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風羲揚看着他,視線是對着着,然而眼神卻很是空洞,就像是失明的人看着一樣東西,他給人的感覺是看着的,然而眼裏卻空無一物。
他淡淡開口,聲音帶着絕望的平靜:“為什麽要笑?”
蕭子煜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頰:“因為我想看。”
風羲揚沉默了一下,僵硬的勾了勾唇角。
這勾起的弧度極淺,眉眼也無半點彎曲,然而即便是這匆匆一世而過的笑容,也讓蕭子煜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
原本還有點茫然的眼睛頓時有了歡喜之色,蕭子煜心中幾乎是立刻升起了一股難言的喜悅。
他一把緊緊的将人摟在懷抱裏,不停地親吻着身邊的人,從額頭、臉頰、嘴唇、再到頸部、胸口,每一個吻都是那樣熾熱,那樣欣喜若狂。
風羲揚仿若靈魂出竅一般,安靜地如同木偶,眼睛卻仿佛結了冰般,看不出任何感情,神情冰冷地看着頭頂的天花板。
蕭子煜明顯的感覺到了風羲揚的異常,他看着懷裏清秀精致的人,心裏難受到了極點。
“安心睡吧,我以後都不會強迫你了。”
風羲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他無論做什麽,怎麽做,也都無所謂了。
“不過,你抱着我睡好不好?你都很久沒有抱我了。”
明明是平淡柔和的語氣,明明是再簡單的要求,落在風羲揚耳朵裏,卻如同地獄酷刑般難受。
他面色微僵,艱難地伸出了手。
如同得償所願地孩子般,蕭子煜滿足地笑了。
淡雅的香味萦繞在鼻尖,曾經熟悉安定的氣息如今卻如同噩夢一般。
即便是蕭子煜睡着了,風羲揚的身體也依舊緊繃着,沒有任何放松。
漫漫長夜,他就這樣睜着眼睛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被抱着睡了一夜,蕭子煜心情極佳,不喜歡沒關系,只要能對自己一點點好,他就滿足了。
蕭子煜望着床上還在熟睡的人,大概是昨天睡的太晚,他蒼白的臉上帶着濃重的疲憊,眼底也一片青灰,眉心輕輕皺着,似乎在夢中也被煩惱糾纏。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的照射在他的身上,眼下的青灰愈發明顯。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的蜷縮着,若不是腹部還有呼吸的起伏,蕭子煜甚至有種這個人其實已經死了很久的錯覺。
風羲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小花聽到了房間裏的動靜便走了進來。
“帝君,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
“尊主已經下令了,說只要帝君不離開魔魂山,以後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來去自如了。”
風羲揚沉悶了片刻:“嗯,我知道了。”
小花眨巴着眼睛:“帝君你怎麽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
“你覺得我應該高興嗎?”淡淡的反問,滿地冰渣。
小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她是離他最近的人,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被關了這麽久,被強迫了這麽久,陡然間被放出去,這并不是開恩特赦,而是更為殘酷的羞辱。
一旦出了這個門,那些流言蜚語、那些重傷他的話。就會悉數落進他的耳朵裏,讓他再也沒有半點逃避的可能。
下午十分,蕭子煜再次來到內殿,見他依舊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半點沒有出門的打算,有些疑惑地問:“你不舒服?怎麽不出去走走?”
風羲揚頭也沒回,視線依舊停留在窗外:“不想去,習慣了安靜的環境。”
蕭子煜心中有事,也沒太在意他的說辭,他走了過去,有些不舍的抱住了他:“我要出去一段時間。”
“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說完便沒了下文。
蕭子煜微微有些不滿:“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出去?要去哪裏?”
風羲揚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順着他的話問:“我以為你不想告訴我。”
蕭子煜釋懷地笑了,他輕輕捧住他的臉頰,盯着他這雙如海一般淡泊寬容的眼睛:“我怎麽會不想告訴你,我是要去查地域鬼王的下落。”
“冥帝的弟弟?”風羲揚這才将眼神落到了蕭子煜身上:“查他幹什麽?”
“一言難盡,我現在也沒時間和你說。”
蕭子煜湊了過來,吻了吻他的唇:“我這一去,恐怕最少要半個月,你要好好吃飯,知道嗎?”
既然不肯說,風羲揚也不在多問,只是地獄鬼王四個字一出現,讓他心裏總有種莫名的不安感:“……好。”
蕭子煜摟住風羲揚,感受着這份溫暖的氣息,抱了很久他都舍不得撒手,直到屏翳派人來催,才極其不願的松開來他。
“那我走了。”
“好。”
蕭子煜不在的日子裏,風羲揚漸漸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看着外頭灰蒙蒙的天,都覺得仿佛明亮了許多。
小花依舊陪着他,雖然他還是清瘦,臉上也沒有笑容,可小花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情平複了很多,大部分時間他也能安穩的睡覺了。
小花釋放出靈力,讓魔魂殿的花都争相鬥豔的開放了,給這片靜谧的世界帶來勃勃生機。
風羲揚經過這段時間的修整,臉色難得的紅潤了一些,在小花再三請求之下,總算肯踏出房門了。
“帝君,好看嗎?”
風羲揚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錦,勉強笑了一下:“好看,謝謝你。”
他走到石凳邊坐下,為自己斟上一杯苦茶,或許是小花泡的時辰沒把握好,他覺得極其苦澀,似乎連血液都被這份苦茶苦到了。
“小花,滅魂符的事,你有聽到什麽消息嗎?”
小花搖搖頭:“沒有,從那之後凡間沒多大響動,但是陰魂厲鬼卻多了起來,尊主也在為這件事焦心,但是一直都查不到什麽,我聽飛廉說,這些陰魂應該是被誰召集起來了。”
“召集?”風羲揚微驚:“除了冥帝,誰能統領陰魂?”
“我也不知道。”
風羲揚越來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太簡單了,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盛開的花群:“那沈羿呢,他還在魔族嗎?”
“在屏翳房間裏養傷呢,聽說快好了。”
小花一下來了興致:“帝君,您聽說過屏羽這個人嗎?”
風羲揚點了點頭:“知道,她是屏翳的妹妹,也是九天玄女的侍女,當年玄女嫁入魔族之時,她也一并跟了過來,只是後來魔族覆滅,玄女逃走,她也不知去向了。”
“她為了躲避天庭的追殺在人間藏匿了一千多年,後來還是被找到了,當時是沈羿的父親沈明軒救了她,後來就嫁給了沈明軒,一直留在了七星派。”
小花惋惜地說:“只是最終,她還是沒能逃掉,沈羿出生沒多久她就死了。”
“原來是這樣。”風羲揚頓悟:“難怪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世,小花,我想去看看沈羿,你陪我一起去吧。”
小花一下子雀躍起來:“好啊好啊,帝君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
走出內殿,侍衛便多了起來,似乎比起往常都要多上幾倍。
風羲揚站在角落裏,安靜的等待着他們離去之後才慢慢走了出來。
一路之上,他盡量避免和任何人打照面,實在避不過,他也是低着頭,極速而過。
即便如此小心,可還是讓他聽到了他不想聽到的話。
“他就是神龍帝君?”一個侍女輕聲地問着身邊的人。
“是啊。”
“這麽好看的男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啊?”
“我聽說尊主每天都寵幸他,我估計應該是他有求于尊主吧,要不然,一個大男人的怎麽會心甘情願雌伏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下?”
小花氣的渾身發抖,正欲上前理論,就被風羲揚拉住了胳膊,比起之前在大殿外聽到的,她們的說辭已經很委婉了。
他淡淡地說:“走吧,不用理她們。”
“可是帝君,她們怎麽可以這樣侮辱你,我今天一定要……”
“小花!”風羲揚鐵青着臉:“你還嫌我不夠難堪嗎?是不是連你也要在往我心口上捅一刀。”
“不是的……不是的。”小花哭了出來:“你不要生氣,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風羲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擡腿朝前走去,剛剛踏進屏翳居住的院落,耳邊就響起了碗盤落地的聲音。
沈羿尖銳的吼叫道:“你走!我不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誰知道你這藥裏到底放了什麽,我不吃!”
屏翳耐着性子哄道:“你別鬧了,我知道我打你是我不對,但你自己就是藥修,藥裏有沒有別的東西,你會不知道?聽話,就算你現在沒有胃口吃飯,也得把藥吃了。”
沈羿噎了一下,望着屏翳的情緒有些複雜,他嘟囔着說:“我不吃!你有本事打死我!反正你也打過了,也不在乎多打一次。”
“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娘一樣,怎麽這麽倔強,我不過就打了你屁股幾下,你就這麽記恨我,天氣這麽熱,你不吃藥傷口怎麽會好?”
沈羿紅着眼眶說:“你現在知道關心我了,當時你可沒手下留情,我不過就是說了風神兩句,你就那麽用力打我。”
屏翳冷下臉:“你不想想你當時說的什麽話!”
沈羿怒視着他,眼裏很是委屈,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喝藥了。
小花心情很不好,看着滿地狼藉,以及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一肚子火氣總算有了發洩的地方,他揶揄道:“你是不想離開魔族吧?”
沈羿仿佛被戳中的心思一般,擡眼卻看到一個13-4歲的小姑娘,他氣急敗壞的從床上彈跳了起來:“你哪兒來的野丫頭?你當你們魔族是什麽好地方?誰都想來?”
“想知道我哪兒來的,叫聲姑奶奶聽聽。”
“你個死妖精,你想找死啊?!”
屏翳聽不下去了,訓斥道:“沈羿,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和人家小姑娘這麽說話?有失體面。”
沈羿重重的哼了一聲。
小花直直的盯着他的心髒,忽然笑了出來:“原來你真的舍不得離開這裏啊,看你人模狗樣的,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原來只不過是個沒人喜歡,沒人疼愛的可憐蟲,怎麽?找到舅舅,就舍不得走了?”
“你!你胡說什麽,什麽舅舅,我沒有舅舅!”沈羿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快速跑了出去。
屏翳愣了愣:“小花,你剛剛說什麽?”
小花得意地笑了:“就是我說的那樣啊,他剛才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他怕傷好了,你就會趕他回去,雨神大人,你的小外甥好像真的舍不得你了。”
屏翳若有所思的地低下了頭,沈羿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他并不是不清楚。
沈明軒日夜忙着七星派的事,用繁忙來掩飾喪妻之痛,對于沈羿,他幾乎都沒有給過任何關愛。
他早就對他解釋過,屏羽的死并不是沈羿造成的,可他始終都難以釋懷。
“帝君,我去看看沈羿,就不陪你了。”
風羲揚點了點頭:“沒事,你去吧,有你照顧他,我也放心。”
屏翳擡腳走了出門,剛走到門口,又折轉了回來:“帝君,如果有可能,還請帝君能去看看尊主,他這樣不眠不休,我實在放心不下。”
風羲揚表情有一絲異樣,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他這麽快就回來了?”
屏翳也知有些強人所難,點了點頭,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回來的路上,風羲揚未有只言片語,蕭子煜三個字讓他原本明朗的心情無端增添了一份陰霾。
半月不曾有過任何響動的魔魂殿在今日顯得有些嘈雜,一批又一批的侍衛匆忙行走,神情格外凝重。
小花習以為常地說:“看來又是冥帝來魔族了。”
風羲揚随口問道:“怎麽冥帝時常來魔族嗎?”
“是啊,他和尊主關系挺好,時不時的,他總會來魔族,一般來說,他總會住兩天才回去,不過他除了尊主,也從來不見任何人。”
夜幕降臨,小花也離開了內殿,沒過多久就折轉了回來,說是冥帝要見他。
風羲揚微愣,一直以來,他除了知道冥帝的長相和他死神之子的身份之外,從未有過任何接觸,也不知冥帝為何突然會見他。
夜色濃的像化不開的墨,沒有半點光亮,風羲揚換了一套玄衣,走進了冥帝所在的弦月閣。
院子四周種滿了紫薇花,此時正是花開之際,夜玄冥一襲玄衣,負手而立的站在花樹之前,眼神望着前方,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陣微風吹來,落花滿地,衣袍翩飛。
風羲揚猶豫的停住了腳步。
夜玄冥慢慢轉過了身體,便見風羲揚站在長廊下,一副躊躇不前的模樣。
“既然來了,還站在那兒幹什麽?”
風羲揚朝前走上前去,拱手道:“見過冥帝,不知冥帝找我有什麽吩咐?”
夜玄冥微微眯起眼睛,肆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淩遲般的眼神刺得風羲揚全身都不太自在。
夜玄冥面若冰霜,他從懷裏拿出隐魂簫,扔了過去,語氣有些不善:“這把隐魂簫是樂倫讓我還給你的,有我護着他,他在地府過的很好,也用不着你的東西。”
風羲揚頓覺輕松下來,他微微颔首:“多謝冥帝照拂。”
夜玄冥冷哼一聲:“他原本就是我的人,我照顧他不是應該的嗎?用得着你來謝?”
風羲揚微微有些詫異:“你和樂倫……”
“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我不能喜歡他嗎?”
“不是,冥帝誤會了。”
夜玄冥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走吧,看着你就煩,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
“否則什麽?”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蕭子煜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神情很是陰沉。
夜玄冥瞥了他一眼:“你可來的真是時候。”
“夜玄冥,這裏可不是你的酆都神殿,我魔族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分明沒有多少情緒,卻令在場的人有種泰山壓頂般窒息感。
夜玄冥彎唇笑道:“他什麽時候變成你魔族的人了?”
“本尊說是就是!”蕭子煜看向風羲揚,半月不見,他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