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酸苦
酸苦
淩晨三點。
江時予的手機電話突然響了。
他剛要翻身去拿手機,路枭就按住了他的手,問:“誰?”
江時予低下頭親了一口路枭,把按着他的那只手拿開了,小聲說:“等我。”
說着,他就拿着手機下了床。
路枭這麽晚還沒睡是江時予沒想到的。
畢竟鄧實說路枭睡覺不僅老實,睡得還死。
由此可以推測,路枭根本沒睡。
江時予走到陽臺,關上了門,看着來電顯示。
他深吸了口氣,接起了電話。
“爸。”他說。
“你今天沒回家嗎時予?”江忠成的聲音傳來。
“嗯,”江時予說,“我住我朋友家裏。”
江忠成沉默了兩秒,然後說:“老師說你最近成績退步很嚴重。”
江時予頓了頓,然後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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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江忠成沒罵過他,沒打過他,更沒有吼過他。
但就是這麽個失望的語氣,每次都能正中江時予的軟肋。
因為他爸對他太好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報。
“爸。”江時予摸了摸褲子的口袋,什麽也沒摸到。
他放棄了抽煙的想法,繼續說:“我會努力的。”
“你在哪個朋友家?”江忠成問。
“……路枭。”江時予說。
江忠成沉默了兩秒後,才嗯了聲,說:“回來吧。”
“我……不想……回家。”江時予很艱難地把這整句話給說完了。
“時予啊,”江忠成說,“回來陪陪我吧。”
江忠成說的回家,肯定不是江時予住的這小區的回家。
是市中心那的一套房。
江時予不想回那邊。
因為那邊有太多能勾起從前的回憶的事了。
走兩步就能讓他想起他的媽媽。
“爸,”江時予說,“你聽不到我剛剛說了什麽嗎?”
江忠成明顯一愣。
“我不想回家。”江時予說。
江忠成又沉默了好幾秒。
而後聽見了他的一聲嘆氣,電話就被被挂斷了。
江時予很少拒絕江忠成。
他吐出一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回到卧室,江時予臉上的煩躁已經全部退下去,被別的情緒遮住了。
他躺回床上,發現路枭的眼睛還是睜着的,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別這麽滲人啊。”江時予笑了笑。
“誰的電話啊?”路枭問。
“我爸,”江時予說,“問我回不回去。”
路枭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翻身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江時予先醒了。
他推了推路枭,說:“醒醒醒醒,今天預決賽。”
“我靠……”路枭揉了揉眼睛,說,“昨天不是才第一天嗎?”
“本來參加的就不多啊。”江時予無語地說。
“行吧……”路枭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江時予看準時機,朝他咯吱窩那戳了一下。
“哎我去!”路枭一下子精神了。
他伸懶腰的手一只瞬間收了回來,另一只飛快地抓住了江時予的手。
“哎哎哎枭哥饒命。”江時予拍了拍路枭的手。
路枭盯着他看了會,然後松開了手,哼了聲。
哇?你哼什麽哼。江時予無語地想。
“幾點了?”路枭問。
“北京時間五點五十分。”江時予笑了笑。
路枭聽到這個時間,拍了江時予的腦袋一巴掌,說:“你小子,這麽早。”
“那你再睡會啊,”江時予一邊說一邊下了床,說,“我回家裏拿點東西。”
“拿什麽啊?”路枭又問。
“沒什麽。”江時予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湊過去低下頭親了路枭一口。
“哎,那你一會記得回來叫我,我回籠覺起不來。”路枭用手背蹭了蹭被親了的地方。
“好。”江時予沖他笑了笑,然後轉身出了卧室。
在路枭家洗漱過後,他才離開。
路枭家的這一棟就在江時予家對面,走過去都用不到一分鐘。
江時予進了自家單元,回到了家裏。
他剛進門,就聞到了跟濃重的煙味。
但家裏卻不像是有人來過,除了煙味,一切都很正常。
“爸?”他先是問了一句,沒有人應。
能判斷出沒有人在家了。
他換好鞋,走了進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盒藥,倒出了幾顆,然後往嘴裏放。
他沒忍住嚼了嚼,一股苦的酸的勁瞬間沖了上來,他立刻跑到客廳打了兩杯水來喝。
鹽酸度洛西汀腸溶膠囊。
江時予看着手裏的這盒藥,嘆了口氣。
他已經很久沒吃了。
醫生說如果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建議平時能不吃就不吃。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地在昨天全部壓了回來。
他把藥放回了抽屜,重新鎖住。
把鑰匙放到一個隐蔽的地方後,他又把家裏的窗戶全部打開了,散了散煙味。
然後他自己也點了根煙,坐到沙發上,看着落地窗。
不知道是第幾根煙,江時予的鬧鐘響了。
六點五十分,這是他正常該起床的時間。
他掐掉煙,把鬧鐘關了,又收拾了一下煙灰,下了樓。
他一邊給路枭打電話,一邊走向路枭他家的單元樓。
還沒等電梯下來,後面就有人喊他了。
“江時予!這兒!”路枭在他身後招了招手。
江時予回頭,笑了兩聲,一邊挂掉電話,一邊跑到他身旁,說:“你沒睡回籠覺啊?”
“本來打算睡的,想到今天預決賽突然就不想睡了。”路枭攬住了江時予的肩說。
“你啊。”江時予拍了拍路枭的臉。
路枭突然皺了皺鼻子,他看向江時予,問:“你是不是抽煙了?”
江時予嗯了聲,笑道:“味兒很大嗎?”
“你全身上下都是味兒啊。”路枭無奈地說。
“那我是抽得有點猛了。”江時予也無奈地說。
路枭拍了拍他的背,沒再說什麽。
開車來到廣場,兩人又去了昨天的那家早餐店。
剛坐下來,就從外面走來了兩位熟悉的人。
蕭凱安和楊義。
江時予挑了挑眉,看着他們。
蕭凱安還沒進門就看見了江時予,這會進來了,看見江時予沖他們挑了挑眉,就直接坐到了他身旁。
江時予瞬間站了起來。
他一把扯起身旁的路枭,說:“換家店。”
“什麽意思啊?”蕭凱安啧了聲。
“字面意思。”江時予說着,直接拉着路枭走了。
出到店外的時候,路枭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什麽?怎麽了?”他一臉懵逼地問。
“那人是蕭凱安。”江時予說。
“啊?哦!”路枭瞬間反應過來,回頭看了兩眼。
可惜他們已經走遠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吃啊?”路枭問。
“這裏那麽多家店,你還愁沒得吃嗎?”江時予無語地說。
“也是哦。”路枭點點頭。
随便找了家樸素的粉店坐下後,兩人随便點了碗粉。
“那個蕭凱安是故意的嗎?”在等餐的時候,路枭突然問。
“廢話。”江時予說。
“這種死纏爛打的人我在電視和小說裏倒是經常見,”路枭說,“第一次見到活的……”
江時予笑着拍了拍路枭的背,說:“你以後估計還會見到更多。”
吃完早餐後,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開始球賽。
兩人又在廣場上散步,聽路枭講講他以前的事。
還剩半個小時的時候,江時予和路枭回了體育館。
“你今天有點不在狀态啊,”路枭彈了彈江時予的腦門,問,“發生什麽事了?”
江時予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瞪了路枭一眼,說:“沒睡夠而已。”
“好吧,看你好像一直有話要說。”路枭說。
江時予嗯了聲。
路枭剛轉過頭,聽到這聲嗯又猛地轉了回來。
“嗯?”他看着江時予。
“我今天不是裁判。”江時予說。
“挺好啊,那你當觀衆看我呗。”路枭揉了揉江時予的腦袋,說。
“我一會……得去找一趟我爸。”江時予說。
路枭的手一頓,然後皺了皺眉。
“他找你有什麽事?”他問。
“不知道,他一般是見到人了才說事,”江時予說着,低頭看了眼時間,“我現在就得過去。”
路枭盯着他看了會,然後左看看右看看,确認沒有人盯着他們這個方向後,親了一口江時予的臉,說:“去吧。”
“嗯,”江時予笑了笑,說,“比賽加油,男朋友。”
“今天這場不一定能贏。”路枭把抽簽抽到的隊伍給江時予看了眼。
7隊。
“是一中的隊伍啊,”江時予挑了挑眉,說,“不用贏,進了預決賽就有獎了,加油。”
“好。”路枭張開了胳膊。
江時予也張開胳膊,抱住了路枭。
江時予從體育館離開後,立刻掏出了手機。
他在撥號盤上輸入了一串數字,然後等着對方接通。
他在廣場找了把公共座椅坐了下來。
電話被接通了。
“喂?時予?”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江時予深吸了口氣,說:“蘇醫生,是我。”
“很久沒聽到你給我打電話了啊,最近有什麽困擾嗎?”蘇醫生問。
“我需要……和您見一面。”江時予呼出了一口氣,說。
“我這幾天剛好都有空,你想什麽時候見面?”蘇醫生問。
她的語氣始終都是溫溫和和地,說話也一直都在照顧對方的情緒。
江時予聽到她說話,有時候會感覺舒服,也有的時候會感覺煩躁。
“就現在,”江時予說,“現在吧?”
“可以,”蘇醫生說,“還是之前那家咖啡館嗎?”
江時予嗯了聲。
“我大概半個小時到那,你可以先喝點東西。”蘇醫生說。
“好。”江時予說着,站起身,走向了路邊。
他挂了電話,又順手把這一條通話記錄給删除了。
他攔了輛車,報了那個咖啡館的地址。
付了錢後,江時予往椅背上靠了靠。
煩躁。
沒由來的煩躁。
想咬着牙瘋狂用頭撞擊地面,用拳頭瘋狂捶東西。
想找個什麽東西作為他的發洩口,狠狠撕咬,狠狠捶打,不會掙紮。
掙紮也好,不掙紮也罷。
江時予握緊拳頭,看向了窗外。
指甲都嵌進肉裏了,他卻沒有絲毫感覺。
病啊,你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他咬着牙,用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又閉上。
內心裏有一種癢癢的感覺,使他抓狂,使他崩潰。
他想用腳踹,用拳頭打,用牙齒咬。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都沒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左手抓上右手,狠狠一擰。
除了痛以外,沒再發生什麽。
他甩了甩右手,确認沒有任何地方斷了,才又靠回了椅背上。
還好他沒坐副駕駛。
司機看見他這樣的,會吓死的吧。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
但有時候病就是來得這麽突然,這麽沒有預兆。
無論是感冒、發燒。
還是抑郁。
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