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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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醫院已經十一點多,舒言挂了急診,等抽血結果出來,她拿着單子去輸液。
孟骞繳了費用,經過護士臺,詢問能不能開個退燒貼。
輸液室的燈亮着一小片,舒言找了座位,看護士紮針,腦袋還是燒得疼。
孟骞跟護士道過謝,坐到她身邊,靠過來把退燒貼黏她腦門兒上。
周圍的人在打盹,他見她撐着腦袋,抑制住煩躁問:“不困嗎。”
舒言悶悶地回:“我睡夠了。”
“生病了喜歡發脾氣,發起脾氣喜歡咬人,”孟骞捋她的邏輯,“你不講道理?”
他坦然而論,不是要同她計較,只是說心裏所想。舒言理虧,看他搭着的手,還捏着退燒貼的包裝:“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
“那棟房子很要緊?”附近有一片拆遷區,涉及房産的話,會更麻煩些。
“跟房子無關。”舒言笑笑:“我帶情緒工作,今天除了吵架,什麽也沒做成。”
孟骞反駁她:“你可以換一種算法,對自己寬容一點。”
舒言用一邊手撐住腦袋:“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孟骞擡手搓了搓臉頰:“騙自己足夠了,錯總要犯的,拿你那套尺子去量別人。”
他笑一聲,像她那樣靠回椅背:“你獨自辦過案子嗎。”
“辦過,朋友介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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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報價。”
舒言沉默幾秒:“我報最低價,不想跟人糾纏,讨價還價就讓他換人吧。”
“你這良心錢賺得真踏實。”
“我不是愛多管閑事嗎,”舒言說着自己笑起來,“我值不了多少,報太高,把人吓跑了,喝西北風嗎。”
“光說不做才是多管閑事,”孟骞皺眉,“希望被人相信,才有人信你的價值。朋友介紹的委托人這麽和善?你願意免費折騰?”這麽能說,怎麽不去做慈善,他吞下這句話沒說。
舒言松松肩膀:“我沒那麽心地善良,你謬贊了。”
兩人小聲說話,短暫的停頓間,互相能聽見呼吸,輕微的俯身就能吻在一起。舒言的手縮在袖口裏,被孟骞拖着手腕捉出來,他手指扣在她掌心,然後包裹住她:“試試吧。”
他側過頭,想弄清她每一刻的反應:“跟我試試吧。”
舒言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掌,有些鼻酸,由他緊緊地握着。
微微透寒的冬夜,手心相貼,舒言很快覺得熱,孟骞沒有松開的意思,她沉默着不多嘴。旁邊吊水的叔叔無人陪伴,舉着藥瓶回來有些無措,孟骞起身幫他挂高藥瓶,回來還是握着她的手。
出差總給舒言帶來很強的割裂感,她像個漂浮的點,在哪紮的根都不結實。從醫院回去,路上零星幾輛車,舒言望着陌生的城區,心異常沉靜。
醫生要她多輸幾天液,開了藥,舒言不在這邊多停留,跟醫生說回去會找醫院挂號。應當是倦乏的日子,她定鬧鐘起床,靠在床頭艱難地恢複清醒。
承租人的電話依舊打不通,她打算趁離開之前,再去一趟別墅區。舒言洗漱動作極快,衣物整理好,臉上什麽也沒撲,去敲孟骞的門。
年後要簽的報表多,幾項指标分析等着開會,孟骞在聽助理的電話,門拉開一條縫,視線掃過舒言。她知道他在忙,規矩地站在門外,從包裏拿出薄荷糖,撬開瓶蓋倒進掌心,慢吞吞放進嘴裏。
萬間的業務部署都由秦頌昀做決定,孟骞帶領團隊做具體的業務。管理者不好當,對沒有企管經驗的學生更難,秦頌昀的眼光與運氣已經足夠好。
搶占垂直領域的市占率重要,創新應用場景也是出路。萬間不走投機的路,脫離管理者身份,秦頌昀的思維卻很活躍,年前會上同圖形渲染的大牛交流後,跟幾家特效公司打得火熱。
跟那頭說完,孟骞手機扔到床上,把舒言拉進房間,抵在門上吻她。
薄荷糖的味道,在她唇齒間變得不同,孟骞覺得自己恒久的味覺寬容起來。她挎在肩上的包落到地毯,胳膊摟上來,以更合适的角度承納他。
分開時,他掌心觸碰着她的面頰,拇指拂過光滑的肌膚。
從親密中抽離,人好像變得更清醒,一切實感都不确切。舒言不習慣被他盯着,偏臉躲開:“我要出發了。”
他彎腰對着鏡子整理領口:“一起走。”
“我先拿行李,再去昨天那房子看看。”
孟骞阖上門,拎過她的背包:“來得及,需要的話,票給你改簽。”他握着包帶,擡胳膊試探:“你裝什麽東西?”
“筆電,別弄壞了。”
孟骞回頭笑她:“要壞剛剛就壞了。”
小區保安認出了舒言,她昨天撒的謊在今天失效,孟骞陪着走進去的時候,她泛起心虛。房屋依舊沒人,打不通的電話也令人沮喪,舒言跟孟骞擺擺手:“算了,我上網查查中介,看能不能聯系上。”
途經巷子裏的炒菜店,已經開門營業,熱滾滾的煙冒出來,兩人下去吃早餐。
舒言點了馄饨,孟骞看她頻繁光顧,翻着油膩的菜單問她:“很好吃?”
“還行,”舒言把背包放去旁邊的座椅,“老板人好。”
調味料用鐵碗裝着,老板幫忙拎過來,舒言喊住他:“昨晚那個人,後來有見過嗎。”
“沒有,”老板嫌她問得着急,“這才過多久啊。”
之後大概率不會來了,舒言接過孟骞遞來的餐具,還在跟老板聊天:“那真是不好意思,您忙去吧。”
舒言埋頭喝起湯,用眼神催孟骞動筷子。她沒想過跟孟骞接吻的感覺,卻憧憬過跟他安靜吃飯的場景,景林人愛粉,她估計會吃得很慢,麻煩的佐料會被她抛棄,大半時間留去記憶,記住他在她生活中的樣子。
長大的她坦蕩許多,粉紅泡泡化作消失的儀式感,飯局是禮節的符號,只有家人對她展示溫馨美好的一面。
舒言思考時,他安靜地陪伴着,直到她發現對方吃得快很多。
“是不是挺好吃的。”她向他尋找認同。
孟骞只回答她:“不錯。”兩人對餐食要求都低,難吃到無法入口的食物是雷區,其餘的共識沒什麽作用。
舒言放下勺子:“方紀明你記得吧。”
“你要我怎麽答。”他記性很好,相處過的人不會忘,她的開場白比較奇怪。
舒言點點頭:“昨天在這裏遇到他,你來之前。”
“這裏?他怎麽樣?”孟骞揚揚眉毛,何青文很久之前跟他問過人,他沒什麽耐心,直言“我去哪裏翻人?你可以直接報警”。
“挺好的。”舒言舀最後一個馄饨吃。
“比你好?”
舒言揚聲:“我跟他比什麽。”
“你為什麽心情不好。”
他早有所判斷,只是在等她張口,舒言想了想,跟他坦白:“他心情比我更不好。”
孟骞在老同學中間是談資,買單的冤大頭,他心底明白。他覺得舒言的回答敷衍,但他沒興趣知道更多,擡腕看表:“時間還早,不着急。”
舒言抓起滑落的頭發,被他看得心怵,剩下的湯底沒喝:“我不急你急,不用浪費時間。”
孟骞的航班已經改簽過,跟舒言買的同一班,忙起來之後,他不存在行李一類負擔,沒有哪裏是家,多數用品可以落地準備。
抵達楊城,孟骞一路把舒言送回家,幫忙取出行李。
他松開扶手,手覆上她面頰,一路劃至耳側,順走馬尾遺漏的碎發。
他的手很暖,眷念着她的肌膚,舒言為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感到意外。這種感覺很好,她沒享受過,初嘗的滋味會讓她久久難忘。
掌心裏,舒言的眼睛很亮,她沖他眨了眨眼:“你該走了。”
“你沒跟我道別。”工作跟生活裏,孟骞都有自己的步調,他也是愛做計劃的人,比秦頌昀偶爾的豪情壯志可行許多。但他樂于聽從她的指揮,更樂于發掘藏在裏邊的害羞。
舒言把問題抛給他:“你想怎麽道別?”
孟骞攬到她腰上,把人收到懷裏抱了一下。舒言在他胸前磨蹭了片刻,手伸進口袋摸車鑰匙,不小心啓動發動機,車尾氣一陣泛上來。
孟骞臉黑下來,帶她到路邊,舒言順勢退後,尴尬地跟人笑:“快走吧。”
舒言到辦公室露面的時間比同事稍晚,陳相晗好心地幫她搶了紅包,放在桌角。
舒言把紅包塞進抽屜,跟陳相晗壓低嗓子:“你別太明顯了。”
陳相晗撇嘴:“你都不用搶,多好。我的手氣可能花來你這裏了。”
舒言進獨立辦公室跟杭啓法打了招呼,口頭彙報在跟案件的進度,那聯系不上的租戶要再找老板娘商量,看願不願意托當地人問問。
回到工位,隔壁男同事在跟法院打電話,确認開庭時間。他撂下手機,從座椅站起來,邊放松邊嘆氣:“年後第一個庭來了,法官真勤勞。”
陳相晗在桌面齊整材料,四方的紙張轉了一整圈:“得了,沒給你排在年二十七夠和藹了。”
舒言回楊城後找了醫院輸液,孟骞沒來陪她。兩人忙起來都有腳不沾地的氣勢,消息發得斷斷續續,舒言對客戶之外的孟骞有了松懈,這不代表他的優先級變低,她只是對他的消息有了期待,有所斟酌。
徐娅敏倒是閑下來,跟舒言去打針,兩人在回家的路上買夜宵,她只讓舒言捧了瓶水:“你省省吧,吃清淡點。”
離家還有一半路程,徐娅敏接到王松電話,對方喝醉了,舒言看着徐娅敏的表情變皺,跟王松話都講不進去。
那袋燒烤最終回到舒言手裏,徐娅敏匆匆叫了車:“我去找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