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火藥
火藥
到了咖啡館後,江時予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他點了兩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拿鐵。
拿鐵是他愛喝的,美式是蘇醫生的口味。
咖啡館在五樓,這會他靠着窗,看着外面。
一輛熟悉的小車在樓下停好,江時予一直看着從車上下來的人。
只有一個人,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她穿着常服,手裏拿着一個本子,本子上夾着一支筆。
另一只手拿着手機。
車被鎖上後,蘇醫生走進了這家店。
失去了蘇醫生的視野後,江時予也就沒再往外看了。
他變成一直盯着樓梯口。
直到看見那抹身影走了上來,他才假裝什麽都不在意地收回了視線,抿了口拿鐵,看着窗外。
“時予。”蘇醫生坐到了他對面。
江時予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看着手裏的拿鐵,嗯了聲。
“說說你的情況吧,最近怎麽回事?”蘇醫生喝了口美式,看着江時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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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江時予一直不說話,又柔聲補了句:“不用太緊張,像以前那樣,把我當成好朋友就行了。”
“好。”江時予說。
“那你先想想要怎麽開口?”蘇醫生說。
“不用,”江時予深吸了口氣,又喝了一口拿鐵,說,“我這兩年一直失眠。”
蘇醫生嗯了聲。
“我也很少再用藥了,”江時予說,“我還以為我已經好了。”
“昨天從墓園回來後,我感覺很煩,特別煩,”江時予說,“昨天晚上也沒吃藥,今天早上吃了幾顆,壓下去了點。”
“你昨天有發生什麽嗎?”蘇醫生問。
江時予搖了搖頭,說:“很平常,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複發。”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蘇醫生突然問。
江時予一頓,然後嗯了聲。
“對方很優秀,是嗎?”蘇醫生又問。
江時予又嗯了聲。
蘇醫生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麽,然後看着江時予,說:“你想要去習慣這個人的存在,你很喜歡他,但是你覺得你配不上他,你覺得你耽誤了他。”
“嗯。”江時予應着。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也和他待在一起?”蘇醫生又問。
“對。”江時予說。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能具體給我講講嗎?”蘇醫生看着江時予。
“好。”江時予說。
“枭哥!”鄧實笑着搭上了路枭的肩,說,“進決賽了的感覺怎麽樣?”
路枭笑了笑,說:“爽!”
“話說今天怎麽沒看見江時予啊?”鄧實問。
“他家那邊有事,就先走了。”路枭一提到這個就有點傷心。
剛剛他有好幾個帥氣的球江時予都沒能看見。
回去他一定要找直播回放錄下來給江時予看。
決賽又是在明天,今天沒什麽事可以做了。
他給江時予發了條信息。
鳥木:我進決賽了!
江時予并沒有秒回。
可能是在忙。
路枭心情挺好的,也沒多想。
“走吧,去吃點東西慶祝一下。”路枭拍了拍鄧實的背。
他看向了那邊的張敏,喊道:“走啊,一起!”
張敏朝他笑了笑,擺擺手說:“我就不和你們一塊了啊。”
“為什麽啊?人多一點才熱鬧啊!”鄧實喊道。
“那不巧了,”張敏說,“我喜歡安靜點的地方。”
“行吧。”鄧實說。
去到飯店之後,路枭給江時予發了條定位。
鳥木:【位置信息】
鳥木:我們在這吃大餐【大笑】,你完事了就來。
關掉手機,路枭開始點菜。
“你們随便點的,我請客!”路枭笑道。
“你男朋友嗎?”蘇醫生看向江時予震動的手機,問。
江時予嗯了聲。
“不回一下信息嗎?”蘇醫生又問。
“不敢,”江時予說,“我怕他打電話過來。”
蘇醫生笑了笑。
江時予也跟着笑了笑。
“你要去習慣他,就不要覺得自己配不上,”蘇醫生說,“你要舍得放下你身上的刺,去嘗試接近他。”
“我……”江時予咬了咬牙,說,“我做不到。”
他身上的刺就像是他的保護色,褪去之後,他就什麽也不剩了。
從一層皮中爬出來,只剩下一具軀體,只會讓他更加脆弱。
“你要試着去面對真正的你。”蘇醫生說。
“我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我,”江時予說,“我以前是什麽樣的,現在又是什麽樣的,我自己都看不清,我又要怎麽才能面對真正的我啊。”
他握緊了拳,想往旁邊的窗玻璃上砸。
“冷靜,冷靜,”蘇醫生站起來走到他身旁,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說,“深呼吸,深呼吸。”
就這麽僵持了二十幾秒,江時予才冷靜了下來。
他僵着的背軟下來的那一瞬間,眼淚也随之流下了。
蘇醫生默默嘆了口氣,說:“目前你的情況,最好的就是先用藥壓一壓。”
“這種病不是說治就能治好的,”她說,“大多數人最終還是要靠自己,我們最多只能是做個引導。”
“我知道。”江時予抽了兩張紙,按到了自己眼睛上。
“和他待在一起你會覺得開心嗎?”蘇醫生突然問。
“大多數時間都會。”江時予說。
“什麽情況下會覺得不開心?”蘇醫生又問。
江時予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不是他的問題。”
蘇醫生點了點頭,說:“那我明白了。”
精神內耗。
這四個字幾乎是在蘇醫生開口的同時就出現在了江時予的腦中。
“我和他待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江時予把雙手插進了頭發裏,說,“但是我好怕他覺得跟我待在一起沒有意思,怕他覺得我無聊。”
他抓了抓頭發,咬着牙繼續說:“我不知道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他覺得開心,我讨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他真的喜歡你,就和你一樣,”蘇醫生說,“只要和你待在一起,他就會覺得開心。”
江時予把雙手交疊放到桌上,埋頭下去哭了起來。
“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麽愛哭啊。”蘇醫生無奈地說。
“我現在突然好想見他,想聽聽他的聲音。”江時予悶着聲音說。
“去見吧。”蘇醫生笑了笑。
江時予擡起頭,拿起了一旁的手機。
他點開通訊錄,猶豫着給路枭打了個電話。
“喂?”路枭聲音傳出來的那一瞬間,江時予就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感覺血脈瞬間就通暢了。
“路枭。”江時予喊他。
“在呢。”路枭說。
“好想你啊。”江時予說。
路枭愣了愣,然後笑道:“我也是。”
“忙完了嗎?”他問。
“還沒,很快了,你先吃吧。”江時予也笑了笑。
“好。”路枭說。
“嗯,那先挂了。”江時予說。
“拜拜。”路枭說。
“拜拜。”江時予說完,把電話挂了。
蘇醫生看着他。
江時予吐出一口氣,而後笑了笑。
“感覺怎麽樣?”蘇醫生問。
江時予思考了會,回答:“好多了。”
“良藥啊……”蘇醫生笑了笑,然後說,“不過這個藥也不能長時間服用。”
江時予愣了愣,問:“什麽意思?”
“時間久了,你就離不開他了,”蘇醫生說,“一旦他突然間消失,你就會像斷了藥一樣,難受。”
“……”江時予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賭他不會消失。”他說。
“你能确定他不會因為某種理由而突然間離開你一天或者一星期嗎?”蘇醫生這麽問道。
而江時予又回答不上來了。
“人一但接觸到了溫暖,就不會再想回到冰冷的黑暗裏去了,”蘇醫生看着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要習慣他,就要做好他忽然消失的準備。”
江時予依舊只是嗯了一聲。
“但這會有很嚴重的戒斷反應,”蘇醫生說,“可能會加重你的病情。”
“我知道了,謝謝你。”江時予站了起來,似乎打算離開。
“最好的方法是像吃藥一樣,不要長時間服用,要懂得留有一定的自我消化空間。”蘇醫生在他離開前又叮囑了一句。
從咖啡館下來後,江時予瞬間感覺雙腿一軟。
好在及時扶住了一旁的牆,他微微呼出一口氣,給路枭打了個電話。
“喂?”路枭聲音傳出來的那一瞬間,江時予感覺全身的……反正就是各種各樣不好的情緒都消化掉了。
“我現在去你那,”江時予的語氣并聽不出有什麽異常,“還有菜給我們着嗎?”
“有的有的!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快來!”路枭笑道。
江時予也笑了笑。
去路枭所在餐廳的路上,江時予想了很多。
其實路枭不會那麽輕易就離開他的,這一點他可以肯定。
但他怕自己先撐不住,自己才是離開的那一個。
到餐廳樓下,江時予大老遠就看見路枭站在店門口等他。
他心情一下就揚了起來,所有的不快全都暫時被他抛到了一邊。
“你忙完了?”路枭問。
“嗯,”江時予點點頭,說,“久等了吧?”
路枭笑了笑,沒有說話,握着他的手進到了店裏。
“進決賽了是吧?”江時予一邊入座一邊對那群亢奮的球員們說。
“那是!”鄧實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你都不知道當時枭哥有多威風!唰!地一下,三分球,一下就把距離拉開了。”
江時予笑着鼓掌,說:“哇,好棒棒哦。”
說完,他的大腿就被路枭掐了一下。
“哎嘶,”江時予拍了路枭的手一巴掌,又瞪了他一眼,說,“小心眼兒。”
路枭沒所謂地笑子笑,把手環到了江時予的椅子椅背上,一只手還拿着杯飲料,靠在椅子裏笑。
“傻了吧你。”江時予無語地說。
“吃東西吧,”路枭朝桌上的菜昂了昂腰子,“你忙一早上了,除了咖啡什麽也沒吃吧?”
“聞出來了?”江時予拿起筷子,問。
“嗯,很香,”路枭突然湊近江時予,小聲說,“很吸引男朋友。”
江時予笑着推了推他,說:“吃你飯、喝你飲料去。”
“吃吃吃吃吃,喝喝喝……”路枭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時予拍了一巴掌腦袋。
“小心我抽你。”江時予說。
“哼。”路枭拿起了筷子。
“還指不定誰抽誰呢。”他又小聲嘟囔了一句。
“來來來來來,”江時予站起來一把抓住了路枭的頭發,猛地向後一扯,“來打一架,來。”
伴随着後一句話的是一聲“砰”響。
坐着的椅子翻倒了,路枭人倒是及時站着了,一臉詫異地盯着江時予。
“哎哎哎?怎麽回事的啊?”一旁的服務員立刻就跑過來了。
“我們沒事兒姐姐,我倆鬧着玩兒呢。”江時予沖服務員微微笑了笑,然後一把勾住路枭的肩,帶着他往外走。
“哎枭哥!”鄧實站起來緊張地喊了聲。
路枭回頭沖他一笑,說:“我有數。”
剛說完就瞬間被勾着他脖子的一道力往前帶了帶,他的臉被迫正了回來。
江時予把他拉到了一旁的巷子裏,看着他,說:“來來來來,抽我,就在這兒,我看你有沒有那個膽兒!”
路枭看出來了江時予今天心情不好,跟吃了火藥似的,嗆人。
如果打一架能讓江時予發洩的話……那就打一架吧。
想着,他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左手出拳朝江時予的肚子呼了上去。
江時予在這一拳呼來的同時側了側身,抓住了路枭的手腕。
但路枭的力有點大,沖擊力強得江時予差點接不住這拳。
他二活不說就把手裏的這個拳頭往下一按,膝蓋緊接着擡了上來,朝路枭的小腹撞去。
路枭撐着接下了這一腳,抽回手,剛準備側劈過去,江時予又緊接着一腳踹了上來。
他吃了一驚,趕緊用胳膊肘去擋,接着抓住江時予再次揮來的手,向下一擰。
在江時予吃痛的瞬間,路枭一擡腿,踢在了江時予的膝蓋窩上,路枭順勢對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腳。
江時予直接被踹得趴在了地上。
他掙紮着要爬起來的時候,路枭又接着壓了下來,抓住了他的雙手,按在他的後背,像是警察抓捕犯人時的一個動作。
江時予吐出了一口氣,沒再掙紮。
“男朋友,”路枭俯下頭,另一只手抓起江時予的頭發往上擡了擡,他湊到江時予的耳邊,說,“今天吃火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