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

第57章

第57章

第二天一早，蕭子煜天還未亮就醒了過來，冥帝有要事相商，他不得不去一趟地府。

房門關閉的瞬間，風羲揚緩緩睜開眼睛，泛紅的眼眶，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的結果。

小花準備送來了早餐，有些心疼地看着風羲揚。

這段日子，他已經不太說話了，對什麽都失去了興趣，眼睛永遠都是灰蒙蒙的。

他把所有人都拒之千裏之外，一個人封閉在孤冷的世界裏，好像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半點生機。

心事沉了，身體就被壓垮了。

風羲揚終究還是病倒了。

病的毫無預兆。

明明是三伏酷熱的天氣，他卻燒的全身通紅滾燙，意識模糊，蓋着厚厚的被褥，卻依舊覺得寒冷，不停的打着寒顫。

小花心焦不已，想要通知蕭子煜，卻被風羲揚攔住了。

蕭子煜去了地府，幾天不會回來，即便身體不适，風羲揚也有種難以言喻的輕松，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更不想承受他永無止境的侵犯。

“可是帝君，你病的這麽重，尊主要是不回來，你又怎麽能好？”

“我不是病，疼兩天就過了。”風羲揚喘過一口氣：“小花，你別告訴他，讓我安靜幾天吧。”

小花難過的嘆了一口氣，将風羲揚扶到床上躺好：“好，我不說，帝君你休息會兒。”

陣痛過後，便是無盡的疲累，風羲揚一覺睡到了晚上，睡了一整天，他也好受了很多。

小花臨時有事被派了出去，為他送飯的是一個風羲揚從未見過的小丫頭。

屋裏黑黢黢的，也沒點燈，小丫頭有些害怕，但還是走了進來，輕輕的喚了一聲：“有人嗎？”

“有。”風羲揚沙啞的回話，伸手點上了焟。

屋裏亮了起來。

視線落在床邊的人身上，消瘦的面容讓他看上去有些可怕，小丫頭害怕地說：“我是月月，小花姐姐有事出去了，今天我來給您送飯。”

風羲揚勉強露出一個笑：“好，謝謝，你放桌上之後就出去吧。”

小丫頭做事很麻利，很快就擺好了飯菜，她确實害怕，這個人，死氣沉沉的，像是活不了多久似的，這樣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她擺好飯菜，一溜煙就跑的沒影了。

“丫頭，你的東西……”

風羲揚喉嚨艱澀，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會吓到人的時候。

他慢慢站起身，彎腰拾起小丫頭适才掉落的東西。

“這是……”風羲揚如死灰般的眼裏覆上一層光，變得生動起來。

這是魔族通行令，只要有了它，他便可以打開結界，離開這裏。

風羲揚受不了這種身心備受煎熬的生活，本就不多的生命裏，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猶如枯木逢春般，絕境中的他煥發出了生命力，那樣耀眼、那樣奪目。

風羲揚穩了穩心神，緩緩走出了大門。

“站住！”守在門外的侍衛見他出來，立刻喝道：“尊主有令，你不準離開魔魂殿！”

風羲揚淡聲道：“可他沒說不讓我出房間。”

侍衛怔了怔，蕭子煜确實也沒下過這個命令，左右被封印了靈力，和凡人無異，侍衛困頓的打了個哈欠，也懶得再搭理他。

月色靜谧，墨色的天空綴着點點星辰，魔魂殿漸漸浮上一層淺薄的霧氣。

風羲揚仰望着漫天繁星，狀似閑散，見侍衛完全放下戒備，才對他道：“你過來，幫我把這樣東西交給魔尊。”

——

凡間陰魂猖獗，愈演愈烈，蕭子煜不眠不休，一連在地府呆了三天才，等着夜玄冥從天庭返回，未及休息，便迫不及待的回到了魔魂殿。

七彩的光芒從指縫溢出，蕭子煜滿目含笑，垂眸望着瓶子裏的螢火彩蟲。

螢火彩蟲通體透亮瑩潤，生活在天庭的瑤池，一到夜晚就會散發出七彩斑斓的彩光。

小時候，蕭子煜沒事就讓風羲揚帶着他去抓，每次都要抓滿一大瓶。

雖說只是小蟲子，但生命力卻很是頑強，不吃不喝，也可以存活好幾個月。

風羲揚一直都很喜歡這種小生物，蕭子煜信心滿滿，那雙好看眼眸像是淬了一層光，流淌着難以形容的愉悅。

他想，只要把這個送給風羲揚，一定能哄他開心，說不定，還能看到他一個笑。

“我回來了。”蕭子煜走到門前，推了推房門，發現是鎖住的。

“哥，你開門，我有好東西送給你。”蕭子煜伸手敲了敲門，但裏面沒聲音。

蕭子煜又敲了幾下，以為他已經睡下，就加大音量多敲了一會兒，可無論他怎麽敲，裏面始終一點動靜都沒有。

蕭子煜緊緊地盯着這道門，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适才未注意，這會兒才發現守在這裏的侍衛不見了。

似乎是意識到什麽，他忽然擡腿，一腳踹開了門。

房間空無一人，飯菜也一動未動的擺放在桌上。

蕭子煜立刻轉身，朝門外走去，冷銳的視線一寸寸掃過，最終在陰暗的角落裏，看到了躺着睡的昏天暗地的侍衛。

蕭子煜面色一沉，揮手将人弄醒。

侍衛渾渾噩噩的，睜眼便看到一張陰冷可怖的臉。

“尊主，不好了，帝君趁我們不注意，打暈我們逃跑了。”

蕭子煜滿臉煞氣，這一瞬間的怒火燒的他雙眼一片赤紅，仿佛從無間地獄爬出來的惡魔，嗜血而殘暴。

“什麽時候的事？！”

侍衛吓的瑟瑟發抖，低頭道：“三…三個時辰之前。”

——

擁有了魔族通行令，風羲揚沒費太多力氣就跑出了魔族，被封印的靈力讓他無力掙脫，除了依靠雙腿，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被他一同救出來的五個神族之人此時也是氣喘籲籲，靈力被封，他們與凡人并無不同。

“帝君，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高熱的身體本就不适，在劇烈的奔跑三個時辰之後，他幾乎已經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是那樣艱難。

然而現在才到空虛鎮，蕭子煜很快就會追過來。

風羲揚喘了口氣：“你們快跑，分不同的方向，找個地方先躲起來。”

深夜的空虛鎮寂靜無聲，除了打更的更夫之外，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風羲揚本想回龍族，可是，以自己目前的狀态，龍族恐怕更加不會接受他，望着空茫的街道，他心中一片悲涼，天大地大，竟然沒有讓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哀傷的笑聲回蕩了一圈，風羲揚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笑得兩眼濕潤。

自找的苦沒必要喊痛，他也不後悔曾經的付出，只後悔怎麽變成現在的樣子。

他的這一生，從小到大，似乎總是與痛苦為伴，即便是剩下不多的歲月，苦難也不曾放過他。

他可以忍下所有的孤單和痛苦，委屈和難堪，卻忍受不了蕭子煜帶給他的屈辱。

風羲揚眼眶一陣陣的發酸，這麽一個瞬間，他真的想放棄一切，就這麽死去算了。

天下蒼生，與他何甘？

“風羲揚！你跑不掉的！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自己出來，否則，等我抓到你，絕不會讓你好過！”

蓄滿靈力的聲音帶着憤怒從遠處傳來，蕭子煜立在半空中，靈力擴散開去，銳利的眼神如鷹般搜索着每一個角落。

巨大的靈力波動刺痛了風羲揚的耳膜，他拔腿就往鎮外跑去，只要躲進那邊的森林裏，他就極有可能逃脫蕭子煜的掌控。

也就在即将踏入森林的時候，淡綠色的光芒驟然亮起，随心從他發間自動串出，将他牢牢困住，再也動彈不了。

風羲揚僵住了，他幾乎都已經忘記，蕭子煜才是随心真正的主人！

他絕望的回過頭，卻見蕭子煜從半空中悄然而下，烏黑的瞳仁裏仿佛燃燒的火焰。

風羲揚眼中的光黯淡下來，再次變得灰敗。

蕭子煜咬牙切齒，将手中透明的瓷瓶摔的粉碎：“你再跑一個給我看看！”

螢火彩蟲煽動的翅膀四下散開，翩然起舞。

空氣裏彌漫開一股濃郁甜膩的花香。

七彩斑斓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着風羲揚冷漠蒼白臉龐上，也映照着蕭子煜孤寂哀傷的眼睛。

風羲揚坦然地看着對面英俊冷翳的面容，一臉自嘲似的悲絕，認命一般的平靜道：“蕭子煜，你總有一天會困不住我的。”

“我想，沒這個可能！”

蕭子煜強硬的将人帶回了魔族，只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将他帶回內殿，而是魔族關押犯人的寒冰煉獄。

千年寒冰，亘古不化。

風羲揚極其怕冷，這股滲透進骨縫的寒意讓他覺得整個人瞬間都被凍僵了。

囚室裏除了冰壁，什麽都沒有。

蕭子煜将人推了進去，随後轉身關上了玄鐵之門。

“這裏，不會有人再給你送飯，也不會有任何人來陪你，好吃好喝的日子你要跑，那你就好好在這裏嘗試一下什麽叫做真正的地獄！”

刺骨的寒冷凍的風羲揚瑟瑟發抖，他原本以為只是冷，也并沒有什麽不能承受的。

然而他不知道，這寒冰遠遠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高熱的身體讓他漸漸體力不支，不過尋常的體溫，卻讓他周身的冰面融化，然後又迅速凝結成冰。

原本光滑的地面形成了一個個凸起的冰錐，随着體溫的溢出，冰錐也越來越多，仿若活物一般，越長越高。

本就不大的空間用不了多久就被冰錐占據，風羲揚幾乎已經很難在有站立的地方。

那冰錐異常堅硬鋒利，在無處生長之下，一個個冰錐全部刺進風羲揚的身體裏，細密的痛楚傳來，卻又轉瞬即逝，仿若幻覺一般，身體毫發無傷，也不見任何傷口。

然而即便如此，風羲揚也因為那瞬間的痛而冷汗淋漓。

随着身體裏刺入的冰錐越來越多，他的身體漸漸出現了反常，眼前的景象也發生了天翻地覆地改變。

而這才是寒冰煉獄最為殘酷的地方，他讓人清晰的、真實的、永無止境的承受着內心深處最為恐懼的畫面。

這是幻覺與真實的結合，不會讓你受傷，可承受的痛卻又是真實的。

風羲揚眼中充滿血絲，一種極致的恐懼蔓延全身，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神煉之樹！他竟然又回到了神煉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