲的臉色恢複正常,他起身:“景浔哥。”
何慕夾菜的手頓住,仰頭,看到了剛才碰到的那對男女。
而向繁洲正恭敬地對男人颔首。
兩人看上去關系斐然。
這人是周景浔?
她後知後覺也跟着起身。
周景浔的目光在她臉上多留了一刻,淺笑回應。
他身後的女人,看何慕時仍是狠戾的神色,看向繁洲時眼神緩和半分,伸出右手:“許久不見,向總……”
向繁洲沒識別出這人身份,眼中帶着疑惑,艱難扯笑。
還未伸出手,對方又說了。
“沒想到您原來是這種眼光。”
他沒有握手的打算了。
只是礙于她是周景浔的女伴,給她留半分薄面,臉沒太難看。
她認識向繁洲?
聽語氣,似乎還有點故事。
何慕揣摩着,卻終究覺得這人仍沖她開刃是因為剛才何衍逼她道歉,令她在男伴前難堪了,所以要還回來。
不過,何慕還是沒明白這人對她沒來由的恨意。
只是因為不想撞衫,就非要她當中出醜?
小動作被發現了,氣急敗壞還要發起新的攻擊,這至于嗎?
她忍不住要對線,但顧忌着向繁洲和周景浔的關系終究沒言語。
周景浔感覺到鋒刃,眸光微閃,卻沒制止,拍拍向繁洲的肩膀:“用餐愉快。”
“謝謝。”向繁洲回答。
周景浔正要帶舒迦走,她又開口。
“向總,您可要擦亮眼,別到時候落個人財兩空。”舒迦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