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往事·回護]
後來的事情大多數賓客不知曉。
司徒譽被王府侍衛堵在山口,五花大綁押回了遂安王跟前。遂安王本就對這樁婚事不甚滿意,若非愛女苦苦相求,他也不會松了口答應,這門親事一被攪黃,當時氣得捶胸頓足欲殺之後快,過後卻也平靜下來。思慮到司徒譽戰功卓著,且已為一方高階将領,遂安王對鎮遠軍忌憚,亦隐有幾分惜才,最後便依了獨子的求情,以四十道板子小懲大誡,整件事就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聶雲青遣兩名侍衛,領着幾個南山別院的護院,将司徒譽擡下山,送還了軍營。
司徒譽慘兮兮的,寡言少語地在軍醫處休養了三天,這才勉強能下床走動了。
舒校尉和劉司馬靠在一邊啃着衛将軍送來的果子,就是不扶一扶挪步艱難的傷員。甚至劉司馬還格外絕情地說道:“摔倒我不扶,你最好別摔了。”
舒校尉盯着手裏啃了一半的甜果子,笑說道:“我可以扶,但是我想見一見你的心上人。”
司徒譽氣怒交加,攻擊力拉得老高:“舒安海你不說話能死嗎!”
劉司馬責備同伴:“就是嘛,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閑坐的二人默契相視而笑。
司徒譽:“……”
過了會兒,舒校尉又開口:“我還以為你喜歡趙肅。”
聽到這個名字,司徒譽擰起眉頭。
那個死沒良心的,都好多天沒看見過人影了。
舒校尉見他不答,思忖後又說道:“難道你是見一個愛一個,并不拘男女的?”
劉司馬爽快接話說:“沒事,都是兄弟,我們能包容你。何況人無癖不可與交,你不過是感情上豐沛了些,算得了什麽呢?我們不介意的。”
司徒譽心想,你們介意個鬼啊!
他實在是躁郁得很,便将越說越沒譜的兩人趕走了。
午間要開飯的時候,趙肅把查閱過的書卷放回架上,再一轉身就萬分驚悚地望見司徒譽單手撐靠在門口,她下意識往後退,一不小心碰翻了矮案上擱着的一個水壺。
司徒譽看她手忙腳亂把水壺扶起來。他喘了兩口氣,直起腰瞧她,冷聲笑道:“怎麽?做了虧心事,看到我很害怕嗎?”
趙肅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搞這樣一出,現在別說旁的人,舒安海和老劉也全當我離經叛道非人哉,他們連挨我一下都不敢了。”司徒譽移步進無人的營房,他盯緊她,徑直往她跟前走,“‘我對你,僅是兄弟之誼。’——我才發現,你是個擅說謊話的人。”
他進,她則退。
他略帶幽怨道:“喜歡我就明說,何必搞陰謀詭計?難道我還會拒絕你嗎?”
往旁邊繞道躲閃的趙肅忽然停了下來。
她形影定住,不覺垂首笑了笑,随之回身,正視司徒譽:“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你一副情淡愛淺的模樣,對聶郡主并無興趣,免得你将來後悔,或二人結成怨侶,這才好心救你們各離水火罷了。”
“你是救我?那我還要說聲謝了?”
“不客氣。”
司徒譽震驚在原地:“你說什麽?!”
趙肅:“如果你不想謝我,也沒……”
世上常道,背後說不得人。
确實巧了,方才提到聶郡主,此刻正主來了。
趙肅的話語斷在唇舌間,她看見聶君雅怒氣沖沖闖了進來。
聶君雅是來找司徒譽,她迎上前,給了他一記特別響亮的耳光:“你喜歡的是男人又為什麽要來招惹我!”
趙肅驚愣。
聶雲青和兩個家仆緊跟其後出現了,聶雲青神色極為尴尬。
“君雅……”
歉也道過了,罰也罰過了。聶雲青沒想到,當時看到司徒譽受刑還會不忍心、還會落好些淚的聶君雅,隔着許多日,竟還沒消氣,她居然沖到鎮遠軍營裏來打人。理智告訴他應該阻攔,情感上他又有點偏袒,希望聶君雅出出氣。
司徒譽被那幾乎天降的一巴掌打懵了神,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再瞧眼前的聶家兄妹,尤其是聶君雅,真叫一個欲哭無淚。僅僅因為扶了你一下,你就看上了我,後來還直接讓你哥哥來問我願不願意娶你,這是我招惹的你?
他搖頭否認:“我沒有招惹郡主。”
“那是我會錯了意?是我倒貼你了?小小兵卒,竟敢誣蔑本郡主!”
聶君雅完全不顧王府貴女的身份儀态,撲上前厮打“負心漢”,這番兇猛情狀狠狠地吓住了趙肅。
趙肅親眼看着司徒譽被撲倒,呆了會兒,才記起他身上挨過四十道板子。
“君雅,不要無禮!”
好在,還有一個聶雲青是清醒的,他及時趕上前抱開聶君雅。
趙肅扶起司徒譽,他的頸間和臉頰都被抓傷了,剌着長長的血痕。
何至于到再三動手打人和故意傷人的地步呢?聶雲青不能繼續由着聶君雅胡鬧,不管她怎麽撒潑尖叫,他都抱緊她不松手,強硬往外面帶。
聶君雅牢牢扒住門,目視着攙扶司徒譽的趙肅:“你!”
她聽哥哥說過,趙肅是鎮遠軍營裏唯一的女子,趙肅和司徒譽是較旁人更親厚的好友,往往這樣綿綿長長的光陰最是容易惑人生情。
聶郡主恨難自抑,凄聲叫道:“你也是女子,我善心奉勸你!萬萬不可和這無恥之徒走得太近,免得重蹈我的覆轍!”
三三兩兩的士兵跑過來,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
聶雲青臉上挂不住,一記手刀劈暈了聶君雅,他将人扛起來走出軍營,丢回了馬車上。他吩咐家仆道:“送郡主回別院,給我鎖起來!”
一塊冷水帕子遞到了司徒譽眼前。
他才挨完打,臉上火辣辣裏帶一點腫痛,他挑眼接下,用冷帕子敷住臉。
趙肅從角落裏找到一瓶傷藥,說那幾道抓傷有在滲血的,最好還是上藥。
“剛才說到哪裏了?”
司徒譽轉眸瞧神情不太自在的趙肅,被他一瞧,她上藥的手都有幾分瑟縮。
“哦,你說我對聶君雅沒興趣,将來會後悔,我該謝你救我——這要什麽興趣?找個女人成個親,然後生幾個孩子,孩子又生孩子,世人莫不如此,我憑什麽不同?既然已經決定,我就不會後悔的,後悔這種東西,不想要就可以不要。”
趙肅蹙眉:“郡主也許想嫁的是一個愛她的男子。”
“她從未問我是否愛她。”
“所以……你也不在乎?”
司徒譽轉過頭:“我在乎聶小王爺說的,我是不是真能借上王爺府的權勢,我是很想往上爬的,位子越高,越能呼風喚雨。人生一世,眨眼就過去了,選個權勢滔天的宿命也很不錯。”
趙肅抿了抿唇角,搖頭反駁說:“權勢不值得用一切作為交換。亦正是因為人生短暫,才更應該去做開心和值得的事情。”
司徒譽很想告訴她的,我是因為得不到你,因此灰心喪氣,轉而想要攀登高位,在得到你和保護你的兩件事上,總要做成一件。可是她過去那麽嘴硬,害他險誤了終身大事,他便也要故意逗她一逗:“比如呢?”
“比如好男兒志在四方……”
“比如你喜歡我,所以你不能允許我娶別的女人,最後沒辦法,你就只好來搶親。”
“喂,司徒譽,話別亂說!”
“那你臉紅什麽?”
……
大将軍陳旭很快聽說了聶郡主大鬧軍營的事,他臉色陰郁,大為不快,當下摔了筷子,傳令司徒譽到将軍帳。
司徒譽傷上加傷,是趙肅扶他挪到将軍帳去的。
大将軍嚴厲申斥,怒火難平,命罰三十軍棍。
趙肅急忙跪地求情:“大将軍,司徒譽已在南山別院受過刑責,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再罰三十軍棍,恐怕承受不住!”
“教訓不重便不銘記!受不住也得受!”
大将軍遷怒,下令連趙肅也一塊兒罰了,每人各領軍棍三十。
司徒譽色變:“大将軍,一人做事……”
“大将軍手下留情!”
緊要關頭,聶小王爺及時趕到。
聶小王爺笑盈盈出面維護道:“在下在帳外聽了片刻,大将軍是為了舍妹才動氣的吧?其實舍妹與中郎将的婚事,也是在下急于求成,只問了司徒賢弟可有婚配,卻未細問他是否有心上人,這才鬧下了此等烏龍。我無心以王府威勢相逼,卻也實在令司徒賢弟進退難為,真的怪我聶某人糊塗,唉!”
他沉沉一嘆,再誠懇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不是有句老話叫‘買賣不成仁義在’嗎?呃……也不對,舍妹不是貨品……唉,算了,意思差不多。總之呢,我爹都沒說什麽,我也不覺得有多麽不能原諒,這件事請大将軍就不要再追究了。”
“郡主清譽有損,這可不是小事。”
大将軍陳旭談笑間透露出不讓步的意思。
聶雲青想起王爺老爹私下裏對這位鎮遠将軍“笑裏藏刀”的評價,他反倒假裝率真無防,笑得更開。
“司徒譽一表人才,據說上陣殺敵也特別勇猛,”聶雲青俯身扶起地上二人,他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故意撇開趙肅不說,并且将她擋在了身後,“得良将如司徒,短短三年不到,由小兵升至中郎将,複又何求?本世子還是很看好他的,希望将軍切勿因舍妹之事對他存有偏見才是啊!”
大将軍陳旭的笑容有瞬間的僵住,他微一拱手,說道:“豈敢,小王爺言重了。”
“護友心切,若言行有冒犯之處,還請将軍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笑着說完最後這番話,聶雲青順手推過身後二人,齊齊離開了将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