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前方路段擁堵得厲害,司機只好中途改道,換了條路線,等到終于上了高速,她才沉沉地睡去。
白黎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裏只有二十歲的她,和二十二歲的覃聿淮。
坐在操場邊的角落,看太陽一點點地落下來,跑道盡頭染成火紅色的一片。
或許這是回憶中最後的顏色。
車開到餐廳,白黎剛下車,經理就迎上來:“陳小姐包了場,就等您來點菜呢。”
這是一家粵式私房菜館,口味清淡,她憑直覺選了幾道覃聿淮可能愛吃的菜,又選了酒。
沒想到,她出門前還費好大勁哄着的人,到現在還要打電話過來查崗:“到餐廳了?覃總到了嗎?”
“還沒呢,”她把餐巾紙疊起來,聽着電話那頭有意吃醋的語氣,不自禁笑起來,“你呢?吃晚飯了嗎?”
“沒有,”肖啓銘頓了下,低聲說,“你不在,我吃不下。”
白黎只能輕聲撫慰了幾句,好不容易讓肖啓銘答應她,現在立刻馬上去吃飯,她挂了電話乍一擡頭,頓時僵住。
長餐桌的盡頭,覃聿淮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那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也許剛才聽完了全程。
“你剛到?”她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盡量僞裝得鎮定。
覃聿淮的視線,隔着餐桌,仿佛能一下子貫穿了她:“聽說你要結婚了?”
那一瞬間的淩厲,幾乎讓她無處遁形。可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離婚了,早就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她為什麽要因他而忐忑,甚至是感到害怕?
“打算訂婚。”白黎喝了一口水。水溫有些涼了。
覃聿淮擡一擡手,很快有侍者上前來,往她的杯子裏加熱水。她偏過頭去低聲道謝,在如此凝重的氛圍中,總想說些什麽來緩解尴尬,便把手裏的菜單推過去:“我點了幾道菜,你再看看,還想吃什麽。”
對面的他握杯子的那只手搭在桌面上,沒有動,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就在白黎快要放棄了的時候,聽見他說:“社會很複雜,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夠善良。”
她馬上反應過來,覃聿淮指的是誰,搖頭笑笑說:“如果是Allen的話,我相信他。”
覃聿淮沒說什麽,而是當着她的面打了個電話,只說了兩個字“進來”,又迅速把電話挂斷了。
白黎正好奇他打給了誰,又突然想起來此行來的目的,可不是單純聊天的。
“聿淮。”她壓低聲音。
而對面的男人卻是猛然擡起了頭。
他想起過去她難得示弱的時候,也是會像現在這樣,聲音很輕地叫他聿淮。感情趨于冷淡的那些年,她總是沒有征兆地情緒低落,時間久了,他不免開始反思,這段婚姻是否真的束縛了她。極少數的時候,她主動挑起冷戰,又主動跑過來求和,叫他聿淮,在他起身打算離開的時候,纏着他不放手。
離婚後,只不過是幾個月沒見面,他竟沒發現,自己太懷念她的聲音。
“聿淮,”白黎因為太過緊張,握住玻璃杯的指尖都有些發抖,她呼出口氣,而後很慢地很慢地說出早就想好的開場白,“幫幫我吧。”
終于說出來後,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在過去和他的那段婚姻,她的自信心崩塌了無數次,又因為他偶爾施舍的關心迅速重建,她猶豫了那麽久,最終下定離開的決心,怎麽能不痛?只因為自己太倔強,不肯認輸,所以發誓拼了命也要斬斷和他的所有關系。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
龐大的資金壓力,幾乎要将她壓垮。她沒辦法看着紀星倒下,更沒辦法拖累那麽多的同事和朋友。這大半年離開了覃聿淮,她在外面拼得滿身傷痕,到頭來,還要祈求他的幫助。
真窩囊啊。
“你說得對,創業不像我想象得那麽簡單,你勸過我,是我自己不聽勸,這一切都是我活該,”她無奈地笑了笑,“就幫我這一次,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異樣的安靜,杯中水又變涼了。
白黎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她提起包,勉強擠出笑說:“你不答應的話,就算了。”
“等等。”下一秒,被他叫住。
她擡頭去看,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不過帶了少許的無可奈何:“我說過不幫你了嗎?”
她抿唇,繼續聽他說下去。
“不必自我否定,你已經做得足夠出色,只不過差一點運氣,我早就答應過陳靜壹,會給紀星投資,不是因為和你這層關系,而是綜合評估後的結果,”他的眼底眉梢都染上一層淡淡的倦意,“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但申遠集團給紀星注資是蓋棺論定的事,其實你不必親自跑一趟……但既然來了,”他頓了下,忽而擡眼直視她,目光灼亮逼人,“我要和你談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一件事?
她不禁疑惑起來。
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談的嗎?
餐廳的門被推開了,走過來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新助理。新招的嗎?看來能分擔不少秦秘的工作。正這麽想着,她的面前就擺上了一份黑色文件夾。
“這什麽?”她狐疑看向覃聿淮。
“打開看看。”
翻開來,卻是肖啓銘過往的記錄,他那些紛繁複雜的緋聞,以及被各大娛記偷拍到的,他頻繁出入資本大佬房中的照片。
“你現在的男朋友,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他話音一頓,看見她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調查肖啓銘?”
白黎根本沒想過覃聿淮會這樣做。
在她看來,就算離婚了,他也應該是修養絕佳的前任,還曾暗暗想過,也許以後再過些年,他們會成為朋友,可他居然調查肖啓銘……何至于如此?
覃聿淮平靜地繼續說:“是,我調查過他的過去,他接近你之前,社會經歷很複雜,我認為他并不适合你,所以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和他訂婚的話,建議再好好考慮一下。”
白黎幾乎快被他氣笑:“肖啓銘的過去,恐怕我比你了解得更清楚,覃聿淮,你不是說過,哪天我有了真正愛的人,你會祝福我們嗎?”
他深深地嘆氣:“問題是……”還未說完,就因為她的下一句話停了下來。
“我愛他。”
白黎心亂如麻,一邊是覃聿淮,一邊是肖啓銘,她本想好好處理他們之間的關系,可這次,是覃聿淮做得太過分了。
她的手指總在無意識地摩挲着餐布,略顯粗粝的材質,不自覺磨得指尖發麻,思緒仍然是混沌一片,只是沒有條理地慢慢說着:“你知道為什麽我那麽着急要和肖啓銘訂婚嗎?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好像真的愛上了他。”
他會在我加班的時候等我回家,會關心我,會照顧到我的情緒,會心甘情願地為了我做任何事,可你呢,覃聿淮?
面前的人,像是沒有一點反應,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睛始終緊鎖住她的身影。
再開口時,他的嗓音明顯低沉下去:“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尊重你。”
結果這頓飯竟是不歡而散,等菜上來,她也只是提起筷子草草吃了幾口,而覃聿淮甚至什麽東西都沒有動,只是喝了幾杯酒之後,就起身告辭了。
她獨自一人走出餐館,夕陽落下了,站在暮色中,她險些因腿軟栽倒在地。
白黎,你又在擔憂什麽呢?已經拉到了投資,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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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家,她和肖啓銘躺在沙發上,輕聲聊着過去。
“以前我的緋聞對象很多,”他苦笑,“你上網查一下就知道,各種各樣的都有,不過都是假的。最誇張的一次,居然還有媒體造謠我勾搭上了某知名雜志的主編,那主編還是男的。”
“不會吧?”她聽了只覺得稀奇,“沒有證據,也敢報道嗎?”
“他們找的證據,不過是用了什麽同款,或者近期都出差去了同一個地方這種挨不着邊的事兒,可偏偏有挺多人相信。那些八卦記者想出名掙錢,靠的就是這些噱頭。”他倒很不在意。
白黎忽然從他懷裏鑽出來:“我忽然想起來,譚佳茵以前也是媒體行業的,你們認識嗎?”
“你覺得,有可能嗎?”他似笑非笑,“光是在帝都,從事媒體行業的少說也有數萬人,我有必要把所有人都認識一遍嗎?”
……倒也是。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問了個多蠢的問題,不好意思地笑笑。
“對了,今天覃總怎麽說?”肖啓銘自顧自把玩着她散下來的一縷長發。
她想到今天的各種不快,也不想這時候說出來,破壞心情:“沒什麽,他答應給紀星投資了。”
肖啓銘突然扭過她的臉,面對面地看着她:“也就是說……過不久他就是我們的股東了?”
“恐怕是的。”她無奈點頭。
也正因如此,她必須做出一番成績來。
第二天回公司,她還沒走進辦公室,就被叽叽喳喳一臉興奮的這幫人堵在了門口。
“白總,聽說申遠集團要給我們投資?那我們不是發了?”
“白總,您真厲害,到底是哪兒來的人脈?”
對此,她也只能怪自己,當年交了一個像陳靜壹這麽烏鴉嘴的朋友,很多消息,都是這個女人故作無意地走漏風聲的。
中午,白黎和陳靜壹開了個私人小會。
“我大膽預測一下,只要我們背靠申遠集團,有你前夫在的一天,紀星就不會倒下,”陳靜壹話說得直白,“現在問題就是,你父母的公司,該怎麽辦?這麽多年被白成非給糟蹋了,我看要救活也很困難,幹脆……”
說完陳靜壹看了看她,她立馬明白什麽意思。
難道,就這麽賣了?
現在外頭的确有很多人虎視眈眈,想要收購他們家的産業,可父母的心血,到了她手裏就說賣就賣,可能父親這輩子也不會原諒她。
“這件事,我還要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