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懼意從腳底升上來,蔓延至四肢百骸。
“怎麽了?”肖啓銘仍在狀态,輕聲說着,指腹劃過她耳後。
她猛地推開了肖啓銘。
卡座上的男人眼底黑沉沉的,辨不清情緒,白黎不知道他是剛過來,還是坐在那裏很久,是不是剛才她和肖啓銘熱吻的時候,覃聿淮旁觀了全程?
不能細想。
她從來不敢設想,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可當他們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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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聿淮在上飛機之前給覃楓發消息,覃楓推薦他,等到了斐濟,一定要來這間酒吧看看,說和國內的氛圍很不一樣。
本來沒打算過來,但原訂的酒店弄錯了時間,想要辦理入住還要再等三個小時。左右無事,索性出去請秦秘喝一杯。
兩人步行過去,覃聿淮走在裏側,看見櫥窗上浮現出自己的倒影。這個點所有的商家早就暫停營業,遠處幾點零落的碎光,大概是來自深夜接客的出租車。
最開始,她會跑到公司樓底等他下班。
那時候申遠集團還沒搬進園區,從上至下不過幾十人,蝸居在一層寫字樓內,是他創業歷程中最艱苦的時候,每天工作到深夜,出來時燈全熄了。
盈盈的月色透在玻璃牆上,牆外的人蹲着,在昏茫一片的夜色中露出半張皎白的側臉。
覃聿淮至今都能回想起那時她的模樣,在彼此相互陪伴的歲月中,留在心底的影子,似乎永遠也無法抹去。
後來進了酒吧,和覃楓描述得差不多,不過新鮮了些,也沒什麽樂趣。他習慣了用投資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中途問秦秘這間酒吧是否具有商業價值,秦秘沒想到喝着酒呢還要回答問題,險些嗆住,連連咳嗽了好幾聲才說不知道。
酒吧門開了,有人走進來。
那麽暗的燈光,他卻一下子從人群中識別到那張熟悉的臉孔。
白黎。
他從始至終,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看她的一颦一笑,和身邊男人說話的姿态,到最後看他們像熱戀期的情侶一樣,旁若無人地吻在一起,難舍難分。
“白總。”秦秘很是緊張地問了聲好。
“你們怎麽來了?”白黎在僵了一秒鐘之後,表情立馬恢複如常,走過去,握住覃聿淮的手。
“覃總。”
結束了婚姻關系,現在的覃聿淮于她而言是絕不可以樹敵的人。骨子裏的傲氣讓她不想要接受他的幫助,但也不能得罪。
覃聿淮笑了下:“差不多也該回酒店了。”
“你們住哪?”白黎問。
一問才知道,覃聿淮訂的和她是同一間酒店。這趟他來得及,之後行程很趕,恐怕明天就要接覃楓走。
“既然忙的話,何必特地跑來這兒?”她笑,“覃楓都那麽大了,讓他跟着我回國也可以。”
本是客套的話,她說出來卻有些底氣不足。肖啓銘就在身後,自然看得到他們,而眼前人的視線也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除了帶覃楓走,還有點事,需要和你單獨商量。”
單獨?
都離了婚了,還有什麽事需要單獨講?
她害怕面對和覃聿淮單獨相處時那個忐忑不安的自己,卻不得不答應。
“好。”她點頭,“那我們明天約個時間吃飯?”
“好,”他同樣也點頭,“明天聯系。”
說完之後,他仍舊看着她,也許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白黎卻莫名不自在,回身朝肖啓銘走去。
肖啓銘沒說什麽,像平時一樣摟住了她。
路過覃聿淮身邊時,她不敢去看,心裏早已明白,今天的相遇意味着什麽。新歡遇上舊愛,表面和諧,實際上,已經徹底給兩人今後的關系畫上了句號。
……
最後一天工作日,大夥兒出奇地精神,都想争取更多地自由活動時間,一上午效率超高。快到飯點時,白黎再心狠也看不了衆人整齊一致哀求的眼神,宣布收工,大家歡呼,一哄而散。
白黎待在酒店的會議室,慢慢整理着桌面上淩亂的資料,估算着時間,差不多快了,拿出手機的那一瞬,電話準時打來。
11:59,以前覃聿淮結束上午的工作,給她打電話的時間。
“去哪吃?”她倚在桌旁笑。
“車停在酒店門口,會有人來接你。”
她倒是沒想到他出了國之後排場還那麽大,想了想,說,“你要講的事,很重要麽?”
“來了就知道。”
電話挂斷,她還握着手機回不過神。
他很少有這樣賣關子的時候。
白黎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出去一開門,穿着皮衣皮褲的肖啓銘站在門外:“你現在去見覃總?”
“嗯……我很快就回來。”
“方便的話,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白黎安靜地看着肖啓銘。在這個比她小四歲男人的眼睛裏,她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明明很愛,卻從來沒有得到回應,那般小心翼翼沒有安全感的眼神,和那時的她如出一轍。
“當然可以,”她握住肖啓銘的手,在他無意識地攥緊之後,用指尖輕輕在他手背上滑動着,“你是我男朋友,這是合理要求。”
肖啓銘對她笑了下。
只是一頓飯的事,到了覃聿淮這裏卻被安排成包下整間飯店,連侍應生都是排着隊站在門口迎接。
房間裏,他坐在鋪着白色餐布的長餐桌盡頭,永遠不會出錯的黑色西裝,頭發打理妥當,手邊一瓶紅酒,白黎進門時,他正用熱毛巾擦拭着手背,擡眼看到她身後的肖啓銘,停了一瞬。
“白總。”覃聿淮身邊,還有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率先起身,向她颔首致意。
“你好。”她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整頓飯,四人默不作聲地吃着,除了餐具碰撞餐盤的聲音,房間被一種尴尬而又沉默的氛圍籠罩着,肖啓銘極不适應,悄悄發短信問她:你前夫的作風一直是這樣嗎?
她想了想,回複:算是吧。
在外人面前,他總是這樣。不過在家人面前,他的笑容會多些。
直到吃完飯開始喝餐後酒,覃聿淮身邊的男人才向她自我介紹,原來是申遠集團的專任律師,新加坡人,姓汪,前幾年覃聿淮請他吃過一次飯,也帶上了白黎,所以她看着很眼熟。
只是她好奇,為什麽汪律師也要跟過來出差?
“白總,好久不見,真是風采不減當年啊。”
汪律師笑着說起以前那些趣事,讓她不由自主也去回憶,那時候跟在覃聿淮身邊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一念之間,唇角輕揚:“汪律師,幸會。”
客套的寒暄結束,汪律師才進入正題:“是這樣子的,您和覃總的離婚協議我看過了,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把應得的現金存款轉回覃總的個人賬戶?”
她意外,覃聿淮這麽快就發現了?
以為他工作忙,可能沒時間關注這些事,白黎給他彙款的時候是帶着逃避的心态,等忙過這陣,等紀星的生意起來了,再和他說。
肖啓銘說要跟她來,來了之後倒沒說什麽話。這件事關于她的過去,而那時兩人還不認識,他沒有插手的資格。
白黎面對着汪律師不解的疑問,說不出一句話來,更不敢去看覃聿淮安靜的目光。
“是這樣,”她有些艱難地說,“本來我也沒打算要那些東西。”
覃聿淮涼涼地笑了:“既然這樣,何必親自找律師拟好財産分配協議?”白黎頓了下,回答:“如果沒有那份協議,你還會同意離婚嗎?”
他沒說話。
太過僵持的氛圍,連見慣了大場面的汪律師都覺得尴尬,忙打圓場道:“這裏的酒不錯,白總要不要嘗嘗?”
她勉強笑笑,為了平複心情,真的開始喝酒。酒過三巡,身邊一直沒有開口的肖啓銘卻發話了。
“這麽幹坐着也是無聊,要不要玩游戲?”
“可以啊,”汪律師捧場,“玩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肖啓銘平靜地說完,忽然把酒瓶轉向了覃聿淮,“那就從覃總開始,怎麽樣?”
覃聿淮松開領帶,颔首道:“你問。”
肖啓銘一笑:“有沒有愛過白黎?”
“愛過。”
話音落下的一瞬,白黎以為自己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卻看見肖啓銘又轉向自己,臉上的笑容不變:“你呢?”
她輕點頭:“愛過。”
肖啓銘又問:“現在呢?”
她搖頭:“不愛了。”
借着酒醉的宣言,沒想到有一天能成為紮人心的刀子,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很久的沉默之後,覃聿淮忽然開口:“确定不要嗎?”
她頓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那筆錢,擡眼笑了一下:“我現在還撐得住,沒關系。”回答完,她覺得實在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想起有些事,索性一次性先交代了:“我已經和覃楓說過,他會在酒店等你一起回國,我們就先回去了。”
覃聿淮點頭:“好。”
“還有,下個月我媽生日,說想在家裏辦,離婚的事我還沒告訴她,到時候還得麻煩你過來一趟。”
“應該的。”
她嗯了一聲,覺得實在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必要,偏過頭去,輕聲對肖啓銘說:“我們走吧。”
出了門,聽見肖啓銘說:“剛才你撒謊了。”
她停下腳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問:“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他擡手指指她的眼梢,“演技這方面,你還需多加修煉,說不愛他的時候,睫毛抖得不像樣,真以為誰都像覃總,能夠輕易被你騙到?”
她噤了聲,安靜好一會兒,不得不認輸:“好吧,我錯了,想怎麽罰怎麽罰吧。”
“那就……”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罰你也對我撒個謊吧。”
她挑眉,十分意外:“撒什麽謊?”
他笑了:“說你愛我。”
她笑容一窒,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注意力全在覃聿淮身上,卻忘了照顧肖啓銘的感受,聲音不由得軟下來:“Allen。”
“我開玩笑的,”他忽然又笑起來,不露痕跡地岔開話題,“是不是還有行李沒收拾完?我們得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