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這場病來勢洶洶,光是養好身體,就用了整整一個月。
她也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的時間。
起初覃聿淮每天都會來看她,卻只是坐在病床旁邊和她相對無言。後來她覺得太尴尬,直截了當地提出,希望他別再過來,他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笑着說好。
之後的許多天,真的沒再來。
臨出院的前一天,她的病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個曾經讓她稱作至交好友的女人帶着果籃來看她,見了面,眼底卻是一絲忏悔之意都沒有。
“昨天肖啓銘給我打電話,”譚佳茵臉上的笑容十分涼薄,像是摒棄了一切情感,不帶半點溫度,“他說他愛上了別人,那個人是你,對麽?”
事到如今,她連半個字都不想和譚佳茵多說,只是閉口不言。
譚佳茵忽而面露猙獰,死死瞪着她:“我一直很羨慕你,羨慕到嫉妒。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工作的第一年,我因為連續加班進了急診室,上司非但沒有任何表示,反倒把我的工作成果給了一個關系戶,那時候我心裏好委屈,打電話找你,問你在幹嘛,可你居然說,你在外面逛街……你甚至連工作都不用找,就可以輕而易舉坐擁數百億的資産,”譚佳茵抓緊了床杆,手臂上青筋凸顯:“憑什麽?明明大學我倆的學業排名不相上下,憑什麽只因為你嫁給了覃聿淮,你就可以享受這一切,而我卻只能幹一份沒有指望的工作,受人欺淩,憑什麽讓我落後你這麽多?”
這個問題,白黎閉上眼睛,選擇不回答。
直到譚佳茵憤怒離開,她才坐起身,叫護士進來更換藥袋。
她并非不能理解譚佳茵的心情。她也要強,也曾埋怨老天的不公平。曾經她聽過一場成功學的講座,主講人像個江湖騙子,侃侃而談各種勵志雞湯,可當臺下有人問,這個世界真的是公平的嗎?卻根本答不上話了。
公平這個概念,其實很難定義。
天賦高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得很好,這是不公平嗎?運氣好的人一下子抓住了風口起飛,這是不公平嗎?
以前她也會這樣糾結,但現在不會了。她早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因為不管眼前的道路公平與否,她都不願認輸。她的野心并不在于變得如何如何富有,而是足夠卓越,足夠出彩,如此方能不悔。
出院的那天,天空放了晴,難得是個好天。
她在陳靜壹的陪同下,走到醫院樓下,卻發現肖啓銘早就在那裏等着,遠遠地看着她。
白黎轉而看向陳靜壹。陳靜壹嘆氣:“他答應我,就跟你最後說一會兒話,之後絕不再來糾纏你。”
幾步的距離,肖啓銘很快走到她跟前:“能單獨聊聊嗎?”
她搖頭:“就在這說。”
肖啓銘無奈地笑了下:“我知道現在我已經失去了資格,只是想過來跟你道個歉。”他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對不起。”
事到如今,再多的歉意也是枉然,她一句話都沒跟他說,扶着陳靜壹的手自顧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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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聿淮車停在醫院附近,便利店門口,不斷有客人進進出出,他就坐在車裏,食指輕扣着方向盤。
他不知道白黎的身體怎麽樣了,但記得那天在病房,她擡起頭認認真真地說,覃聿淮你這樣會打擾我休息。
外頭風大,不斷有樹葉飄下來,落在街道上。他随意往外瞥了眼,忙打開車門下了車,對着那個方向比了個手勢。
迎面走來的人立馬停下。白黎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他知道她看得懂。
過了會兒,她和陳靜壹慢慢地走過來,眼神飄忽,不肯直視他:“你怎麽來了?”
“路過,”他垂頭觀察着她的臉色,似乎仍有些蒼白,“你今天出院?”說完又不放心地多問了句:“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很好,沒事兒,就是需要靜養,”一旁陳靜壹插話,“既然碰到了,覃總,介不介意把白黎送回家?我一會兒還有事。”
……有事什麽有事。白黎狠捏陳靜壹的手心,被她笑着松開。
“可以,”覃聿淮難得露出一點真心的笑容,“把她交給我吧。”
結果陳靜壹這個女人居然真的抛下她先走了,白黎只好坐上覃聿淮的車。
她始終面朝着車窗,看窗外的風景。入秋了,四處蕭索,了無生趣,她忽然開口問:“你和梁欣……”
覃聿淮搶白道:“我和梁欣沒關系。”
她的心顫動了下,聯想到那些似真似假的謠言,總覺得他說的不是真的。
“我們沒談過戀愛,更不會結婚,”他忽然提起很久遠的往事,“那年我和梁欣父親有合作,約在酒吧見面,沒想到只有梁欣一個人來了。我不知道那天你也在。”
她沉默下來,記憶也被勾回到過去。
那時她太不自信,夫妻之間逐漸拉開的差距讓她覺得自己配不上覃聿淮,所以那晚梁欣有意的舉動,和她無意間撞見的那一幕,成了她長時期的噩夢。
駛過這個街區,覃聿淮忽然把車子停下來。
白黎偏頭看見已經來到了小區附近,正打算推門下車,就被他攥住了掌心。久違的溫暖,生怕她離開的力度,讓她骨節發疼。
“白黎。”他的聲音有些模糊。
她回過頭,笑了笑:“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再也離不開你,經常否定自己,總是把自己搞得很難受。離婚教會了我一個最重要的道理,就是我永遠能夠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後來回想,她并非厭憎那段感情,而是讨厭那段感情中,太過懦弱的自己。
說完,她見覃聿淮似乎還不肯放手,只好笑着提醒說,她該上樓了。
“外頭風大。”覃聿淮脫下風衣,罩在她身上,“我送你上去。”
于是,就這樣沒做任何準備,她把覃聿淮帶進了家裏。
這套公寓是租的,房東和陳靜壹關系不錯,租期一年給打了個八五折。和以前他們住的房子自然沒法比,空間比較狹小,她一個人住正好合适。
推開門就看見散落在沙發上的衣服和毛巾,白黎立馬将門掩上:“……我先收拾下。”
門外的人沒動靜,門裏面的人徹徹底底慌了。
這算什麽,離婚才多久,就請前夫上家裏來,怎麽感覺像在欲拒還迎?
可人家都等在外面了,總不可能讓他現在下去吧。
好不容易把雜亂的客廳整理好,已是十分鐘後。
“不好意思,久等了。”她再度打開門,看着他走進來。
“你剛出院,沒必要費力氣收拾,”他環顧客廳一圈,輕描淡寫地說,“多亂我也看過。”
“不,你太天真了。”她搖着頭,振振有詞,“你是沒見過工作之後的我,本來上班就煩,下了班更沒心情收拾了。五分鐘之前,這個家還是一個連狗都不來的地方。”
他笑了笑,走到餐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為什麽不請保潔?”
她瞪大眼睛:“請保潔每個月要花多少錢,你知不知道?錢多得沒處花的覃總。”
他唔了聲,點頭贊同:“我好像已經忘了,當初缺錢的感受了。”
站久了不大有力氣,白黎索性拉開椅子坐下來,看着他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喝水。如此家常的畫面,讓她産生熟悉又陌生的錯覺。
“我倒是記得一些,”她右手托腮,開始回憶,“那時候我們共用小金庫,還特地多開了一個支付寶賬號,這樣就能看見對方的消費記錄,防止對方亂花錢。有一次出去約會,卻沒想到半路上我居然痛經了,蹲在大街上起不來。你背着我走了半個多鐘頭也找不到一個地鐵站,只好打車回學校。”她看向他:“我至今都記得,打車費花了一百零六塊八毛,抵得上咱倆一周的夥食費了,那時候真的心疼死了。”
覃聿淮放下水杯,低頭,對上她的目光,眼神深幽。
“這麽說我也想起來,當年第一次送你禮物。”
聽到他提醒,她立馬搶答:“好像是情侶對戒,對嗎?”
他笑了下:“買的是最便宜的白銀素戒,拿給你的時候,其實我心裏有些緊張。”她立刻驚訝地揚眉:“你?也會緊張?”
“我也是普通人,第一次給女朋友買禮物,當然會緊張,怕你不喜歡。”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
白黎恍然發覺,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在餐桌邊說了許多話,就像最親密的朋友那樣簡單聊着天。追憶過去是很美妙的事情,如果忽略最後的結果,他們也算得上是年少情深,足以念念不忘了。
後來覃聿淮也坐了下來,陪着她聊了許多。等到天色變暗,他轉身走去廚房時,她才發現剛才兩人的距離,似乎靠得有些近了。
廚房裏有動靜。
白黎跟了進去,看見他打開了吸油煙機。
“我來吧。”她心想,他應該很久沒有親自下廚了。
可随後他那一連串熟練的動作讓她瞠目結舌。果然優秀的人做什麽都厲害,連做菜都能無師自通。
“我還不知道,你這麽會做菜。”白黎靠着料理臺,由衷贊揚。
“半年前還不會,”覃聿淮的聲音夾雜在炒菜聲中,“你搬走之後,有空的時候偶爾會試着做幾道。”
“為什麽?”他的家裏,應該一直是有私人廚師的。就算吃膩了大餐,肯定也能做些家常菜。何必自己動手?
“你不在家,我想起以前你在家裏,有時候閑着無聊也會給我做飯吃,”覃聿淮把炒好的菜盛出來,關了火,“看起來難度不大,就想試試。”
他忽而靠過來,吻了下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