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
第一
江時予哭累了,靠着路枭的肩閉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路枭扶着他的肩膀,讓他躺回了病床上,而後用手指輕輕略過江時予仍然濕潤的眼睫。
心疼,心酸。
路枭說出那句話,離開病房的時候,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捏着,每跳動一下都令人窒息。
腳下的每一步,走得越堅決,心裏的那只手就拽得越緊,像是要把心髒活生生抓碎,捏碎。
于是他回頭了。
他剛打開病房門,就聽見了哭聲。
江時予就連哭聲都是充滿壓抑的,好像“發洩”這兩個字和他毫無關系。
沒有哭得撕心裂肺,沒有哭得稀裏嘩啦,而是小聲的、像小貓一樣,哽咽,啜泣。
路枭看見江時予不停地用手背手心蹭着雙眼,接下掉落的淚,打濕手上纏着的繃帶,卻依舊咬着下唇,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江時予每一聲,每一下顫抖,都準确地化作一把鈍刀,砍在路枭的心上。
路枭的雙腿有些發軟,走到病床前摟住江時予的時候,差點沒站穩直接撲到他身上。
桌子上的飯菜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江時予睡着後,路枭默默收拾桌上的飯盒,把它們裝進袋子裏,然後拿着下樓去扔。
“路枭。”
回電梯的路上,有人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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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是一位沒見過的男人。
那人手裏捏着根煙,在路枭回頭的那一剎那,把煙按滅在一旁的牆上,扔到垃圾桶裏,随後走向路枭。
“有空嗎?”那人問路枭。
“沒空。”路枭收回視線,繼續走向電梯。
“我是江時予的叔叔。”那人說。
路枭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微微側過身,看向江叔叔,朝他點了點頭,說:“叔叔好。”
“現在有空了嗎?”江叔叔也點了點頭,問。
路枭呼出一口氣,說:“沒空,照顧傷員。”
“傷成什麽樣了?”江叔叔笑了笑,走向電梯口。
路過路枭的時候,順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上。
路枭一秒都沒猶豫,跟在他後面按了電梯。
江叔叔看上去很慈祥,但路枭不這麽覺得,對于江氏的人,他不敢放低警惕。
“在幾樓?”江叔叔問。
“二樓。”路枭回答。
江叔叔點點頭,沒再說話。
一路走到江時予的病房裏,看見躺病床上閉着眼睛的江時予,路枭心中忍不住又抽痛了幾番。
“傷成這樣……”江叔叔俯下身,撩起江時予雜亂的劉海,看着他。
江時予順着他撩劉海的動作,睜開了眼,随即勾唇一笑,沒什麽語調地問:“你哥呢?”
路枭插不進話,只能站在一旁幹愣着。
不過看見江時予被撩起劉海的時候,他還是詫異了一下。
剛剛江時予可能沒睡着,只是哭累了想閉一下眼睛而已。
“處理事情去了。”江叔叔收回手,回答。
江時予又閉上了眼,問:“他讓你來的?”
江叔叔嗯了聲,看了眼路枭,又看回江時予,然後說:“能讓你朋友回避一下麽?”
路枭看着江時予,腳下動了動,剛準備擡腳,就聽見江時予說:“不用,我不想瞞着他。”
江叔叔無聲嘆了口氣,說:“既然你都想起來了,那就……做好準備吧。”
“我一直都有準備,”江時予說,“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嗯,那就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了,”江叔叔捏了捏江時予的臉,說,“上次還沒好好看過你,這次一看,又變帥了啊。”
江時予笑了笑,又睜開眼,說:“随我爸。”
江叔叔收回手,看了眼表,說:“行了,你好好休息,這件事情你們兩個小孩就別管了,我們會處理。”
江時予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路枭就突然說:“把張玲的信息放出去。”
江叔叔看向路枭,似乎有些吃驚:“我們正打算這麽做,還在想你知道之後會不會介意。”
“不會,”路枭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有她沒她都一樣。”
“放心,我們會最大限度保證她的安全,只是為了釣魚而已,”江叔叔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這幾天你們都別出門了,出門也不要單獨出,聽到了嗎?”
路枭嗯了聲,說:“勞煩您費心了。”
江叔叔笑了笑,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随後沒等路枭反應,就出了病房。
江叔叔走後,病房裏又開始一片寂靜。
路枭靠牆抱胸站着,不知道該幹什麽。
現在說什麽都挺尴尬的,還不如就這麽沉默着。
只是太安靜了,就會很壓抑。
他甚至希望病房裏有其他人,好歹能給他們弄出點動靜。
但這偏偏是個單人病房。
“路枭。”江時予突然喊了他一聲,打破了這道寧靜。
“嗯?”路枭掀了掀眼皮,看向他。
“過來。”江時予閉着眼睛沒動,只是動了動唇。
路枭走到病床旁邊,微微彎下腰,問:“怎麽了?”
溫柔的嗓音,像是冬日裏的暖陽,灑滿一整片森林,使枝葉瘋長。
江時予睜開眼,沒有說話,擡起手,摟住路枭的脖子把他往下壓。
路枭下意識撐住了江時予腦袋旁邊的床,愣愣地看着他。
“接個吻嗎?”江時予說。
江時予猶如一只漂亮的蠱蟲,而這句話是他放出的蠱毒,路枭是中了蠱的人。
平時是想親就親了,親完發生點什麽都是順其自然的,但一句話就讓人心跳加速,已經很少有了。
路枭咽了咽口水,頭一次在這種時候沒有太多接下來的想法,只是心跳得飛快,想要好好完成這一吻。
他低下頭,貼上江時予的唇。
江時予摟着他的脖子,只是輕輕貼着唇,沒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卻又能感受到兩人都迅速上升的體溫,和相同頻率的心跳。
路枭微微張開嘴,舌尖在江時予的唇瓣上輕輕舔了舔。
柔軟濕熱的觸感在唇周輕點着,江時予被撩撥得呼吸有些急促,他摟着路枭的手猛地往下一壓,伸出舌頭往前探,吻進路枭的唇中。
路枭作為一個撐在上方的,當然比下邊的好進攻。
回應了一下江時予的吻後,他縮了縮頭,離開這一吻,在江時予不滿的目光中,閉上眼再次吻了下去。
這一次,他是進攻的那一方。
這一吻一直到江時予呼吸有些不順了才結束。
路枭最後是被江時予推開的。
路枭從桌子上抽了張紙,俯下身輕輕給江時予擦了擦唇後,又抽了張給自己。
江時予看着路枭,盯着看了會,突然笑了笑,問:“怎麽突然回來了。”
“舍不得。”路枭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後,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舍不得你。”江時予說。
江時予出院已經是第二天下午,身上的傷雖然還在隐隐發疼,但是好歹能走路了。
就是洗澡的話會有點麻煩。
繃帶是防水的,但洗完澡就要換,所以沒什麽事江時予在這大冬天的也不想洗澡。
警察來江時予家問了些大致情況,還說了點左拳的事,做了大概一個小時的筆錄,警察才終于離開。
江時予把十年前的事情能記得的都說了。
不過這次筆錄讓他挺驚喜,他一直覺得自己說出這件事情的時候會很害怕,甚至是說到一半情緒崩潰,直接就不想說了。
但是居然沒有,不僅預想中的沒有發生,而且還格外的冷靜,仿佛他只是一位局外人,陳述着一個親眼看見的事實。
江時予和路枭這兩天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家裏的食材足夠,有什麽需要的可以點外賣,按江叔叔說的,沒什麽事就不出門了。
偶然換藥才會出門,會一起去醫院換。
好在江時予給路枭準備的生日禮物在考試那一周就完成了。
在左拳被抛棄進了局子以後,不知道警方那邊用了什麽審問手段,居然讓他在兩天內就幾乎全盤托出了。
但是至于到底托出了什麽,江時予和路枭沒有被告知,只說這些不關他們的事。
這幾天路枭又拍了好多好多照片,說記錄一下江時予受傷的生活。
江時予拿他沒辦法,只好默默當一個“模特”。
再有一天就是江時予的生日了。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啊,”路枭笑了笑,一把勾住站在落地窗前的江時予的肩,問,“想怎麽過?”
“明天和大家一起聚個餐,後天我們兩個再單獨過。”江時予也笑了,偏頭親了親路枭的臉。
“好,”路枭的手從他的肩上滑向腰,用手在霧蒙蒙的落地窗上擦了擦,說,“我期待一下。”
江時予笑着嗯了聲。
只是笑得并不太開心。
也許這會是路枭過的最難忘的一次生日。
也會是江時予最難忘的生日。
“我也很期待,”江時予的腦袋往路枭肩上歪了歪,“這是我第一次和除了家裏人之外的人過生日。”
“嗯?你平時生日不同學聚會嗎?”路枭有些吃驚。
江時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小學的時候太小了,家裏人不放心,初中幾乎大半時光都在醫院度過,高中我媽媽身體出了問題……”
他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路枭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過了會,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看向江時予的眼睛。
從江時予深黑色的眼瞳中可以看見路枭微微有些激動的表情。
路枭說:“所以我是……”
“嗯,你是我的第一位。”江時予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