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第九章
還沒等陸庚禮細細揣摩個中意思,沈祈安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叫人看不出絲毫端倪,他話頭一轉,道:“将軍,你就不好奇在你躺在驿館的時候,沈某都去幹了些怎麽嗎?”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陸庚禮有時候真的很想掰開他的腦子看一看,看看他心裏到底藏着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又不能撬開你的嘴。”
“沈某覺得,這跛腳李應是解開這一切的關鍵。”
“可他已經失蹤了啊,說不定已經被滅口了。”
“不,這跛腳李他很聰明,他應當還活着。”
“活着?”陸庚禮聞言挑了挑眉毛,“你如何能确定他還活着?”
沈祈安并未直接作答,反而是故意賣了個關子。
“将軍,我昨天見了跛腳李的家裏人一面,他并未娶妻,反倒是和他妹妹與侄子生活在一起,你猜我與跛腳李的家裏人,都聊了些什麽?”
驿館內
冬日的陽光照耀過的地方依舊帶着絲絲的寒氣,驿館內燃起了木炭。
陸庚禮将洗好的碗筷擺在桌子上。兩雙筷子兩口碗。
這些雜活兒本可以使喚小厮來幹,但陸庚禮更習慣自己動手。
嶺南本就鬧糧荒,開糧濟災後,陸庚禮一行人此行的糧食也變得拮據了起來,陸庚禮素日裏的吃食也簡單了許多,常常是一碗白米飯配一碟豆腐或是一碟蘿蔔,陸庚禮常年行軍,對吃食向來不怎麽在意,能果腹就成,但沈祈安執意要來他房中吃午飯。
Advertisement
陸庚禮本來是不用炭火的,用習武之人的話來說,天寒地凍,正好可以磨煉心性意志。只不過沈祈安要來,所以他特地點起了炭火,房裏比平日要暖和許多。
“畏罪潛逃?”陸庚禮夾菜的手一頓,“你是說,這兩位城守覺得跛腳李是畏罪潛逃了?”
“對,按理來說,跛腳李失蹤了,要麽是死了要麽是躲起來了,而丹陽城守直接定性為‘畏罪潛逃’。”
陸庚禮在心中暗自思量,這個“逃”字,就很有考究。
“而且,将軍,你猜猜我與跛腳李的妻兒都聊了些什麽?”
““我可沒你那個的腦子,我猜不出來。”
“猜猜嘛。”
陸庚禮本意是不想猜的,但看着沈祈安眼底帶笑,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兒,生生被陸庚禮咽進了肚子裏去。
他既然來了興致,那自己去猜上一猜,又何妨。
“跛腳李的妻兒告訴了你他的下落?”
“沒有。”
“那——你是在跛腳李的住處找到了些證據?”
“亦沒有,再猜猜。”
陸庚禮用筷子夾起來一塊豆腐,道:“再不然,那婦人請你吃了一頓非常對你胃口的飯?”
“未曾。這和吃飯有什麽關系?”
“你叫我随便猜的嘛。”
“诶?等等,我記得昨日你亦未曾在驿館裏用過晚膳,所以你昨日晚膳是在哪兒吃的?”
見沈祈安不言,陸庚禮心裏浮出來一個不大好的猜測:“你該不會——從昨天午膳之後就什麽都沒吃吧?”
“……”
“你不會真的什麽都沒吃吧?”
“将軍送來的兩支糖葫蘆,酸甜可口,甚合沈某的胃口。”
“兩串糖葫蘆?你昨晚就吃了這些東西?”
沈祈安又不說話了,只是扒拉着碗裏的菜。見此模樣,陸庚禮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又氣又無奈,“沈祈安,我是要上沙場的人,一身受過的大傷小傷林林總總也有大幾十道,這點傷,真的不算什麽。”
言罷,陸庚禮開了一壇子酒,正欲倒入碗中,手腕卻被握住了。
“大夫說,你這傷得靜養,忌酒。”言罷,沈祈安似乎是被暖爐中木炭的煙給嗆到了,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幾聲。
陸庚禮一面輕拍眼前人的後背,一邊無奈開口道:“你先顧好你自己吧,目前看起來,我似乎會比你活得久些。”
陸庚禮見眼前人一面咳嗽,但卻把自己的手腕握得緊緊地,雖是冬日,但陸庚禮素來不懼寒,衣服穿得比常人要薄上許多。此刻,他似乎能透過不太厚的衣袖,感受到眼前人手心中的餘溫……
“行,我聽你的,忌酒就忌酒。”
聞言沈祈安才把手挪開,陸庚禮只将酒倒了小半碗出來,将碗遞在沈祈安眼前,道:“我從長安帶來的上好的竹葉青,今日就喝這麽小半碗。”
“所以你到底在跛腳李的妻兒處發現了什麽啊?”陸庚禮将酒一口幹盡,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問道。
“那婦人,也就是跛腳李的妻子,倒是一問三不知,什麽都沒說。不過我去時,見那農舍裏養了些許雞,雞在地上啄着糧食。”沈祈安止住了咳嗽,淡淡開口道。
“糧食?不對啊,”陸庚禮皺起了眉頭,“這嶺南鬧了這麽嚴重的饑荒,這婦人怎會有餘糧來喂雞?”
“所以你懷疑跛腳李是,早已預知這場災荒,提前甚至是私吞了這部分糧食,然後畏罪潛逃了?”
“很有可能。”
陸庚禮手指輕叩着桌沿,做思索狀,“所以,找到了跛腳李,極有可能就能知道那批糧食的下落。可——可天寒地凍的,這麽大個人能去哪兒呢?又為何要連夜逃呢?”
“此事再查一查幾天,總會有進展的,眼下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沈祈安接過陸庚禮喝過酒的碗,也給自己倒了小半碗酒。
“嘶——沈祈安,你就不能再拿一個碗過來嗎?這碗我用過的。”
“沈某這不是,懶得起身嘛。”沈祈安輕輕挑眉一笑,淺酌一口,道“這酒可真是好酒啊。”
“不過,沈祈安你口中那件‘更重要的事情’是?”
“将軍,你得與我同吃同住。”沈祈安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啊?為何啊?”
“有人要刺殺你,可他一擊未中。”
“所以呢?”
“他一擊未中,必會再來。”
“嗯……有道理,所以這跟我和你同吃同住有什麽關系?”
“我……”沈祈安閃過一瞬間的慌亂,将碗裏的酒一口飲盡,“跟我同住,你我二人結伴,更保險些。”
“你擔心我就直說呗,什麽保不保險的。”那一瞬間的慌亂可沒逃過陸庚禮的眼睛,陸庚禮突然起身,直直地向沈祈安湊過來。
陸庚禮眉眼生得好極了,眼睛清澈又明亮,像剛下過雨的星空一般,幹淨又透着點點光亮,極具有少年氣。而此刻這雙亮晶晶的眸子就這麽直勾勾地望着沈祈安。
陸庚禮說的這句話就像帶着腐蝕性的毒水兒,将沈祈安的思緒一下子侵蝕掉了,沈祈安怔怔地望着湊過來的眼前人,心口就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不知怎麽呼吸了,竟忘了将陸庚禮的話反駁回去。
陸庚禮鮮少見沈祈安這般慌亂的模樣,他本意是想湊近些仔細瞧瞧沈祈安這般慌亂的模樣,平日裏都是沈祈安逗自己,這次他要先來逗逗這個小書生,然後再用頗有些得意的語氣對着沈祈安說出:“攻守之勢異也,看吧,你這個書生的心思被本将軍我看透了吧。”
不承想沈祈安亦這麽直勾勾地看着他。
望着心上人的眼睛,陸庚禮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聽到沈祈安既然是為了大局結親時,陸庚禮起初是又氣又無奈的,他氣這書呆子連自己的婚事都能拿出去做籌碼,去謀劃。可過後冷靜一想,在內心最幽深的角落處,陸庚禮又暗自竊喜着,沈祈安既說他與心儀的人再無可能,那麽自己,尚還可以再争一争。
只是……他素日裏只讀些兵書,這些書沒教過他怎麽勾引男人啊!
陸庚禮迎着沈祈安的目光,腦子裏一團熱氣,愣愣地定在了那裏,完全不知要作何反應才好。
後來每每回憶起這件事,陸庚禮就會打心眼兒裏佩服自己平日裏接觸到的那些大家閨秀們——她們面對自己心儀男子依然沉穩端莊,舉手投足間從未失儀。那得是多厲害的定力啊!
二人就這麽對望着,相顧無言良久。
最後還是門外的一聲通傳打破了這一局面。
“大人,”小五的聲音從門外響了起來,“有人,送禮。”
是丹陽城守送來的禮。
只見八個壯漢擡着一個三四尺高的箱子搖搖晃晃地走進了驿館。
這禮是自然是私下裏送給沈祈安的。陸庚禮在心下暗忖,別人送禮都講究個私底下偷偷摸摸地送,這位丹陽城守倒好,給沈祈安送個禮動靜忒大了,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擡着箱子來的小厮躬身,将自家城守交代的話一五一十地傳達道:“沈大人,我們家城守吩咐了,請沈大人将箱子擡到房裏去,遣散仆人後再打開,尤其是莫要讓陸将軍發覺。”
立于沈祈安身側的陸庚禮聞言:“……”
好吧,許是這小厮沒見過自己長什麽模樣。陸庚禮在心裏默默為小厮找補着。
沈祈安也很是無奈,這樣大的排場送禮,又特地交代要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打開,怎麽可能避得過他家小将軍的眼睛……這丹陽城守,要麽就是真的不大聰明,要麽就是故意來這麽一出讓陸庚禮察覺到。
只是沈祈安實在想不到故意來這麽一出有什麽必要,難道是……刷存在感麽?
沈祈安将禮收下了,又命人給了小厮們一些銀錢,将擡着箱子的小厮們客客氣氣地送了出去。
待人走後,沈祈安望向身側的人,“将軍,你怎麽看?”
陸庚禮望着眼前的箱子,走到沈祈安前面,側身擋住他,道:“你退後些,這丹陽城守特地叫你遣散仆人後再開箱子,這箱子裏怕是有什麽傷人的暗器。你站遠些,保險。”
接着,陸庚禮随手抄起剛才吃飯時用過的筷子,調整好角度,用內力将筷子直直地扔出去,将箱蓋擊開。
看清了箱子裏裝着的東西後,陸庚禮一臉的驚訝,這樣的禮,他還是頭一次見。饒是見多識廣的一國之相沈祈安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