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那天喝完酒,蕭逸軒半嘲帶諷地算是應下了,但之後一整天都沒有音訊。下午覃聿淮去新開的廠區考察完回來,秦秘搶在他前頭拉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蕭逸軒翹着二郎腿頗為舒适地靠在他的皮椅上。
“回來了?走,吃飯去。”
“我還沒下班,”他站在辦公桌前,随手拿起文件夾一頁頁地翻,“有事直說。”
蕭逸軒知道他的風格,往常被人這麽直截了當地拒絕或多或少有些不快,這會兒卻覺得好笑,要他幫忙還擺這麽大的架子,這是求人辦事的态度嗎?
“是你老婆的事兒。”蕭逸軒笑笑,還忒損地糾正道,“不,現在應該叫前妻了。”
覃聿淮合上文件夾,不輕不重的力道,“啪”一聲。蕭逸軒再想說什麽時,他已轉身繞出門外。
這回他不打算自己開車,叫了集團的司機,車就停在大樓門口,蕭逸軒很快追了過來,跟着他上車,關上車門還笑:“事實麽,你氣什麽?”
蕭逸軒以為是“前妻”那二字刺痛了他。
覃聿淮閉目養神,旁邊這個話唠說什麽也不為所動。蕭逸軒倒是臉皮很厚,給司機指了個地方,說吃川菜吧,我前女友家開的,去捧捧場。
到了地方去開包間,蕭逸軒拿着菜單不斷地對服務員抛媚眼,等菜上來可算消停了,吃得滿嘴辣油,渾身冒汗,忽然把筷子一扔,伸手進口袋裏摸索着。
遞給他一沓照片。
“這可不是偷拍啊,”蕭逸軒事先申明,“白黎公司裏面有個搞宣傳的以前在我手底下待過,人家跟着去斐濟出差,拍下來轉發給我的。”
照片中是她,穿了一件及膝的白色碎花裙,長發編成低馬尾垂在身後,手裏拎着人字拖,赤腳走在海灘上,夕陽沒入地平線,讓她身上覆蓋一層微紅的光。
覃聿淮看了眼:“她身邊的人,就是肖啓銘?”
“是啊,拍得不清楚,不過你不是見過那人嗎?”
何止,他還專門上網搜過。
名聲震天的模特,在時尚圈裏甚至有個“奢侈品帝王”的稱號,年僅二十六歲,長相身材确實好,據說粉絲比很多影星還要多。
她喜歡,不奇怪。
蕭逸軒從他手裏扯過照片端詳着:“這人跟你差不多高吧?可不容易。你說說,白黎找了這麽個小鮮肉,人家還願意再看你一眼麽?”
覃聿淮三十二歲,堅持健身,看起來還很年輕,但相差的那六年時間讓他眼底的鋒芒逐漸收斂,他的沉穩肖啓銘比不了,但同時也少了些輕狂肆意。
那沓照片就這麽被随手扔在桌面上,天女散花似的鋪開。
“只有這麽點東西?”他眼裏的譏諷不甚濃郁,“沒別的了?”
蕭逸軒一愣:“你還想查什麽?”
“肖啓銘接近白黎的目的。”
“能有什麽目的?”蕭逸軒大笑,“因為愛呗!你老婆,哦不,你前妻可是個大美人兒,有人追求不奇怪吧。”
覃聿淮執筷的手驀然頓住,随後擱下筷子,倒了一杯白酒。
蕭逸軒剛要笑,就看見他仰脖生生将那杯酒一口喝盡,從來沒見他這模樣,蕭逸軒也吓住了,弱弱地叫了聲覃總。
“繼續查,”覃聿淮放下杯子,“還有,注意白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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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想到今晚肖啓銘的反應,總覺得過意不去,或許覃楓的話真的傷到了他?
特地去樓下商店買了啤酒,敲開他的房門。肖啓銘耷拉着腦袋,靠在牆邊還犯瞌睡:“小姐,不看看幾點了?”
她笑,側身從門縫裏擠進去,被他松松地摟住,索性倚在他懷裏說:“我賠罪來了。”
肖啓銘低頭,覺得好笑:“你賠什麽罪?”
她想了想:“不懂男朋友心情之罪?”
他直接笑出了聲,親親她的臉:“好,這就算賠禮。”
白黎看他的臉色似乎沒有異常,但還是替覃楓解釋了幾句:“覃楓他說話就這樣,你別往心裏去。”
肖啓銘笑着搖頭:“我在意的不是這個。只是不夠了解你的話,是不是沒資格做你男朋友?”
她聽出了言外之意,唇角不自覺上揚:“你還想怎麽了解我?”
他轉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時臉上還帶着水珠。
“比如,你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喜歡什麽?
最喜歡的,莫過于看到覃聿淮笑起來的瞬間。
他不常笑,所以申遠集團大部分員工都怕他,只有她知道他板着臉其實并不代表不高興。見慣了他無波無瀾的樣子,有次睡前她終于忍不住問他:“你作為老板,總是這麽冷冷的,真的好嗎?”
他被她的話逗笑,壓低聲音回說:“在生意場中,永遠不要讓別人猜到你的真實想法。”
她卻顧不上思索他話裏的深意,被他笑起來的模樣勾住心神,失了理智。這世上好看的男人那麽多,她卻偏愛覃聿淮這一種,怎麽看都不膩。
讨厭什麽?
記得以前她最讨厭吃蘿蔔,偏偏又鐘愛蘿蔔牛腩這道菜,讀大學的時候每回和覃聿淮去飯堂吃飯,都會頗為嫌棄地把蘿蔔挑到他的碗裏,只吃牛腩。後來有一次陳靜壹碰巧也在,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截了當地問覃聿淮:“你很喜歡吃蘿蔔嗎?”
覃聿淮說:“不喜歡。”
換作是她愣住了:“啊?你也不喜歡?”想到自己天天逼他吃蘿蔔的行為,還真挺過分的。
他似乎有些無奈,微微笑起來:“本來不喜歡,但既然你那麽讨厭,不喜歡也得吃,不是嗎?”
就這麽一句話,讓覃聿淮在陳靜壹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從那以後陳靜壹經常跟她說,覃聿淮這人不錯,好男人的典範。
喜歡的東西,讨厭的東西,她能想起很多來。只不過,那些記憶都與一個特定的人有關。
白黎将啤酒擱在桌子上,仰倒在沙發上笑:“你想和我聊聊嗎?”
肖啓銘表示無所謂:“只要你樂意,當然可以。”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将她整個人撈過來,讓她靠得更舒适些,“比如你不喜歡吃什麽,喝什麽,我都想知道。”
“其實我不怎麽挑食,”她想了想,“水果的話不吃西瓜和蘋果,不喝一切果汁……哦對,還不吃羊肉。”
他輕點頭:“好,我記住了。”
就這麽聊着,從喜歡和不喜歡吃的東西,到生活習慣,過去的經歷,聊到後來兩人居然都睡不着覺,在房間裏待不住,出了酒店在馬路邊走。淩晨的街道很安靜,他們突然路過了那天覃楓去的酒吧,肖啓銘索性提議,要不要進去坐坐?
白黎點頭,也好。
沒想到這個時間酒吧裏面仍然有很多人。他們坐在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裏喝酒,看着附近的男男女女貼面熱舞,肖啓銘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主動靠了過來,貼着她的臉頰問:“白黎?”
“嗯?”因為酒精,因為獨在異鄉的迷茫,她有些恍惚地應了一聲。
肖啓銘直接低頭堵住了她的嘴唇。濃烈的酒味伴随着一絲清甜,在來的路上他碰巧吃了檸檬薄荷糖,她猛然想起最後一次和覃聿淮接吻,嘗到了煙味。
迷亂,彷徨,并不完美的吻,體驗感也不好,她的唇舌發麻疼痛,就像他們的婚姻一樣,總是伴随着各種各樣的不開心,她自诩不算心狠,之所以鐵了心要和他離婚,只不過是因為不想再繼續這樣一個人沒有任何希望地付諸感情了。
肖啓銘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專心,箍在她腰間的手不斷收緊,太過霸道的攻勢,不一會兒她眼睛都濕了。仗着附近太黑,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白黎不自覺也動了情,親密行為所帶來的那股荷爾蒙的沖動,可以讓人短暫地忘記很多東西,她擡手摟住肖啓銘的脖子,迷離地睜開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臉。
忽然世界模糊,所有的聲音消失不見。
對面的卡座上坐着兩個人,都是熟面孔。邊上的男人風衣敞開,白色襯衫最頂上兩顆扣子沒系,有雙能夠讓人迅速安靜下來的黑色眼睛,無波無瀾,從不動容。
她靜立在原地,只能聽見自己重重的心跳聲。
【那年今日】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和覃聿淮彼此之間呈現不交流的狀态,可兩人卻是一致的倔強,氣氛都僵成那樣了,還能睡在同一張床上,或者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吃早餐。
那陣子她很消沉,經常呼朋引伴出去喝酒,衣着打扮分外誇張。有次穿了一件吊帶的黑色連衣裙,衣領開得極低,化那種濃得不能再濃的煙熏妝,微翹起來的裙擺勾勒得臀線極為漂亮。
她那幫假情假意的閨蜜團都是來自豪門太太圈,說去喝酒,只有她一個人是因為心情憋悶真喝,其他人都是端着的,坐在那裏等着看她鬧笑話,哪裏想得到她酒量這麽好,後來實在撐不下去,紛紛找理由開溜,她仍嫌不過瘾,醉得連身邊人是誰都看不出清楚了,叫住人問:“喂,我請你喝酒啊。”
“真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愣了愣,剛一點頭,那人的手就順着裙擺摸上來了。
幾乎是在下一秒,男人就被人打倒在地,還碰倒了好幾個酒瓶,滿地的玻璃碎片,璀璨晶瑩卻能紮得人出血。
她擡頭,覃聿淮怎麽在這?
往常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從公司出來。
他面上沒什麽表情,眼睛卻黑亮得可怕。那是她第一次對他感到懼意,眼睜睜看着血珠就這麽從他的虎口間冒了出來,他被劃傷了?這個力道,應該讓那個非禮她的酒鬼吃了不少苦頭。
“離我老婆遠點。”覃聿淮臉色陰沉地說完,拉起她的手腕。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實在狼狽,不像是已為人妻,反倒像那些煙花風塵女子,可她那時候不在乎,滿眼涼薄地對覃聿淮笑:“你怎麽過來了?”
他沒回答,沉聲說:“跟我回家。”
“我不回!”她忽然就情緒失控,掙紮着要甩開他的手,“覃聿淮,你讓我很難做知道嗎?”
腦海深處不斷遞來的暈眩感,讓她甚至聽不見他的聲音,隐隐約約只有回家兩個字,可那時她認為她是完全失敗的,失敗的女人,失敗的妻子,面對太過卓越的丈夫,再次回到共處一室的地方,恐怕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記得那時候她抱着他的脖子,哭着說:“我什麽都沒有了。”而覃聿淮卻嘆息着否認:“你還有我。”
可惜她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