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憶)
第7章 (回憶)
三百年前。
烈焰熊熊,風雷滾滾,厮殺之聲震天,煙氣彌漫缭繞,空氣中散發着刺鼻的惡臭。
神魔兩族相互對峙,天帝帝鴻身披戰袍,手托昊天寶塔,矗立雲端,居高臨下的觀察着下方的戰況,內心焦灼難安。
在他下方,一位妖媚女子以火為衣,目之所向,火焰肆虐,生靈盡數灰飛,無一活物,迎戰的天兵天将被燒的狼狽逃串,慘叫聲不絕于耳,毫無招架之力。
帝鴻怒道:“此女到底是何人?”
一旁的文曲新君顫顫巍巍走上前去,回禀道:“回禀天帝,此女名曰旱魃,有赤地千裏之能。”
“旱魃?”帝鴻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卻一時也想不起來,問道:“文曲星君,神魔兩界之事你無一不曉,可知此女來處?”
“回天帝,她是人皇黃帝之女,上次神魔大戰她也參與其中,後來法力用盡,無法回天,繼而被犼的靈魂侵蝕控制,被迫做惡人間。
天帝您以她為禍人間為由,毀了她的神格,将她打入無間地獄,受業火焚燒,微臣聽聞她後來被魔尊所救,成為繼後卿、将臣之外的第三位僵屍王,從那此之後,她就一直留在了魔尊身邊。”
帝鴻重重地哼了一聲:“原來是這個孽女!”
文曲星君不敢說話了。
幾千年之前,帝鴻繼位不久,根基尚且不穩,九天玄女之事已然讓衆神頗有微詞,他實不該為一己之私攻打魔族,更不該戰後擊殺功臣旱魃,寒了衆神的心。
若非如此,飛廉屏翳不會放棄神格,堕落為魔,黃帝也不會心灰意冷,偏安一隅,即便神魔大戰如此焦灼,他也靜坐不出。
“區區妖女,何足挂齒,立刻召回水神,引天河弱水滅火。”
“天帝萬萬不可啊。”衆神紛紛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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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
“天帝,弱水一出,固然可以滅掉旱魃的紅蓮業火,若是雨神屏翳還在,自然無往不利,然則水神修為低微,根本無力控制水勢,一旦稍有差池,三千弱水會讓衆神将法力頓消,形同魚肉,若此時魔族全力攻來,何人能敵啊?天帝您應該清楚,弱水對于魔族之人和普通雨水毫無差別啊。”
帝鴻惱怒道:“難不成對付區區一個旱魃,還要朕親自動手?天庭威嚴何在?!”
衆神面面相觑,最終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文曲星君,除了他,沒人敢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文曲星君無聲地嘆了口氣,屈膝跪倒在地,拼死舉薦道:“天帝,為今之計,天庭之中,唯有神龍帝君一人方能控制弱水,伏請天帝三思,釋放風羲揚。”
帝鴻心髒猛顫,一股怒意直沖腦門兒,若不是有所顧忌,他恨不得讓這老匹夫橫屍當場。
當年天帝之位,風羲揚因持有創世之神風伏羲的伏羲琴,因而呼聲最高。
要不是自己有妖皇東皇太一頂力支持,并以東皇鐘相贈,讓他同時擁有了河圖洛書和東皇鐘兩件神器,實力遠超于伏羲琴,否則今日這天帝之位,怕早就是他風羲揚的了。
帝鴻記恨他,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更是因為自己的親生父親,對他這個義子的關愛遠遠超過他這個親生兒子。
要他将風羲揚從神鏈之樹釋放,帝鴻內心千百個不甘。
帝鴻聲色俱厲:“文曲星君,你可別忘了,他與魔尊關系匪淺,若不是當年他協助魔尊逃脫,又豈會有今日之禍?倘若現在放他出來,臨陣倒戈,又當如何?”
文曲星君擡起頭,信誓旦旦道:“老臣以性命做保,倘若神龍帝君臨陣倒戈,老臣願以死謝罪。”
衆神紛紛附議:“臣等也願做保。”
帝鴻騎虎難下,強壓着心頭的憤怒,情緒滴水不漏地掩藏在面具之後:“既然如此,你去傳旨。”
蕭子煜微眯着眼,慵懶地靠在八仙椅上,軟絨的雪狐披風襯得他膚色雪白得透明,他看着文曲星君離去的方向,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屏翳面色一喜:“尊主,看來你的計劃成功了,神龍帝君應該很快就會來了,為了保住我們,他被帝鴻鎖了一千多年,受了這麽殘酷的折磨,也真是委屈他了。”
蕭子煜挑起漂亮的桃花眼,神情有些詫異:“折磨?本尊潛入過天庭,也見過神煉之樹,除了無根無底,暗無天日之外,與普通樹木并無不同,你為何會說它殘酷?”
屏翳難掩眼中的痛色,搖頭道:“尊主有所不知,那神煉之樹的根部是和地獄連接的,帝君看似被困于樹中,其實和旱魃一樣,不但承受無間地獄裏永無止盡的焚燒,更有十八層地獄的酷刑折磨,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蕭子煜臉色一沉,情緒全部隐藏在了深邃的瞳孔裏,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飛廉,起風增強火勢,後卿、旱魃、将臣,喚醒僵屍,本尊要帝鴻親眼看着他的蝦兵蟹将變成你們手中的傀儡,供你們驅使!”
“是!”
遮天蔽日,星辰無光。
早已被烈火燒成炭灰的屍體粉末鋪天蓋地的旋轉起來,在半空之中漸漸聚攏。
一具具死去的天庭将士被三大僵屍王一一複活,成為無識無痛的僵屍群。
黑壓壓的僵屍反戈相向,即便殘肢斷臂,也極具殺傷力。
一時之間哀嚎遍野,死去的天兵天将即刻原地複活,成為新一輪的僵屍,周而複始,殺之不盡。
一聲龍吟響徹雲霄,震撼天地。
金色長龍由遠及近飛旋而來,巨大蒼勁的龍翼煽動起狂風。
呼嘯之中,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嘶吼,讓人不禁心生驚懼。
原本暗無天日的天空,也因為風羲揚的到來,散發着奪目刺眼的光芒。
蕭子煜仰望着空中的金龍,眼底的戾氣化為柔和,覆上一層水汽:“哥……”
這一聲呼喊,親昵而深情。
金龍似乎身體微頓片刻,随後又極速扭轉龍身,頃刻之間,狂風驟起,金光大盛,弱水滾滾而來,大雨傾盆而下。
熊熊烈火瞬間消失于無形,陷于苦戰的将士們看到救兵,再也支撐不住,倒地不起,歡呼哀嚎齊出。
被弱水淋到的旱魃、屏翳和飛廉法力全消,僵屍群也化為一攤屍粉。
世界安靜了下來。
塵土飛揚,厚重的粉末隔絕了交戰雙方的視線。
風羲揚盤旋而下,化為人形,唇角溢出了鮮紅了血液,濃密的眉宇糾結着,暗示着他強壓的痛楚。
蕭子煜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不遠處的人,低喃道:“哥,我終于将你救出來了。”
風羲揚眼眶泛紅,清冷的面容有着讓人心動的堅韌和溫和,他盡量按壓下內心翻湧兇猛的情緒,氣息平穩地說:“魔尊,請收兵吧。”
天庭根基深厚,沒有撕開結界的五彩神石,想要攻下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本就只為救人,人既然出來,蕭子煜自然無心再戰。
只是風羲揚眼中那種誓死護衛神族的決心讓蕭子煜心底很是難受和不甘。
“你一來就要我收兵?為什麽?”
風羲揚用漆黑如墨的眼凝視他:“為了天下蒼生。”
蕭子煜看了一眼帝鴻,嗤笑一聲,譏諷道:“天下蒼生?當初是誰挑起神魔大戰?帝鴻可曾考慮過天下蒼生?”
風羲揚焦急的朝前走了一步,眼底有了掩飾不住的憂慮:“難道魔尊還想繼續鬥下去?”
短短一小步,宛如萬箭穿心,劇烈的痛楚讓他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住,鮮血也順着唇角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定定地看着蕭子煜,眼裏卻帶着顯而易懂的提醒與警告。
“魔尊以赤血魔劍之利挑戰天庭,可你別忘了,天帝卻擁有河圖洛書與東皇鐘,再戰下去,即便魔族不敗,必然也讨不上好,唯一的結果只會兩敗俱傷,為了神魔兩族的生靈,肯請魔尊收兵。”
蕭子煜看着對面的男人,強行以真身護住神族,此時的他恐怕已經是靈力耗盡,油盡燈枯,若是再拖下去……
雖然不甘,可救他出來,也不是讓他去死的。
“好,哥,我聽你的,收兵!”
一場大戰就此塵埃落定。
風羲揚目送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俊朗的臉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沉疴宿疾的身體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雙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
耳邊傳來悠揚的琴聲,黑暗之中,熬過又一輪折磨的風羲揚已然生無可戀,若不是被這琴音喚醒,他真想就此死去。
“是誰,誰在彈琴?”
琴聲戛然而止,蕭子煜擡起頭,凝視着這棵參天大樹,急切的尋找着他的身影,卻被這茂盛的近乎詭異的枝葉阻擋了視線,什麽也看不到。
“是我,我是小煜,哥你怎麽了,為什麽聲音這麽虛弱?竟然連伏羲琴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小煜?你怎麽來了?”
風羲揚強行壓抑着噬骨碎心的痛,他想扭動頭,看着他的方向,然而已經做不到,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哥,我好想你!”帶着哭腔與驚懼的聲音傳來。
風羲揚心裏一陣悶痛:“小煜,你別哭,我知道你想我,但是現在你必須離開,神魔大戰已經開始,你雖然是九天玄女的兒子,可終究還是魔族之人,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倘若被人發現,天帝不會放過你的。”
蕭子煜眼裏彌漫着水霧,他望着眼前的參天大樹,兩串淚順着精致的臉龐流了下來。
“連你也要我走嗎?哥,我……我沒有娘了,我現在只有你了,你也不要我,要趕我走嗎?”
“玄女她?!”風羲揚很想多問些什麽,可已經來不及,近在咫尺的腳步聲如催命符一般。
“走!你若不走,以後我都不會再管你,也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
“我不走!我求你,哥你出來陪陪我吧!你別躲起來不要我!”
風羲揚只感覺心都碎了:“你聽我說,我一時之間還出不來,你聽話,你要真想我,就該好好想想辦法,救我出來,如果連你都不肯救我,你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
蕭子煜大瞪着眼睛,驚恐道:“你說什麽?這不過就是一棵樹而已,怎麽還會有危險?我不能讓你死,你不要死,你不要離開我!”
沙啞的哭腔帶着無盡的惶恐,風羲揚心裏難受得厲害,往後的歲月,他一個人該怎麽面對?
他哄騙道:“那你願不願意救我?”
“我要救你!我不能沒有你,我去找屏翳叔叔,他很厲害,他一定能救你的。”
風羲揚緩了緩,身陷囹圄,他以無力在保護他,他猛然想起一個人,或許在關鍵時刻只有那個人有能力保住他的性命。
“小煜你聽我說,無論你走之後發生什麽,如果實在堅持不住,記住,去妖族,去找妖皇東皇太一,他是上古戰神,也是唯一還活着的上古之神,有他在,至少會給你一個安寧之地,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我一定會救你的。”
蕭子煜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他很擔心風羲揚,很想親眼看到他平安無事才放心,一時之間總也舍不得離開。
“快走!”熊熊大火赫然炸開,血肉翻飛,魂魄激蕩,劇烈的痛楚席卷而來。
風羲揚再也承受不住,伴随着劇痛的嘶吼沖破喉嚨。
“站在這裏沒有半點用處!想辦法救我,你快走!”
巡邏兵的腳步近在咫尺,蕭子煜眼眶發紅:“我走!我走!哥你等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