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第七章
行路途中。
“想問的話便問吧。”沈祈安見身旁的人作苦思狀的人,忍不住開口道。
“相國,我們,去何處?”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小五開口道。
“自然是去查嶺南太守府滅門的事情。”
“太守府,在城內。”
沈祈安望着身旁皺着眉頭的人,在心裏想着這孩子日後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便循循善誘道:“小五,嶺南太守已死,你覺着兇手為何要放火焚屍燒府?”
身旁的人愣了一下,道:“毀掉,證據。”
“是了。兇手不會做多餘的事情,焚屍者,多是為了滅跡。既然有人有心要掩蓋這些,想必我們是難查到些什麽的。”
“線索……斷了?”
“不,線索沒斷,好好想想,我們這一路還遇到了什麽反常的事情?”
“這……”小五垂下頭,思索着。
“或者說,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麽多出來的或者少出來的人?”沈祈安并不着急,聖人言不憤不啓,不悱不發。沈祈安循循善誘,等着這孩子自己說出答案出來。
“平陽,糧倉?”小五擡起頭來,“那個,跛腳的?”
“是了。”沈祈安點了點頭,心裏很是欣慰,這孩子只是死心眼了些,其實并不愚笨,一點就通,“嶺南太守已死,恰好管糧倉的跛腳李就失蹤了,這聽起來太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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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你要學會觀察,聯想。就算日後我不再教導你了,你自己也要學會這些。”
“不,不去漠北,要跟着大人。一輩子為大人牽馬,也好。”聽了沈祈安的話,小五皺着眉頭搖着頭。
“好好好,我不攆你,不去漠北。”見眼前的年輕人又犯了軸,沈祈安無奈的嘆了口氣,一輩子吶……他嘆了嘆氣,他同小五一樣大的時候,也經常把一輩子挂在嘴邊,想守着自己心裏的那份情感和他一輩子——只是形式逼人,哪有什麽一輩子的事情吶……
想罷,沈祈安定了定心神。
“我會,成長起來,不叫大人丢臉。”小五一板一眼道。
沈祈安動了動嘴唇,本想說些什麽,但還是什麽都沒說。
城郊有稀稀拉拉的幾戶人家,房屋多是瓦舍的,也有幾間茅草屋。
沈祈安率人向中間那間瓦舍走去。
中間那戶人家用籬笆圍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小院兒,瓦舍裏有幾只雞肆意地啄着地上的谷粒。
屋子裏的婦人在搓着稻草,小孩則在一旁的炭火旁邊玩着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石子兒。
沈祈安看着地上的雞,挑了挑眉毛,未置一詞,接着向婦人作了個揖,道“長安沈祈安,多有叨擾。”
這一叨擾就叨擾到了天黑,待沈祈安回去時,路邊的人家已經熙熙亮起了燈。
只是沈祈安遠遠兒地瞧去,驿館門口沒亮燈。
沈祈安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有這麽一個人在門口點了盞燈,搬着凳子等着晚歸的他。
沈祈安在心裏将自己心中升起的那絲期待狠狠鄙視了一遍。自己那晚用自己的婚事親手推開了他,如今又有什麽好期待的呢。
可到了驿館,沈祈安才驚覺不對。
驿館內形形色色的仆役有條不紊的在忙些什麽。血水從房間裏一盆接一盆的往外擡了出來,又有人将熱水一盆一盆的擡到房間裏去。
那個房間,正是陸庚禮的下榻之所。
沈祈安心中的不安感愈演愈烈。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一個不願意相信的念頭。
“出什麽事了。”情急之下,他連君子之儀也不顧了,抓住路過的女使的衣袖。
沈祈安眼眶紅紅的,這一拉将女使也吓了一跳,“回……回禀大人,陸将軍遇刺了,如今随行的大夫正……”女使話還沒說完,眼前已經沒有沈祈安的人影了。
遇刺?怎麽會遇刺?什麽時候遇的刺?
沈祈安起初是快步向樓上的房間走去,後來索性不顧其他了,撩起袍子向前小步跑去。
可到了陸庚禮的房門前,沈祈安反倒是猶豫了。
這兩年新帝登基,朝堂上什麽波雲詭谲他沒見過,但他今日在這扇門前面卻膽怯了起來。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只聽到“嘎吱”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
他猛地擡起頭,走出來的卻不是沈祈安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眼前的人鬓角出露出絲絲縷縷的白發,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無名指處斷了指。
沈祈安聽說過這個人,他在軍中小有名氣,能給人刮骨療毒,人稱斷指聖手。
陸庚禮這次嶺南之行,本是不放心沈祈安,所以将軍營裏資歷最深的軍醫帶了出來,一路随行。
“先生。”沈祈安定了定心神。
“将軍傷口比較深,依老朽看,雖不傷及性命,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将軍他身上舊傷疊新傷,氣血不足。會睡得久一些。将軍現在年輕,故而看起來沒什麽事情,但保不齊年老之後這些傷會一齊發作。依照老朽看,這次的傷雖未傷及性命但也要好生看護才行,醒了之後,最好每日用人參的根須泡湯養着,戒酒,再小心保養,養足百日,方是上策。”
“多謝先生,恭送先生”
到了夜半子時,陸庚禮還是沒有醒來。
陸庚禮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寝衣,寝衣下是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本來應是一副幾近完美的身體,但胸前那幾道觸目驚心的刀疤,生生的将這美感破壞了去。
沈祈安盯着床上的人出神,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錯了。
要是……要是自己沒有設計讓他去漠北,會不會……沈祈安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沈祈安伸出手,緩緩地,将眼前人寝衣的前襟掀去。溫潤的指尖有些顫抖地摩挲過陸庚禮胸前的那幾道疤痕。
短的疤痕不過一指長短;長的疤痕卻從胸前一直延伸到了腰部,可怖得很。
一道,兩道,三道……沈祈安越數越心驚。
光是從胸前到腰部,陸庚禮身上的傷就有大大小小十多道。
腰部新纏了一圈紗布,這是今日受的新傷。
在眼前人的身上來回游走的指尖突然被一雙手握住。
沈祈安指尖頓住,呼吸一滞。
陸庚禮皺了皺眉頭,嘴裏嘟囔了一句,将沈祈安的手往懷中帶去,接着翻了個身,睡姿從平躺變成了面朝着沈祈安。
沈祈安啞着嗓子,試探性地喚了一句:“庚禮?”
無人回應。
沈祈安失落之餘,又像一只偷腥成功的貓兒般,隐隐生出幾分慶幸。
陸庚禮的懷中暖和,将沈祈安的手捂得熱極了,沈祈安感覺到了一股暖流從手心一直傳到了自己心窩。
沈祈安心裏那些被壓下去的私心,短暫地活絡了起來。他并不打算将手抽出來。
雖然從小到大,人人都稱贊自己有君子之儀,但沈祈安自己心裏知道,面對着陸庚禮,自己是最不君子的。
他膽小,明知不能與其厮守到老,所以幹脆不給對方一點點希望;但他又媚俗,忍不住的向那團光亮靠近。
沈祈安是被小五叫醒的,醒來之時,天已經亮了。他在陸庚禮的房裏守了一夜。
小五告訴他,南陽,丹陽兩城的城守一大早就差人發來了帖子,請他去芙蓉樓赴宴。
“赴宴?”沈祈安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望向床上的人,床上的人還未醒,于是他回絕道:“替我被幾份禮送過去,就說我最近抱恙,不宜赴宴。”
“喏。”小五應下了,又從懷裏拿出兩支糖葫蘆,道:“大人,糖葫蘆,陸将軍昨日送來的。”
正是陸庚禮昨日去城郊的路上差人送來的那兩支。
沈祈安接過那兩支糖葫蘆,眼中情緒複雜不明。接着像是想通了什麽般,道“慢着,我親自去芙蓉樓一趟,見見他們”
天寒,沈祈安将陸庚禮的被角仔仔細細攆好,又将房內的炭火添得更旺了些,做完這些,他依舊覺得有些不放心,又将昨日的軍醫請了來,拜托他好好看住陸庚禮。
将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沈祈安動身向芙蓉樓去。
沈祈安被人一路領着到了芙蓉樓二樓的一處包廂門外。
剛推開門,一個翩翩起舞的美人就軟身撲到了沈祈安的懷中,向他灌了一杯酒,含情脈脈地看着他,蹙眉傷心道:“大人和奴家一別三日,今日叫奴家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