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車是舒言開的，車身比她開過的都寬，好在有雷達，她反倒有些興奮。孟骞沒喝多少，都是沒必要的酒，他看在舒言跟新娘是朋友的份上，接那麽幾杯。
遇上紅燈的時候，孟骞斜撐着腦袋問：“號碼什麽時候給連皓遠的。”
“去年中秋，”舒言解釋，“他找我咨詢，我順便給他寄了禮物。”
“我問的高中，把你删掉之後。”
舒言握着方向盤，手指松開些：“他第二天上課找我要號碼，說內存卡故障，我給了。我不知道他惹到你了。”
連皓遠才惹不到孟骞，孟骞不在沒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那天晚睡的鈴聲響過，孟骞躺在床上，靜靜聽連皓遠手指跟屏幕的敲擊，和偶爾幾聲竊竊的笑。
連皓遠是班上的傳話筒，平日在宿舍說他同舒言發了什麽，舒言又回了什麽，炫耀的腔調。男生們挺好奇的，青春男女的私下接觸襯得人與衆不同，尤其對方是舒言，一位好說話但不好交朋友的女同學。
孟骞不知道那頭的舒言怎麽想，他覺得她被當槍使，當得很開心，頭腦構造真是太過單純。
他搶手機的念頭簡單，有隐隐在腦袋排練過的熟悉感，過幾天是月考，他要睡個好覺，早起去背惡心人的語文材料，連皓遠最好安生點，考完有得是在被子裏哭的時間，而不該徹夜打擾他的競争對手。
打開手機信息，連皓遠的最後一條消息是祝舒言生日快樂，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多帶兩個煎餅，讓阿姨多刷點醬。孟骞那時候并不明白自己在煩什麽，他删光了連皓遠的聊天記錄，順便問候舒言是不是蠢，摔門而去。
舒言快開回她居住的小區，才想起來問孟骞：“你家在哪兒啊？該先送你來着。”她好像太理所當然了，在他的面前。
“不用，我叫代駕。”孟骞示意她往前開。
舒言沒管他，彙進直行的車流：“說地址。”
孟骞家離舒言住的小區不近，車庫的吊頂明亮，照得如白日一樣。孟骞跟她道別，舒言獨自在車裏坐了會兒，透過內視鏡，她瞧見他的西裝外套，扔在後排座位中間。
樓底有門禁，舒言給孟骞打電話，沒幾分鐘，他從打開的梯門裏踱出來，一段路始終注視着她。
Advertisement
隔着玻璃，舒言對他笑：“衣服落了。”
孟骞走出門來，順着她的手往上，同她坦然對視：“還有呢。”一而再，再而三，她對他從沒拖泥帶水過，好像非要顯得她不太喜歡他，他不介意較這些勁，總比真的不喜歡他要好。一件外套，放在他的車上，能丢到哪裏去？
舒言把西裝塞進孟骞懷裏，以為他要她道別：“早點休息。”說完，他還是面無表情盯着她，舒言不介意多做點，踮腳碰碰他面頰：“明天見。”
“說過喜歡你了，也說過不讨厭你了，”孟骞帶着薄薄的疑惑問她，也用這疑惑留住她，“為什麽都不信。”
“沒有不信，我只是在适應。”舒言聳聳肩，她覺得不真實而已，對讨厭的人尚且一副笑臉，對喜歡的人她當然能笑臉以對，不過是有些難分辨。
孟骞手腕挂着外套，聽不懂那樣蹙眉。舒言不知所措的沉默，爾後察覺到他拿她沒辦法，只是想要一句準話，唇角忍不住勾起來。
無言片刻，舒言拍他胳膊，趕人走：“你也要給我一點信任，我總不敢開着你的車遠走高飛。”
“騙車還好說，”孟骞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騙人的話，你給我等着吧。”
這話落在她耳朵裏，一點也沒有威懾力，反倒像是小時候愛聽的解散哨，輕飄飄回蕩在胸腔。
舒言的心情飄起來，她輕輕笑出聲，起先還捂着嘴，孟骞冰涼的指尖抽開她的手，他的吻落下來。
孟骞家在高層，穿過寬敞的平層樓面，所有燈光都踩在腳下。舒言只看了一眼，便閉上眼睛，被孟骞推到玄關的牆壁上。
西裝外套落在地面，舒言踩到才發覺。他問她，那麽相信他怎麽不肯張開嘴，舒言喘着氣想回答，他利落地貼上來，掃進她的唇舌。
舒言的外套也不知道被剝落何處，冰涼的牆面透膚刺來，他灼熱的呼吸落在面上，讓舒言有股奇異的感受。
她悶得厲害，很快覺得自己喘不過氣，猶豫間昂起胳膊，不知該推開還是如何打斷，小臂掃過牆面凹槽，黑乎乎的影子從其中掉落，在兩人耳邊清脆地砸碎。
屋裏沒開燈，只有窗外遙遠的燈光借進來。
舒言這下用力推開孟骞：“……什麽碎了。”
孟骞托她的腰，把她抱離幾步，打開玄關的燈，旁邊地面散着一大片碎瓷。
那是他第一次以萬間的名義出國，在德國買的瓷托盤。萬間帶着産品到德國參加展會，秦頌昀把這稱之為他們的“歐洲首秀”，孟骞戴着沒有聲音的耳機，并不回答秦頌昀的話。
展會忙得跟陀螺一樣，直到秦頌昀參加最後一日的媒體溝通會，在臺上舉着話筒侃侃而談。孟骞靠牆站在媒體廳的末尾，所有神經都皺成一團，他的膝蓋泛軟，不知道是疲憊的後遺症，還是遲到的虛脫感。
行程末尾，他們去德國鼎鼎有名的瓷器廠參觀。孟骞再提不起任何一絲精神，坐在凳子上，放空看窗外成片的綠茵。
所有人都像活過了末日，興奮地消耗旅程，畢竟留給玩樂的時間不多。他被團隊圍着讨論的聲音吵到，轉頭瞧他們，幾秒後起身，就近拎起一個餐碗模樣的瓷器，去找瓷廠的導覽員。
剩餘的旅程果然如孟骞所料，一群人沒能逛到對面展廳，國內來了消息，秦頌昀找到手工區空閑的制作臺，孟骞拖了把木椅坐在他旁邊，兩人忙起尚在洽談的項目。
孟骞的屋子除去家具，缺少生機勃勃的裝飾産品，這只小碟子是不多的幸存者。沒什麽能往裏頭放的，孟骞始終沒把車鑰匙扔進去，這種刻意的動作很沒意思，浪費他的時間，于是瓷碟安然無用地呆到現在。
舒言望着那攤碎影子，緩緩皺起眉：“很貴嗎。”
孟骞收回視線，走到她身側，同樣扶着餐桌邊緣站住：“很貴。”
“……那我先把它們收起來？”舒言的面色垮下來，她好像搞砸了這個夜晚。
“收起來幹什麽，”孟骞的手覆到她手背，“敢賠嗎。”
舒言搖頭：“我賠不起。”
“換一種方式賠，”孟骞的肩膀緊挨着她的，“碎了的東西再值錢也沒用，碰碎它的罪魁禍首，在我這裏很昂貴。”
舒言的臉熱起來，好在頭頂的燈沒打開，她也不想看清他的表情：“我可沒有它貴。”
碎了一門口的瓷沒有打掃，孟骞讓舒言留着力氣，好做點別的。
水霧下面，他用力吻她，鼻尖不斷擦過她，水滴從他的皮膚落到她的面頰。舒言的黑色長裙被迫堆積到腳踝，濕透的布料比穿在身上更有重量，她再一次感覺自己要窒息。
藏着的肌膚很白，孟骞捏着她的腰，控制不住地将她摁在身前。
已經無所謂賠償，他記得舒言穿過這條裙子，年會拍的照片發了那麽多，他只能透過屏幕看她的笑。于展銘怎麽有她的賬號，還明晃晃點上贊，讓他在黑掉的手機上找到自己皺眉的臉。
浴室的燈太過明亮了，舒言借着滾燙的水，還有他滾燙的體溫，從臉頰一直紅到耳尖。
舒言想要打量他的生活空間，來不及也不好意思睜眼，兩人一直在細密地接吻，依靠對方呼吸。他短暫地松開她，她像被奪走糖的孩子，下意識伸手去追，再次觸碰到的是背部肌肉，跟随捏住她下颌的力度起伏。
出來時夜更深，其實窗外的街道沒有變化，卧室的窗簾緊緊阖着，仿佛一潭更沉的夜。
舒言裹着浴巾坐在床沿，孟骞到她面前蹲下，低低問她：“頭發要不要吹？”
他聲音比喝了酒之後更醉，舒言緩解氛圍似地笑了下：“你說呢。”
孟骞也笑，鼻息砸在舒言捏緊的指尖，她要他來做選擇，可惜他并沒有選擇。浴巾順着他在的方向收走，她被他推到床上。
舒言的頭發鋪散開來，肩膀處的肌膚感受到濕意，分不清是暈濕的床單，還是孟骞緊随的啄吻。
他好像很喜歡她的腰，掌根在附近打轉，舒言痛并享受着，等那片熱度下挪，舒言忍不住找理由叫停：“手表……摘下來。”他腕上那只表質地堅硬，顯然不進水，他們倆的溫度都極高，表盤卻還是冷冽地磕在她身上，讓她昏沉的神經不由自主跟着走。
孟骞半昂起身子，在黑暗中審視她，三兩下摘掉表帶，扔到櫃面的聲音震得舒言一顫。
“還有什麽要求。”他沒幫舒言吹頭發，便讓她挑別的選。
事到臨頭，舒言發現了自己的畏難情緒，她伸長胳膊攀他的肩，不想讓他再毫無遮掩地打量，嘴裏卻喊着口渴，能不能喝水。
孟骞在她唇面輕貼兩下，起身去取了純淨水給她。随那重量重新陷下，舒言的思緒也深深陷下去，他指尖捏着的盒子扔到櫃面，又撞到那塊礙事的表，舒言跟着眨了下眼睛。
她剛擰緊水瓶，他像是後悔了自己的多言，将瓶子拂到床邊，他的重量往更隐秘的角落沉下去。
舒言一直以為帶給她安全感的是黑暗，等時間夠久，孟骞鼻尖濡濕地吻住她，舒言被上湧的隐痛霸占。她分心地想，或許他在将她的安全感擊碎，又重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