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顧宣睜開雙眼,她只記得顧陵在她的眼前被一劍刺死的畫面。
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她不是應該死了嗎?
她擡手,只見手腕和腳腕上都有鎖鏈,鎖鏈之間夾雜着幾道法咒,看來是專門用來困住她的。
她強行動用那麽多靈力,身體早應該被靈力撐爆了,手腳怎麽會還好好的。
顧宣皺眉,怎麽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那些在場和她打鬥過的人裏,誰會救她呢?
起身低頭,一縷發絲滑落下肩頭,是銀白色的。
看來損耗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壽命。
她想下床,但手腳上的鏈子阻擋了她的行動,只能坐在床邊。
顧宣試着掙紮了一下,鐵質的鎖鏈在她本就傷痕累累的手腕上再次增添了幾道疤痕。那些符咒将她的靈力都封住了。
“顧姑娘,你醒了。”王逾春端着一盆水進來,盆上還搭着條帕巾。
她什麽都沒有問,将帕巾擰幹水分遞給顧宣,就坐在旁邊。
顧宣用帕巾擦了擦臉和手臂上的血跡:“這是哪?”
王逾春:“清峰山。半個月前,你被他們帶到了這裏。顧宣,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
顧宣:“有吃的嗎?我很餓。”
王逾春出去幫她拿吃的,給顧宣留下一個安靜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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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宣直到現在才真正的有時間想顧陵。他真的死了。
阿娘從前說,那些得不到安葬的人,死了之後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不得轉世。
可是刺入魂魄的那一劍,又會有多痛呢。
平時受傷時強裝堅強的男子漢,會在最後一刻喊痛……
顧宣不敢再細想,她的眼前早已模糊不清。
這世上,好像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伸手去抹掉臉上的淚水,看到上面染上了顏色。又流血了。
顧宣盯着從臉上滴下來的混合着淚水的鮮血,笑了一下。算了,反正自己也活不長了,很快便能下去陪着阿娘和阿陵了。
不能轉世的人,能下地府嗎?
顧宣很平靜地用手邊的帕巾一點點地擦着臉上的血跡,再一點點地在水盆裏清洗帕巾。
上次用着王逾春的帕子,用的滿是鮮血,那些紅色洗都洗不掉。這次可不能再麻煩人家了。
那之後能去哪裏呢?顧陵死了,那些一起去游玩的承諾也實現不了了。
阿娘和顧涯萊也沒在這世上了,她從封印裏出來,想找的人,一個都沒了。
還不如和顧陵一同在封印裏呢,起碼不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對了,現在還被這些東西鎖着呢,哪裏能想這麽遠呢。
王逾春回來了,端着一個盤子的飯菜,後面還跟着一堆人。
顧宣絲毫不意外,依然定定地坐在床邊,和王逾春身後的人對視。
胡鹇看着坐在床邊的顧宣,她的頭發在那天之後便開始變化,身體也是,全身的時間不停的加速,變得衰老。還有水盆裏蕩着的紅色,應該是因為內傷吐出來的鮮血。
這可能就是強行動用靈力的代價吧,只是不知道,她這身強大的靈力時從何而來。之後也有調查過,她并非時翎華宮的弟子,穿着翎華宮的衣服過去只怕是被那魔族控制了。
可那魔族一直被陣法困在院子裏,若是能控制別人,守在院外的弟子怕是早被控制了。怕就怕除此之外,暗處還藏着能控制人的魔族。
只是為什麽要控制一個普通人呢,不應該控制那些有充沛靈力的弟子嗎?
這其中,存疑之處甚多。現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只在這人身上。
她的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魔族放棄其他人選擇控制她的東西。
胡鹇看着顧宣低眸安靜進食的樣子,試圖從中看出什麽與常人不同之處。
粥很燙,應該是剛煮好,顧宣用勺子刮着碗邊的粥,一點點吹涼。
面前有弟子等她一點點喝粥等的不耐煩了:“你就沒有什麽想要說的嗎?”
顧宣不看他,把嘴裏的粥徹底咽下去才開口:“我是罪人,殺了我吧。”
那弟子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種話,一下子啞火了。
顧宣卻還是慢吞吞地喝粥,和剛剛說出那話的時候判若兩人。
胡鹇出來打圓場:“顧姑娘,黃侪只是心直口快了些,不是那個意思。”
顧宣沒擡頭也沒回他,安靜地把那碗粥喝完。整個房間裏只有勺子和瓷碗的刮碰聲和呼吸聲。
她不能起身,把空碗放在托盤上,其他的菜肴一口沒動。
胡鹇見她吃完,找了把椅子坐下:“顧姑娘,我們能否談談呢?”
其實胡鹇第一次聽到顧宣的名字時,還有些微怔,也是姓顧。
他不由地開始猜想這算不算她身上的特別之處,所以被魔族因為顧涯萊而恨上。但翎華宮和清峰山也不乏姓顧的弟子。
“我們沒什麽好談的,我就是想要救走那個人,翎華宮那麽多弟子被我打傷,罪孽深重。”顧宣嘴上說着自己的“罪行”,臉上卻沒有絲毫愧疚的摸樣,反而直勾勾的看着胡鹇。
殺了我吧,像殺死顧陵一樣殺了我,用你的那把劍。讓顧涯萊看看,他的親傳弟子用他教授的劍法,殺死了他的兩個親生孩子。
顧宣有些扭曲地想着,視線從看着胡鹇變成了盯着他腰間的佩劍。她報複性地說出這些話,但卻沒有她想的這麽開心,而是多了幾分悲涼。
殺了我,那道封印說不定就破了,讓顧涯萊的心血和我一起陪葬。
胡鹇眯眼,顧宣說的是那個人,而不是那個魔族。
“顧姑娘,那天你想要帶走的魔族,中間使出了幾招,我曾經見師父使過,但他還沒來得及傳授給我。所以這世上,不應該還有其他人會那幾招。顧姑娘知道那魔族是怎麽學會的嗎?”胡鹇問不出什麽,換了個方向。
顧宣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我一個普通人,能知道什麽呢。他也确實是厲害,還會胡宗主不會的招數,胡宗主看來還要多練練了。”顧宣不想和他們在這裏試探來試探去的,她很累了,再沒有精力去維持什麽溫和的表面。
胡鹇看出了她的不耐煩,識趣地走了。倒是身後跟着的弟子因為顧宣的話,瞪了顧宣好幾眼。
顧宣送完這些不速之客,心裏卻沒有辦法再平靜下來。
王逾春給她關好房門,看着她臉上的疲憊之态:“你先好好休息,我待會給你送晚膳。”
王逾春不相信一個會為了無親無故的人殺掉魔族的人去救魔族。這種感覺挺莫名其妙的,畢竟她們也沒有相處很長的時間,但她還是這麽覺得。
顧宣不受控制地想起胡鹇的話,顧涯萊有告訴過胡鹇他有孩子嗎,胡鹇會從那幾招裏想到那是顧涯萊的孩子嗎。如果他知道的話,為什麽還要擲出那一劍。不,他應該是不知道的,畢竟顧涯萊為了保證自己的“清白之身”,有可能把柳霁都殺了。
她剛剛應該問胡鹇的,問他知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剛從昏迷中醒來便開始用腦,顧宣的腦袋開始微微作痛。但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不能一直呆在這裏,她還有那麽多沒弄明白的事。
再不濟,她也要回到封印裏。那裏已經少了一個顧陵了,不能再少一個她。
顧宣的理智回籠,那些瘋狂的念頭終究還是被壓了下去。
那些普通人是無辜的。
她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苦笑起來,看來顧涯萊這麽多年的教導還是在她的身體裏生根發芽了。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依着顧涯萊的教誨做事。
顧涯萊人品不行,洗腦的功夫倒是一流。
顧宣環顧房內一圈,沒有發現銅鏡,應該是王逾春收起來了,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摸樣。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臉,皮膚變粗糙了很多,額頭上多了好幾道皺紋,顴骨處的肌肉也垂軟了下來,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是幾歲。若是顧涯萊和阿娘還在世的話,自己會不會看起來比他們還老。
她手上的皮膚松松垮垮地附在上面,顧宣自己拉着玩了一會。
這個結果其實已經算是好的了,顧宣在那時候就想着,自己說不定就要死了。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封印,算算年紀現在應該也已經四五十歲了,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人都會變老,只不過是早一點和遲一點的事情罷了。
顧宣看着透過窗紙的陽光照在床上,把自己蒼老的手掌放在陽光照射的地方。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那些老人喜歡曬太陽了,這是在她僅剩的時間裏,唯一且僅剩的溫暖。
算了吧,顧宣,就當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感受到這麽溫暖的陽光,回到封印裏去。
*
清峰山的某處山洞前,一個提着食盒的弟子面無表情地走進山洞,手卻默默搭上了腰間的佩劍,似是在提防着什麽。
陽光不曾照拂進這裏,山洞內陰涼極了,那弟子握着劍柄的手卻越來越緊。
山洞內被用一道特制的鐵門隔成了兩個空間,他來到一道小門前,将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一份一份地用劍柄推進小門裏。
“年輕人,劍可不是這麽用的。”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把那弟子吓了一跳。
但他沒敢說話,本來被分到這個差事就很倒黴了,他可不能被裏面的聲音迷惑了心智。
那聲音也不管有沒有人理他,繼續開口:“這劍吶,乃是劍修的立身之本,你把它拿來做這些瑣事,豈不是很辱沒它了嗎。”
弟子咬着牙,才沒讓自己罵出來,一個被關在這裏的人,還對他指手畫腳起來了。
可是随即,他就聽到了鐵鏈嘩嘩作響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弟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劍也被拉出鞘半寸。
他看到了那扇沒被關好的小門。
糟了!
卻見一只帶着粗重鎖鏈的手将昨天的盤子疊好推了出來,還禮貌地幫他半拉上了小門。
弟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到又有聲音傳出來。
“麻煩告訴一下廚子,昨天的菜有點鹹了,以後少放點鹽。”說完後又嘀嘀咕咕:“放那麽多鹽,這鹽不要錢啊?”
弟子将小門徹底拉上鎖好,把盤子都收進食盒裏,撿起佩劍匆匆離開山洞。
走之前又聽見那聲音在嘀咕:“怎麽找來的人話都這麽少,今天的這個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那弟子差點原地絆了一跤,腳步更加匆忙地離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