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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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剛過舒言家所在的路口，沒轉進去，沿道路繼續往前開。
孟骞分她一瞥：“我見到你，一直是同一個樣子。”準備了也不展示，有什麽用。
人在孟骞眼睛裏分兩種模樣，他能輕易分辨外套的長短，或濃或淡的唇彩，不喜歡的會讓他皺眉，礙于關系不會點出。舒言在他眼裏只有朦胧的印象，他的情緒包裹住她，讓她毫無變化。
舒言顯然會錯了意：“那我還挺失敗的，早知道不浪費時間了。”
車停入空位，旁邊是高聳的大樓，樓底沒有小商鋪。孟骞來揉舒言的頭發，她的馬尾靠在車裏變得松垮：“你準備了什麽。”
舒言的化妝技術普通，這麽多年磨練下來，步驟總是那些，不至于突兀。舒言側頭，避開他的手：“我每回都攢了話跟你聊。”還難得補了口紅。
孟骞指尖滑過她的發尾，笑起來：“看來我很榮幸。”
車內的燈沒有打開，離店鋪遠，襯得裏頭更暗。
舒言轉身，他胳膊搭在中控的扶手箱上，果然在朝她看。
孟骞的視線從額頭往下，來到她的嘴唇，零星泛着潤澤的光。舒言真是害怕他對自己的妝容發表評價：“停了，你不用再猜了，就這些。”他的評價很有力度，聽起來中肯，會讓她感受到打擊。
舒言沒說自己吃過晚飯，胃口也不是特別好，她跟着孟骞上樓，享用周道的餐廳服務。
餐後甜點不是爛大街的果醬氛圍，一種沒嘗過的香料點綴，讓人忍不住多舀幾口。孟骞幫舒言多叫了份帶走，舒言說這玩意兒放不久，帶回去會成為壓力，孟骞嫌她吃個飯也緊張兮兮，不想有壓力，那一會兒上車就吃掉。
有時候，舒言忍不住思考孟骞對待她的差異，跟以往沒什麽不同。
他看起來直接，其實很多話沒同她說，她了解的只是他的某幾面。愛不可能是百分百的刻度，他對她的喜歡本就不高，讓她感受到的也不會太高，能互相占用時間，已經是很好的證明。
回小區走的海邊，遠遠的，還是見不到海面，浪聲鑽透五感的另一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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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骞的車在進小區的路上繞了繞，舒言坐在副駕，感受到這塊地圖的難度級別較高，需要熟練或者中庸以上的駕駛水準。
“你沒考慮過買車？”孟骞找了個缺口把車塞進去。
這話居然由他先問出來，而不是杭啓法。舒言回答：“我總有一天會買。”
“總有一天是什麽時候？你确定不是在浪費時間？”
舒言解開安全帶，包放回膝上：“我思考過了，但我想事先計算一下，畢竟我現在的情況足夠穩定，沒有必須買的前提。”大學舍友要買電動車，幾個人在宿舍算了兩個小時，暴雨結冰各種沒必要的情況都考慮進去，舍友算累了，說再也不想買了。
“有想法就買，收益可以從現在開始積累，”孟骞大概清楚舒言的收入水平，在楊城也能算高的，“你不停地想，一點用處沒有。”
孟骞撥弄了一下方向盤：“這車留給你開吧。”
“不用，”舒言否定，“我可以自己買。”
他對她的回答感到滿意：“是可以，你還要搞定一個車位。”
這小區車位配比低，大家沒秩序地占位置，舒言想起物業貼的那些公告：“買的很貴，租的難搶。”
孟骞又忍不住揉她腦袋：“你要是這麽說，我明天扛鋤頭過來，幫你從零挖一塊地盤。”
舒言被逗笑了，她拎起手邊打包得漂漂亮亮的袋子：“你還餓嗎？不要便宜了我，一起吃。”
孟骞把盒子展開放在扶手箱上，舒言側身縮着肩膀，用金屬勺小心翼翼沾走奶油。她耳後幾根長發掉下來，孟骞伸手幫她撂走，跟她的手碰在一起。
舒言斂額，抽開黑色皮筋，重新綁了遍頭發。
她頭發總是綁得整潔，孟骞坐她後桌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天也見不到她整理頭發，仿佛在教室不該思考這些。
班上幾位女生頭發很長，經常不客氣地掃過他桌面。他有領地被侵占的不悅感，自覺後挪課桌，自己的文具用品也擺開。
舒言喜歡攀在桌面聽課，根本碰不到他的桌子，偶爾那麽幾回轉身，發尾像春天亂飛的蜻蜓。他記得很藍很清澈的天，有記憶的加工，也記得舒言筆直的脊背，放到現在也讓他好奇。
舒言不會便宜自己，她帶回家的東西總是便宜徐娅敏。
隔天上班，她還是會想起這份甜點的味道，不是因為它有多好吃，而是品嘗被孟骞粗暴的吻打斷。
樓裏來了位面生的保潔阿姨，負責希和區域的保潔同她聊了聊，得知對方是景林人，剛來這邊找的工作。
午休前的空閑，舒言路過樓底的茶水間，被阿姨叫住了。新來的保潔有與舒言同齡的親戚，她一報那人名字，舒言笑了：“那真是很巧，連皓遠，我們讀同一個高中。”
阿姨的好奇轉為驚訝：“……人跟人真是不一樣，你都到這麽好的地方工作了，他看到你該羨慕了。”
“不會羨慕我的，他過得也不錯。”到底不是直系親戚，說話用旁觀的角度。舒言跟他們分享食堂今日的免費湯水，讓幾位有空去喝。
回到工位，她收到孟骞發來的訊息，一個聯系方式，還有一段聊天記錄。
小區有人轉讓車位，他留了對方的號碼，合同一并發給舒言确認。
舒言仔細讀過一遍，沒有大問題，剩餘的得找物業确認信息。她回：【謝謝，你動作很快。】
孟骞：【錢你出，可以簽我個授權，我幫你處理合同。】
安靜的辦公室，大家都抓緊時間補眠，舒言支着下巴，無聲抿起笑：【孟總，我最好不要差使你工作，你覺得呢。】
想要解決一件事情，總能找到方法。
舒言的申請函沒奏效，倒是提醒了那頭的政府部門，他們超時不清退專用賬戶，也不合規定。
比起杭啓法經手的其他案件，建工案标的額不大，作為資金鏈的重要一環，卻關系委托人公司的生存。
對于這類案件，杭啓法會叫當事人來旁聽庭審，及時了解狀況，也意識到作為律師的付出。舒言見到了那對中年夫妻，二人看起來很緊張，中途杭啓法跟對方律師意見差池較大，舒言瞄了他們一眼，都認真在聽，跟着杭啓法一起皺眉頭。
針鋒相對只是暫時性的，結束去給庭審筆錄簽字，大家恢複到談笑風生的狀态。
杭啓法跟對方律師打了招呼，轉而客氣詢問兩位當事人對期限的要求，跟庭上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舒言開完庭回家，約了轉讓車位的業主，找物業更新信息。一件事畢，她很知感恩地同孟骞跟進。
在小區門口随便吃了碗面，她還在座位上浪費時間，路過的車放慢速度，車窗降下，露出孟骞的臉：“過來帶路。”
停進剛剛轉到舒言名下的車位，孟骞推開門下來，從車尾繞了一整圈回到舒言面前。他把車鑰匙抛過來，毫無預兆的，舒言伸手接住。
“先開着，”孟骞踢開一顆小石子，手揣回褲兜，“別再說一些廢話。”
是輛沃爾沃，不是他最常開的那輛。舒言握進手心，答應得幹脆：“好的。”向明暢跟舒帆給過她底氣，從小到大不擔心錢的事，她自己也有底氣，不必在花費上跟孟骞斤斤計較。如果感情上有弱勢，她希望金錢上至少平等。
“你的車很幹淨。”舒言提了提肩膀上的包。
“洗過，才來開給你。”
“謝謝，”醜話說在前頭，舒言把自己形容得菜了點，“我車技平庸，如果刮花了，你能承受得起嗎。”
“出了事故，應該先擔心人，不是車。”他聽出她在試探自己的愛車程度。
“我媽坐我的車會說害怕，我爸會讓我慢點開，幫我看旁邊的車，”舒言無耐，“我會用聊天轉移重點，聊着聊着他們什麽都不注意了。”
“需要的話，我當你的副駕。”
“那給我車幹什麽。”舒言非常不留情面。
孟骞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她：“行了，我知道你不需要了。”
兩人還踩在地面線框上聊天，仿佛巡視新地盤的鬣狗，舒言的手機響起來，徐娅敏打來的。
她一開口就很着急：“舒言，麻煩你來接我。”
“在哪？”舒言朝孟骞晃了晃車鑰匙，示意自己開始用車，承蒙他的關愛。
徐娅敏報了楊城一家酒店的名字，接着說：“我一會發定位給你，我不在那裏面，你要往前找一點。”
“好，”舒言坐進主駕，被孟骞的胳膊撈出來，“出什麽問題了嗎。”
兩邊人都被她問到，孟骞示意他來開車，而徐娅敏支支吾吾地問舒言：“你還記得那個沈副總吧。”
舒言記起自己也用過這個開場白，确實刻意，藏着的一堆話跟沒遮一樣。“我可能忘記嗎。”徐娅敏在家天天罵他，舒言追問：“他怎麽你了。”
“哎呀，別怎麽了，你快來！”
孟骞的車是飙過去的，舒言在出租車上感受過這樣的速度，她體會到了舒帆的心情：“你慢點。”
孟骞阖上車窗那點縫，急速的風聽不見了，剩下安谧的車廂：“這樣夠安心了嗎。”
徐娅敏的定位在路邊，按位置開過去，舒言看見她坐在綠化帶前的木椅上。
“娅敏？”舒言上上下下看她，除了她的打扮比平時簡約很多，沒有區別。
“走走走，”徐娅敏推着舒言往前，沒注意到她是副駕下來的，“上車說。”
舒言後悔了一下，敲孟骞的車窗，回頭拉徐娅敏過來：“不好意思，需要跟你說一聲，我男朋友一起過來的。”
人容易對有特色的面龐留下印象，一面而已，徐娅敏認得孟骞。“他都成你男朋友了，”徐娅敏把肩上比她還寬的袋子塞進後座，“你好，我居然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徐娅敏工作的地方年後才辦年會，同幾位姐妹約好，她穿了很過分的裙子，還有裙撐，全部塞進了她的袋子裏。沈副總沒把她如何，是她把酒杯摔碎在沈副總的腳踝上，對方已經送進了醫院，她堅信皮厚過豬的沈副總只受到皮外傷。
舒言喜歡這個結尾，但她相信故事要有前因：“你怎麽摔的？”
“我可能真的喝多了，不太清醒，拿現實發洩。”徐娅敏靠在後座，一下一下捶腦袋。事情剛發生，比起一時的驚吓，慢慢泛上來的是恐慌。她想去要根煙抽，閃過她媽向明月罵她的話，沒用的人淨學沒用的事，又怕自己太對號入座。
“不用害怕，”舒言回頭看她，“出什麽問題，你沒法處理的，我會幫你。”
“我應該不用面對沈總了？”徐娅敏探到舒言的座椅後面：“我會被裁掉吧，這真的正好了。”
一直盯路況的孟骞開了口：“沒書面辭退照常上班，不然拿到賠償再走。如果那人有問題，不用律師也能拉下水。”
舒言最常見的咨詢是如何不浪費錢開除一個員工，來問的公司從簽合同就抱有的心思，孟骞估計比她更會惡心人。
做錯事總有後果，舒言不敢咬死徐娅敏該做什麽，至少能幫她兜底。
回到小區，時間不早了，孟骞停好車，幫徐娅敏把大袋子拎到樓棟口，跟兩人道別。
“要不要上來坐坐？”徐娅敏方才感謝過孟骞，此刻想換一種方式感謝他。
“不了，”他站在樓道的燈下，笑容襯得人更帥氣，“早點休息。”
人與人間擁有磁場，是種排斥他人的空氣，徐娅敏對互斥的兩人從未看走眼，對有可能的相吸算錯過，孟骞這裏，她猜對了。
“他車送你了？”好學生談戀愛總跟她不一樣吧，徐娅敏已經找到了一點。
“沒有，給我開着，”舒言跟她講清楚，“在我挑好我的車之前。”
“好啊，”徐娅敏過來碰她手臂，“我要仰仗你了，提車帶我，我去蹭個儀式。”
隔日恰是周末，徐娅敏有逃出生天的僥幸，手機也不多看，在客廳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舒言帶着眼鏡看視頻，她筆電沒背回來，明天去律所加班。
“我去找王松，”徐娅敏挑足了當季的衣服，“我工作估計是黃了，呆在這兒也鬧心。”她心慌，需要跟人呆着找人聊天，通過交際來消解。
舒言：“你們和好了？”
徐娅敏有點得意：“對。”
“怎麽做的。”
徐娅敏跟舒言教學：“他找我道歉，問我他該怎麽做，我讓他多聽我的話。”
這還真是徐娅敏，舒言轉回屏幕，她不敢跟孟骞說這話。
孟骞會露出嘲諷的表情，那表情足夠讓她進退兩難。
新的一周，舒言打電話問徐娅敏情況。王松陪着她去了一趟公司，什麽也沒發生，她微妙的幾分鐘遲到無人在意，安然地在位置上辦公。
舒言有些疑惑：“你還想繼續幹下去嗎。”
“沈總沒回來，出差去了，我裝不知道吧，”徐娅敏在嘆氣，“我讓王松來接我，能呆住就先呆着。”
“好。”舒言說不出“一份工作而已”這種話，環境會嚴重影響到她，別人不認為這重要，徐娅敏在尋求建議前，她不會說什麽。
杭啓法接到一起庫房被淹的新案，讓舒言處理。舒言聽過簡化後的案情，猜到裏邊有複雜的事故原因鑒定跟理賠計算。
兩人去法院開庭前會，舒言開車，杭啓法很配合地打量了一遍：“沒想到能見證你買車。”
平日打車的費用杭啓法會報銷，盡量要求他們一次性完成交接，避免重複遞交材料，消耗的也是自己的工作時間。
“男朋友的車，我暫時借來開。”舒言的解釋省略了一些。
杭啓法拍了拍座位，跟他的座駕類似的材質，腿腳位置寬敞。有車的男孩子挺好，他收回神，跟舒言聊這樁貨損。
兩人提交新的材料，從法院出來，杭啓法很少調侃他們幾個的感情狀況，今天倒是問了一句：“晚上有約會嗎。”有約會可以先走了。
“沒有，”舒言上前幫他拉開車門，“我跟您一起回律所。”
晚飯去樓底的便利店購買，舒言遇見共同覓食的保潔阿姨們。在轉角互相打了招呼，幾位認識的走上來，想叫舒言教他們買手機殼。
他們不知道如何查看手機型號，舒言一個個對好，幫忙下單，确認過地址。
便利店今日打折，有買一送一的産品，舒言本就多買了一些，順手分給阿姨們。
到樓底取車，她開回家。摁了梯鍵，站在門口沒進，轉而步行去對面的大型超市。
她挑了幾樣常吃的食材，翻手機找了會兒菜單，總覺得跟見過的不一樣，最後還是給徐娅敏打電話。
徐娅敏快速分享過步驟，怕舒言記不清，挑重點的又講一遍：“不會撒多少醬油還得跟你說吧？”
“不用，”舒言站在購物車旁邊，敲手機，“我自己會嘗。”
“難怪父母都要把小孩扔出去，人會一夜間長大，”徐娅敏語氣調侃，在猜測舒言要弄什麽大動作，“我回來有機會品嘗盛宴嗎？”
“想吃什麽點餐，”舒言答應得很愉快，“我需要學，你點就行。”
這幾天，她有跟孟骞說徐娅敏的後續，看在他幫了忙的份上，點一點便揭過。
他真的不愛聽別人的故事，表情不帶變動，不會産出具有同理心的結論。舒言也不愛聊這些，她贊同他，又怕他聽她的事也這反應。
獨自忙活一桌，挺自娛自樂的過程。舒言很晚吃上飯，一道糖醋排骨，醬汁不稠但味道不差，炒了個牛肉，一道菜湯，喝不出味道。她手藝是能挽救的程度，循規蹈矩總不會出錯。
解開圍裙挂好，舒言收到寧賢的消息，想約線下見面，給她遞紙質請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