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小紀總,這人來者不善啊。”
紀元韋對着冷空調,全身裹在加絨的黑色披風裏,連笑都懶得笑。他平時出來玩兒喜歡叫上一幫朋友,這些人其實也挺怕他的,卻礙于紀家的面子不得不附和着,光是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應該早就不爽了,索性順着說了下去。
“有人知道他是誰麽?”
“聽說是州海來的,我很少南下,只知道州海的申遠集團很有名,連老紀總都很忌憚……”紀元韋身邊的人忽而瞪大眼睛,“哦哦哦,我好像想起來了,這人不會就是申遠的覃聿淮吧?”
紀元韋臉色驟然一變。
他這會兒既惱火又煩躁。本來好好的一個局,叫這些朋友過來就是打算不醉不歸的,結果到會所來卻被告知常用的包間給人搶了。
這就奇了怪了,他小紀總叱咤帝都,誰敢搶他的包房?理所當然去找會所經理說理,這一鬧不要緊,卻引來了兩個氣場強大的男人,長頭發紮個小辮兒的那人紀元韋認識,蕭逸軒,搞連鎖酒店的,而蕭逸軒身旁的那個個子很高的男人,卻沒見過。
那人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就徹底激怒了紀元韋。
“五分鐘前我已經買下了這家會所,”他随意掃了眼紀元韋身後,“如果你不想讓你的朋友們掃興的話,就來我的房間談一談。”
紀元韋回到自己包間後就開始撒氣,打碎了好幾個玻璃瓶,他那幫狗腿朋友噤若寒蟬,動都不敢動。
“走,”紀元韋扯掉領帶,喘着粗氣說,“去會會這個覃聿淮。”
領着一幫人浩浩蕩蕩走到人家包房,進去一看,蕭逸軒不見了,只剩覃聿淮獨自坐着,手邊擺着酒,眉眼間有着淡淡的困乏。
紀元韋私生活混亂,但在生意場上可是毫不含糊,對手越強勢,他越興奮,揮手讓那些朋友等在外面,別跟着,自己大步走進包房,帶上了門。
“覃總怎麽有興致來帝都?”紀元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招待您啊。”
覃聿淮剛下飛機,時差還沒倒過來,這會兒有些困,也沒耐心廢話,直接簡明扼要地說重點:“你們家的合作方,以前申遠也用過。”他受了風寒,嗓音低啞,從始至終沒正眼瞧過人家一眼,有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友情提示,他們價格太高,經常爛尾,建議你換一家。”
……
白黎停在休息室門口,聽拍賣場的負責人彙報:“老紀總剛到不久,就是為了這次拍賣會來的,剛才我們的人進去請示過,老紀總說……不見任何無關人員。”負責人看了她一眼,繼續彙報:“我們的人又說,您的身份是申記拍賣的控股人,老紀總就改口說,見一面也可以。”
“我不懂古董,”白黎有些尴尬,“肯定會露餡吧。”
“覃總也不懂古董,”負責人推推眼鏡,刻板地說,“但他善于砸錢,我們這些懂行的人都是替他服務的。”
我又不是他……她心想。
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下所有的忐忑和焦慮,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中間的沙發上坐着一個老人,拄着拐杖,頭發花白,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鋒利如刀的眼神定格在她臉上。
良久,老紀總開口逼問:“覃聿淮呢?”
她短暫地愣住,很快反應過來,這拍賣場是申遠集團的産業,老紀總大概以為自己要見的人是覃聿淮,如果換了旁人,他自不會有這樣的耐心。
“是覃總介紹我來的,”白黎微笑,朝老紀總走過去,“您好,我叫白黎,是紀星的負責人。”
老紀總皺了皺眉:“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揮手招來助理:“你去跟元韋那小子說,以後公司的事兒不要鬧到我這裏來。”随後他又轉向白黎,沉聲道:“年輕人,不要總想着走捷徑,光明正大地競争,誰也不會瞧不起你。”
白黎一時語塞……這會兒過來,的确是因為紀元韋不願意合作,過來找人家父親走後門來的,所以老紀總,也沒說錯。
“您說到公平競争,”她收斂起笑容,仍保持着謙卑的姿态,本來她給人的初印象是那種浮于表面的美人,低聲說起話來,态度卻特別真誠,“我去找過小紀總,小紀總說,他們已經有了非常可靠的合作夥伴,暫時不考慮我的公司。我并不認為這就是不公平,雖然小紀總甚至沒有耐心聽我說完話,”她淡淡道,“貴公司之前的合作方贏在做你們的項目早,比我提前一步得到了你們的信任。”
“但我想,公平競争的含義,是允許我通過自己的方式為自己争取一個展示的機會,”她低下頭來,“紀總,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介紹一下紀星提供的策劃案。”
說完,她不動聲色地咽口水。緊張,從來沒這麽緊張過,老紀總氣壓太低沉,渾身上下透着不怒自威的味道,比畢業答辯可怕多了。白黎等了好久沒見人說話,心想,完了,徹底沒希望了,于是只好收拾心情,對老人家笑了笑。
這一笑,老紀總詫異地投來一瞥,她的笑緊跟着又僵在臉上。
“你有三分鐘的時間,”聽見人家說,“給我講講你的方案。”
……
白黎走到室外,一股肅殺的冷風撲面而來,混合着青草和燒烤攤的奇怪味道,嗆得她直打噴嚏。
陳靜壹是最先打電話過來的,就像等着将軍從戰場凱旋而歸的軍師,一邊提心吊膽,一邊顧忌着面子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随口問道:“結果如何?”
“成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真的成了!老紀總同意了!多謝你的戰袍!”
身上這件裙裝是陳靜壹精挑細選的,就連白黎這種對時尚絲毫不感興趣的,也不得不承認,實在好看。在來的路上她坐在車裏,還因為太焦慮而四肢僵硬,想着還是試一試吧,見到老紀總之後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也許希望渺茫,但只是試試,又沒損失,似乎也是這樣的心态,推着她越走越遠。
“不知道該說什麽,”陳靜壹一直在笑,“只是覺得真不容易啊,白黎,恭喜你。”
原本高高興興的,随後而來的電話,讓她從欣喜轉為疑惑。對方的聲音有些耳熟,彬彬有禮地說希望能談談合作。她剛回答完老紀總一連串的問題,有種下考場之後渾身力氣被抽幹的暈眩感,猶豫了會兒問:“您……哪位?”
“我紀元韋啊,”對方笑道,“白總您忘啦,我們見過面的。”
是紀元韋?可他前後态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首先我得向您道個歉,上次見面倉促,我有些唐突了,”紀元韋說,“但如果您還有興趣的話,明天就可以來我司簽合同了。”
挂了電話,她還覺得不真實,從說服老紀總,再到贏得紀元韋的信賴,不過用了一下午的時間。這是她談成的最大的項目,甚至可以說是人生紀念也不為過。她握着手機任冷風吹着,慢慢地笑了。
汽車鳴笛聲響。白黎循聲看過去,忘了高興。街邊樹下停着一輛勞斯萊斯,她很快認出來,那是蕭逸軒的愛車,此時推開車門下車的人卻不是蕭逸軒,灰色風衣,鴨舌帽,那太過引人注目的身高,還有那雙無論何時都很明亮的眼睛。
遠遠地,這幅畫面無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眼中。
“剛出來?”覃聿淮走到她身邊問。
她驀然擡眼,時隔兩個月,仔細瞧着他。看起來瘦了點,似乎還有些憔悴,不過精神尚好。他也同樣目不轉睛地低頭看她。
“你的嗓子……”白黎問,“感冒了嗎?”
“有點兒,”他想起了什麽,從風衣口袋裏掏出口罩戴上,“昨晚還好,今早就不舒服,你離遠點兒,小心傳染你。”
做過八年的夫妻,兩人之間的說話風格壓根不像暧昧期的情侶,太熟悉了,所以他也會在生病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示弱,她聽着那嘶啞的聲音,心徹底軟了,柔聲說:“感冒了還過來?別站在外邊吹風了,上車吧。”
說完,她自顧自快步走去。
上了車,白黎方才想起來問:“你借蕭逸軒的車開,他開什麽?”
“他約了女友,中途就下去了。”覃聿淮想起十五分鐘前蕭逸軒和新交的小女友就在這輛車的後座上卿卿我我,沒有提那對濃情蜜意的情侶其實是被他轟下去的。
現在車上只剩他們兩人,最是清淨。
覃聿淮問:“去哪兒?”
帝都是她的地盤,理應她做東。白黎在腦海裏把去過的熱門地方搜羅一遍,終于敲定,擡手幫他設置導航:“去這兒吧。”
他問都沒問一句,發動了車,提醒:“安全帶。”
白黎系好安全帶,忍不住自嘲:“每次坐副駕,我都會忘系安全帶,要人提醒。”
“你記得過什麽?”他眼中帶笑,瞥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