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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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骞是主導者,取了枕頭墊過來,手臂始終锢在腰後,引導加速的節奏。兩個人話很少,感官微縮到身體間的密閉氣流,他再張口時聲音幹啞,伴随喘息,像經歷一場難愈的夢。他問她還好嗎,能不能接受,動作卻不是那麽回事。
這嗓音十足陌生,讓舒言清晰意識到兩人在做什麽。
他情動的模樣原來是這樣,她很受用,因為窺見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即使肩胛的颠簸愈發動蕩。
她記憶裏,孟骞的聲音一直是沉穩的,年少時那份沉穩來源于他的确信,知道付出多少,也确信将收獲多少,少年人該有的傲慢。
他對她講話的時候,倒經常帶上情緒,舒言一開始覺得那是瞧不起,後來猜他看破了她,要把她的讨好推開。現在這份沉穩灑在她鎖骨上,她願意相信這是喜歡。
最後幾下,她手臂被孟骞撐開,跟他十指緊扣。他的吻已然熟練,帶着安撫性質,因為她不得不把渾身的力氣挂在他腰腹,被迫擠得更緊。
他躺到舒言身邊,跟她面對面,将她摟過來。舒言頭埋在他胸口,帶有黏濕的餘韻更難熬,她很快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氛圍,容易想入非非。
她張嘴說不出話,清清嗓子才繼續:“……熱,松開我。”
孟骞的視線落到她臉上,半傾過身子,去夠扔到床邊的水。舒言懷疑水瓶滾去了牆邊,她身上沒有衣料,被他的動作緊巴巴壓住,沒有推拒的縫隙。
确實是熱的,尤其在這個夜晚。
孟骞對他的居所沒有特殊感情,即使第二日換一棟房子也毫無留戀,只要是高層,有能望見水的窗戶,都符合他的意向。
緊致的熱讓他覺得真實,懷裏人屬于他,在走入他的空間。
清晨,舒言被腰上重量壓醒,脖頸後有涼涼的濕意,一路往下,像小時候被動物舔舐的錯覺。
她隐約觑見簾腳的光,白天并不比夜晚清醒,只是有些割裂,好像需要她面對翻頁的戀愛進度。
舒言阖上眼簾,裝作無知無覺,實則神經高度緊張,被孟骞牢牢攥在他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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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氣息變化成微弱的笑,手臂從腰窩離開,橫到她胸前。舒言立馬往後弓起身子,拽他的手腕:“喂——”
兩個人到卧室的衛生間洗漱,鏡子裏的他頭發微亂,可能因為沒吹幹入睡,還被她的手抓亂。
舒言通常刷牙很快,牙膏沫沾到唇角也沒關系,但她在孟骞面前很謹慎,他抱着手臂從鏡子看她的時候,她發覺自己謹慎過頭了。
又洗了個澡,舒言被壓在浴室的牆上,腿彎捏在他掌心,撞了好一會兒。孟骞的手護在她腦後,也方便他咬她嘴唇,他力度放開很多,動作利索,舒言的尾椎隐隐作疼。
用浴巾收拾,順便給舒言擦了頭發,兩人都留意到她腰上的淤青,昨晚被手表硌出來的。
舒言去翻孟骞的冰箱,冷藏區除了水沒有別的新鮮食物,下邊有幾袋凍了很久的成品肉,她拿出手機找食譜。徐娅敏實踐過的食譜經她改良,形成很有可行性的版本,她沒法做得更好吃,但能做得更快。
菜品的靈魂是料汁,無非是基本佐料調出來的。孟骞家的醬料多數未拆封,舒言用刀尖劃開塑料膜,往碗裏調醬。
她獨自吃飯沒關系,給孟骞吃的話,她有些忐忑,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讓她挑錯了醬料。弄錯步驟就不知道如何補救了,舒言把碗扔進水槽,從頭開始。
端出來的賣相不錯,孟骞從書房過來,掂起筷子嘗第一口。
“好吃,”他也給她遞筷子,“很好吃。”
孟骞一看就是對飲食質量沒什麽要求的人,勝在學習能力強,複雜的布餐步驟他也會,但總歸要吃進胃裏,買貴的食材做簡單的處理,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可能是餓了,把舒言做的兩葷一素吃出很美味的模樣,舒言也自在起來。
飯後洗碗,孟骞開了洗碗機,她快用掉家裏所有的幹淨碗盆,難怪一開始把他趕出廚房。
“牛肋怎麽炖的?”孟骞出來,靠在廚房門邊問她。
舒言身上是他的衣服,盤腿坐在沙發上,“啊”一聲:“你要學?”
“好吃為什麽不學,”他微微側過臉,懷疑地揚高語調,“怕我學不會?提前告訴你,你的擔心很多餘。”
孟骞的刀工不錯,只是同他嶄新的砧板不夠熟悉,他用了會兒刀子便掌握了默契。舒言口頭教學,藏着寫滿的手機頁面,努力顯示老油條的底氣。
孟骞比她想象中聰明,明顯是做過菜的人,舒言見他沖幹淨手指,卻忘記取洗幹淨的鍋過來。
這麽一會,舒言的底氣已經跟氣球那樣洩走,她沒好意思繼續指點。孟骞手裏那塊毛巾墊上島臺,舒言被他撈住,轉了個身,她坐到臺面上。
“……你不繼續了?”才進行完第一個步驟,舒言以為她會有豐盛的肉食類下午茶。
“繼續什麽。”孟骞同她平視,忍不住親她一下。
舒言隔開他的手,腦袋也朝旁邊偏開:“你有聽進我說的話嗎。”她看他好像上了瘾,別的瘾。
孟骞把腌制的步驟複述一遍,就像被老師抽到站起來回答那樣,至于後頭怎麽炖的,他猜測了一下,爾後友好地諷刺:“你不要太得意。”
舒言扯一下嘴角,伸手去碰他額前的頭發,幫忙捋了個好看的分叉。她消化掉尴尬,視線從他的額頭挪回眼睛:“你今天不用出門嗎。”舒言周末通常要花一天加班,無論下周的活幹不幹得完,但也不是死板的安排,孟骞是她計劃裏的新變量。
孟骞:“有安排?”
舒言思考幾秒:“沒有。”
“我也沒有。”孟骞抽身靠回牆面。
再吃上那道平平無奇的炖牛肋,在不太健康的夜宵時間。徐娅敏經常這樣做,舒言下班回家能聞到垃圾食品的香氣,這讓孤獨感被驅走,用食欲來填滿。
舒言的煩惱大多悶在心裏,在同學跟同事面前,她是最友好的人類樣本。
跟孟骞呆在一個屋子裏,她發現情緒不止飽餐一種消解方式。
漫長的下午在廚房消耗掉,孟骞沒有詢問舒言的意見,因為她多半會抿着唇點頭,還不如直接抱住她。臺面用某種石材制造,有美麗的礦脈遍布其上,舒言這回是真的覺得痛,他粗魯的擊撞讓她無法平衡,那塊毛巾根本不能減弱臺面的堅硬程度。
孟骞緩了一下,幫忙蹭開她臉頰邊的頭發,兩人在對話之外達成一致,又回到那張未收拾的床上。
孟骞調的醬料放錯一味佐料,他用筷子蘸了些來嘗,問舒言:“我吃不出區別,你覺得有關系嗎。”
對着他,舒言說:“沒關系,其實完全沒有影響。”
半個多小時後,舒言坐在孟骞對面,在他的注視下品嘗,剛咽進喉嚨就評價:“怎麽感覺比我做的好吃。”
她對誰都這麽捧場,孟骞不會順她的意思謙虛,只會順杆子爬高:“是嗎?我說了你不要得意。”
舒言笑笑不語,或許她下回該準備一些麻煩的菜品,那種她不想學的東西,孟骞也不會想學。
周日晚,舒言還是去了趟辦公室,她想安排下周的工作,翻出日程本添添删删。
被淹的庫房當時報了消防,讓對方來抽水救援,畢竟還殃及了四周上下的建築物。
文字類材料在新一周有所進展,舒言找杭啓法跟進案件情況,讓他跟客戶通報,順便這案子還有幾個地方存有疑惑,她要找杭啓法聊一下被告到底訴哪幾位。
沒等舒言問,杭啓法在顯示屏上打開另一份材料:“你先幫忙看一下這個案子。”
舒言的手機顯示有文件同步過來,她點開幾份大致浏覽,想起先前接待的那幫“窮親戚”。一樁繼承遺産糾紛案,原告是尚在世的父親,被告是作為子女的三兄妹,杭啓法接的是被告方的委托。
杭啓法從來不接親戚案件,舒言放下手機,老板正看着她:“随便準備一下材料就行,事實他們也整理不清楚,材料也發不過來,要什麽沒有什麽。”
這案子粗看不簡單,不是捋清訴狀就解決的事,收費的話,看來是沒有。
舒言不知道杭啓法跟那幫人有何淵源,老板丢過來的事情,她向來沒有辯解的餘地:“好的,我明天給您反饋。”
老板說了可以敷衍,舒言并不能真正的敷衍。她對自己也有要求,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不然只會是她丢掉工作。
争議最大的房産是上世紀分房制度的遺留物,真要追究它的産權變更,那真是條漫長的編年史。
舒言看掃描件看得眼睛痛,熬夜趕材料,梳理完基礎關系,出了份初步意見發給杭啓法。老板不會嫌棄下屬太過認真,即便沒這個必要,舒言還有庫房的案子要忙,那周過得焦頭爛額。
她坐得腰疼,嘴巴不渴,還是下樓買飲料。
新來的阿姨坐在大堂的員工間休息,瞧見大口灌牛奶的舒言,興奮地招手靠近。
舒言撐胯站着,聽阿姨跟她形容:“皓遠跟我說見到你啦!沒想到啊真是,你們是這麽近的朋友。”
“是見到了,他變化還挺大的,”舒言抿掉嘴角一點牛奶,“他跟您關系也挺近的。”
阿姨說他當然變化大,下了班也不着家,吃喝玩樂,本來瘦得跟杆一樣,還以為永遠長不胖,誰知道只是沒過身材如吹氣球般容易的享樂日子。
“他好像前幾天回家了吧?”阿姨回憶了一下:“有沒有跟你說啊。”
“當然沒有。”
“謝謝你在這邊對他的照顧啊,他見到你還挺開心的,知道我認識你,還專程來誇。”
舒言笑:“沒有的事,我們話都沒說幾句。”
舒言好幾日沒見孟骞,萬間在備戰新項目的競标,想要跳進細分行業分一杯羹,這對萬間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越專業的行業要求也越高,各家人工智能供應商競争極大,需要做充足的功課,直接拿方案到客戶面前競争。
他還在公司加班,趁吃飯時間跟舒言通話。
她知道他壓力大,挑身邊有趣的事情說:“下周要在所裏開分享會,我是唯一的主講人。”籌備所內講座的同事磨了她至少大半年,最近遇上知識分享的空檔,舒言過意不去,一下子沒推掉。算上這個分享會,她不比孟骞閑多少。
“我能去聽嗎。”
舒言知道他是開玩笑:“我估計那天,你已經離開楊城了。恭喜我就好,你重點放錯了。”
“你能做成什麽樣,你比我更清楚。”孟骞的手機似乎磕到桌上,被他撿起來,旁邊有同事的起哄聲,他去了安靜的地方:“我猜你的緊張都是些無用功。”
孟骞親自帶項目組飛外地跟進,回來已經是月末。
萬間的面孔識別率最高,方案涵蓋的業務線最多,試圖解決的問題能對接客戶需求,在方案競争中勝出。剩下的是接入客戶系統上線測試,他觀察了幾天,沒有棘手的問題出現。
早在上個月,他定作了張象棋棋盤,今日帶去給于家外公常新沛。用的紅木托了秦頌昀的關系,是材料商咬在手裏的餘料,孟骞給他們面子,開口叫價極高,贏到手裏。
他原本想自己上手,但這木材實在分不出兩塊棋盤的料,他多半要搞砸一塊,最終只學着在棋盤上壓線。費時費力做完這一切,他突然覺得自己到底耐心不足,樣子都不做全了。
去程,他看到希和發的新動态,有關舒律師的專業知識分享會。裏邊有清晰的照片,舒言拿着翻頁筆,對下邊烏泱泱一會議室的人微笑。
雖然于展銘又先他點上贊,孟骞這回心态不同,他想要的東西已經握在掌心裏,非常大方地轉發進他的私人賬號。
常新沛坐在園子裏喝茶,手腕很抖,剛泡出來的茶水運來運去,瓷盤上撒得到處都是。孟骞揚起笑靠近,俯身接走他手裏茶盞,清理桌面掉落的茶渣,重新熱了水,放在一旁恒溫,一趟動作跟他做化學實驗的時候差不多。
孟骞把棋盤擺出來,同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下了一局,他輸得輕松,幾乎是将勝利拱手相讓。
下棋對常新沛已經是件消耗精力的事情,孟骞跟負責照看的阿姨道別,推開爬滿藤蔓的門。
于沁卓靠在車前,正看着他。
她噙着一抹笑,抱住手臂:“還肯來呢,孟總。”
他停住腳:“不想我來?”孟骞的車停在外邊,這小區面積非常大,綠化上乘,他原本打算慢慢踱出去,跟久未招呼的太陽見面,看來他還真是閑的。
于沁卓不明白寒門貴子的傲骨,就像申納川,蹬着別人的臉面爬上來,哪來的底氣?小作坊裏面,投資人跟初創企業往往走得很近,抱大腿的關系,或者合夥的關系,還要看經營理念合不合襯,人品夠不夠好。
萬間早就不是小作坊了,她每天都看行業咨詢,不可能騙自己。商人誰講情誼,再怎麽有知遇之恩,孟骞跟外公早就只剩錢的關系。
于沁卓垂下頭笑,很難不想起申納川跟她叫板的模樣,孟骞沒那麽讨人厭,反倒讓她真正被挑釁到。
“你還把我放在眼裏嗎。”于沁卓壓低嗓子。
孟骞徹底轉身看她:“剩下的話你可以考慮考慮,說完以後,估計再也不用見面了。”
于沁卓覺得孟骞在威脅她,讓她獨自難堪,她剛想質問有何必要見他,孟骞回頭朝園子喊人。尚未上樓的阿姨探身出來,朝于沁卓露出驚喜的笑。
“最高那棵玉蘭樹開了,院子裏很香,”孟骞跟她道別,“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