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從未有過的情緒失控,從未有過的失聲大哭,覃聿淮終于體驗到什麽叫做真正的慌亂。電話那頭的她聲嘶力竭地哭着,話裏沒有個重點,但她哭得那麽傷心,是不是長久以來他都做得太令人失望了?
“白黎,對不起。”他只能低聲地一遍一遍道着歉,想到多少次他因為工作丢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快要哭出來卻仍舊假裝高興的模樣,那時候他以為一切還來得及,以為她會始終留在原地不會離開,卻沒顧及到她最真實的感受,“是我錯了。”
她蹲在酒吧門口,哭到止不住,而他也始終在電話那頭聽着,輕聲安慰着,向她道歉。
可是覃聿淮,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難過。
最後她哭累了,直接掐斷了電話,回到酒吧,肖啓銘見她雙眼腫得不像話,沒說什麽,只是單手拎起爛醉如泥的覃楓,另一只手則牽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似是不經意間的動作,仿佛無聲地在告訴她,他懂。
好不容易把覃楓擺弄回房,這小子酒也醒了,趴在床上回不過神:“我這是在哪?”
“在酒吧。”白黎沒好氣道。
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眼眶仍泛着餘紅,覃楓愣了愣,很快明白這意味着什麽:“黎姐,你哭了嗎?”
“拜你所賜,”白黎抓起一個抱枕就朝他扔過去,“我決定和你哥斷交了。”
“為什麽啊?”覃楓頓時急了,“不是,憑什麽啊!”
白黎安靜地看着他,想問,你哥馬上又要結婚了,這事兒你不知道?
可她的性格,不允許她在分手之後還對前任的感情生活刨根問底,只是抿抿唇,站起來:“我回去睡覺了,以後再敢私自跑出去,看我怎麽整你。”
回房之後,沒多久,有人敲門。這個時間,肯定不會有下屬會來叨擾,白黎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
肖啓銘靠在對面的牆壁上,手裏拿着兩瓶紅酒。
走廊昏暗寂靜,由于角度的關系,襯得他腿更長了,這麽晚了還特意換一身衣服,用意明顯。白黎摁住插銷,故意擡高音量問:“誰在那兒?”
“Room Service.”
他低笑着配合,等白黎把門拉開,非常快速地側身擠進來,舉起手裏的酒示意:“今晚要不要借酒消愁?”
“誰發愁了?”她笑罵。
肖啓銘垂眼看了看她,忽然彎腰湊近:“我有沒有說過,你很漂亮?”
“得了吧。”對于這種明顯是奉承話的恭維,她完全沒當回事。洗了澡披頭散發的,睡衣上也全是褶皺,更要命的是長期熬夜留下來的黑眼圈,現在她照鏡子都不忍心看,模樣就像個女鬼,哪有好看可言?
“真的,”他低頭想要親她,“和你單獨待在一起,我總是情不自禁。”
忽然被他摟住,她順勢抱住了他的肩膀,下巴高高地揚起,躲避着他的吻:“你真是第一次談戀愛?”
“怎麽,不像?”
“不像……太娴熟了。”
她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了喘.息聲,肖啓銘趁機探了進去,唇舌和她糾纏在一起。
今晚有什麽事會發生,從看到肖啓銘手裏的酒那一刻,她就知道。
真等喝到半醉,被肖啓銘抱上床的時候,她雙手抵着他的肩膀,又有些不确定了:“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快?”
肖啓銘沉默着看她,忽然擡手,指腹滑過她的嘴唇,以前覃聿淮也做過同樣的動作,觸感卻完全不同。肖啓銘的手更粗糙些,也更熱,他像是在認真考慮她說的話,可沒過多久,卻還是低頭埋進她的脖頸:“白黎,我等不及了。”
很多時候,在她面前,肖啓銘斟酌着措辭,克制自己對于記憶中某個人的真實情感,生怕吓到她。
但其實,從兩人再次相見的那一天起,她是面試官,而他脫去了名模的光環,只是一個普通的求職者,就這樣站在她面前,看身穿藍色套裝裙的她,和記憶中變化很大,卻變得更好了,他知道從那以後再沒辦法放着她一個人撒手不管。
他渾身發熱,不斷地吻着她,和她說那些她本不該知道的關于兩人過去的淵源。
那年盛典,她穿梭于觥籌交錯當中,似乎是名利場上唯一心思單純的人,那麽多明星大腕兒,卻争先恐後和她攀談,她時而駐足被人勸酒,這個時候會露出迷茫之色,但很快會被她身邊的人擋開去——那個男人才是真正的焦點,而她的身份只是男人的太太。
肖啓銘從未多想,那時候他身份低微,還在為生存而掙紮,怎敢起貪念?只是想在無人在意的地方,遠遠地看着她就好了。
可惜白黎嫁給覃聿淮之後,開始深居淺出,鮮少露于人前,肖啓銘看不到她,甚至找不到她的照片,早就決定放棄了,卻在這時意外得到了一個機會,之後的幾年,他的事業開始起飛,在全球各大秀場都留下了足跡,無數品牌搶着找他代言,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窮二白的自己了,也憑借着超高的知名度,偶然結識了白黎的好友,陳靜壹。
陳靜壹告訴他說:“白黎的公司有點懸了,要不要過來幫忙?”
他想都沒想立馬答應。
倒是陳靜壹還在反複向他确認:“你真想好了?來紀星就意味着放棄你事業上升期的大好機會。你也知道模特圈競争激烈程度,你退隐太久,就此跌入谷底也不是沒可能,答應我之前,千萬要想清楚了。”
他當時只是笑:“事業搞得再好,賺再多的錢有什麽用,還是終身大事比較重要吧?”
她是他在最狼狽的時期喜歡上的女孩,怎麽不能算意義非凡?
肖啓銘的汗打濕了額頭,順着劉海滴下來,滑進眼睛裏,刺激得他眼底早已赤紅一片,十指覆上去,緊緊扣住,聲音早就啞得不像話。
“讓我試試。”
白黎早已什麽話也說不出,低泣着,忽然擡高下巴和脖頸連成一條直線,紅唇微張,雙眼失去了焦距,在不斷晃動的光影裏,只能看見那雙眼睛。
那雙相似的黑色眼睛。
這就是她在潛意識裏排斥和肖啓銘做的原因。她結過婚,思想不至于太過保守,對于性的态度也是水到渠成就好。可這麽快就和另一個人……她的身體沒有抗拒,但心裏對肖啓銘的愧疚感卻又多了一層。
即便在這種時候,她也沒辦法不去想起覃聿淮。
她和覃聿淮兩個人,一起經歷了太多的第一次,很多記憶幾乎是刻在了骨子裏,她躺在幾近半濕的床單上,身體的冷與熱不斷交替着,讓她覺得自己像一條瀕死的魚,可即便被肖啓銘吻着,她也不大敢擡眼對上他火熱的目光。她始終控制着,不喊出那個名字,她表面上占有肖啓銘的身體,內心卻可恥地希望身邊的人換成覃聿淮。
【那年今日】
戀愛大半年,白黎還時常懷疑覃聿淮是不是有親密關系恐懼症。
別人脫單了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可她家這位大神呢,別說接吻了,就連牽手擁抱這樣的舉動都很少。有次她把這個顧慮說給陳靜壹聽,陳靜壹快笑死了,說你倆這不是男女朋友,妥妥鐵哥們兒啊。
陳靜壹還質疑:覃聿淮到底是不是男人?放着一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在身邊遲遲不下嘴?
她聽了頓時氣急敗壞:你男朋友才不是男人!
當着面兒狠狠把陳靜壹罵了一頓,白天裏張牙舞爪再怎麽兇狠,晚上一沾枕頭立刻原形畢露了,翻來覆去睡不着,特困惑特糾結:他怎麽就不親我呢?
過幾天終于鼓起勇氣,把他叫去小樹林,情侶都愛去的那種,還特意提前踩點,把閑雜人等都清理幹淨。覃聿淮洗完澡了被她一個電話從宿舍叫出來,也是摸不着頭腦。
“白黎?”他走到長椅邊,上下掃了眼她那件粉領睡裙,九月了,不嫌冷麽?
她擡頭就笑了,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心裏就特美,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他坐。
覃聿淮半信半疑地坐了,還在想她到底打什麽主意,下唇就被蜻蜓點水地碰了下,還在愣神呢,就聽見她笑嘻嘻地說,正牌男友啊,不親白不親你說是吧?
婚後,覃聿淮也會在無人的場合控制不住去親她。
不過當然不像大學時候那麽清純,幾乎是去咬,用唇舌去纏,屬于成人式的親法,每回她氣喘籲籲地從他手底下掙脫出來,那眼中濕漉漉的模樣總讓他情難自已。
初.夜發生在結婚半年後。
其實結婚當天晚上兩人就試過,白黎疼得直哭,覃聿淮就沒敢再進一步,之後這半年也在慢慢摸索,但還是一個問題,疼,她又是一丁點疼都忍不了的體質,所以始終未有突破。直到某天白黎出去聚會喝多了,淩晨三點才回來。那晚她既瘋狂又熱情,撩得人起火,再喊疼也不管了,晚歸這種壞習慣就該扼殺在搖籃裏,期間她直哭,他就俯下身來,耐心舔舐着她的眼淚。
其後一年多,兩人之間非常和諧。
這種事,有愛總比沒愛好,白黎的性格就是愛一個人的時候全身心投入,包括在床上,所以雖然他們結婚的時候還很年輕,又是新手,磨合久了也漸漸體會到些許樂趣。
直到那晚親眼目睹梁欣倒在覃聿淮身上。
自那天過後,她的性子愈發冷淡,對覃聿淮的态度急轉直下,多數躲着,說累了困了不想動,或者大姨媽來了,偶爾才會配合。
可頻率再少,身體間契合的記憶卻騙不了自己,在離婚之前,她以為這輩子只會有覃聿淮這一個男人,怎麽也不會想到,後來肖啓銘出現了。
這到底是緣分還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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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啓銘手臂從被子裏伸出來,撿起床下的短T套上,再把她的腦袋撈過來,摁在肩膀上:“剛才你手機在響。”
白黎嗯了聲:“我知道。”
她早就給通訊錄上的聯系人分門別類設置了不同鈴聲,那個鈴聲在她手機裏只屬于一個人。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要換了。
“睡不着?”粗硬的短發紮得皮膚癢癢的,她想躲開,他卻不依不饒地湊過來,嘴唇貼着她的鎖骨輕聲說。
“有點餓了。”
三更半夜還叫送餐也是沒誰了,好在這酒店有人值班,只要多加服務費辦什麽事兒都沒問題。經過幾小時體力消耗,兩人餓狠了,點的都是硬菜,坐在吧臺前就着剩下的紅酒掃蕩幹淨。
“想睡了嗎?”吧臺對面的肖啓銘喝完最後一口酒,意猶未盡地眯起眼睛。
“還不想。”可以說是了無睡意。
“那再聊聊?”肖啓銘愈發大膽,在她問要聊什麽的時候,居然直接靠過來說,“就聊你和他,怎麽樣?”
這個“他”,指的是覃聿淮。
“你想聽什麽?”她喝了酒懶懶的。
“都可以,只要是關于你們的過去。”
“讓我想想。”
興許是無聊所致,她居然真的開始回憶,那個陪伴她三分之一生命的男人,想起他就像呼吸那麽簡單,“我記得有一年,他很忙……”
其實覃聿淮的忙碌是不分時間段的,但那一年申遠集團業務結構調整,他決定大刀闊斧地改革,産業也逐漸從局限于州海市,拓展到全國各地甚至海外。那是他最忙的時候。
在他連續出差三個月不着家的日子裏,白黎在家中閑得無聊,正好臨着覃楓高考,她便扮演起家庭教師的角色,每天晚上盯着覃楓寫作業,終于把覃楓整崩潰了,趴在桌子上哭喪着臉求她:“嫂嫂,你無聊別折騰我啊,我學不動了。”
她眯眼微笑起來:“知道你累,等做完這張模拟卷再睡。”
覃楓生無可戀,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魔鬼。
堅持不過幾天,覃楓就打電話試圖找到救兵,那天正趕巧,往常十個只能打通一個的電話,卻恰好碰上覃聿淮開完會的休息時間。覃楓右手捂着放在耳邊的手機,邊控訴還邊觀察着她的臉色,“哥,嫂嫂也太過分了,這幾天逼着我瘋狂做卷子,我都要做吐了,你還不說說她……”
她站在一旁,隐約聽見覃聿淮低沉的笑聲,似乎在跟覃楓說,把電話給你嫂嫂。
接過手機,還怕覃楓偷聽似的,非要走去陽臺,出去了這才發現衣服穿少了,在寒風中直哆嗦,凍得舌頭都捋不直了,含混不清地叫他。
“白黎?”
“出去了就不知道回來?”她有意開玩笑,“你還記得離開家多久了麽?”
“一百零八天。”
無比精确的數字,被他毫不遲疑地說出來,讓她停頓了好久,接不上話。
“等這陣忙完,帶你和覃楓出去度假好不好?”他聲音溫和,透着濃濃的倦意,像一把小刷子緩慢拂過心口。征詢的語氣,她卻早已提前預知到,這個承諾恐怕永遠沒有實現的時候。
對于覃聿淮來說,工作是忙不完的。
“所以,你是因為他工作太忙,沒能顧及到你,這才選擇離婚?”肖啓銘聽她說到這裏,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是。”白黎搖頭笑。不全是。
其實那天覃楓把手機遞給她的時候,她還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接,那段時間他們正冷戰,是她單方面挑起的,只要一想到梁欣她就胸悶氣短,又不想拉下臉去直接問覃聿淮,于是将所有的火氣撒在了他身上,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覃聿淮特意問過她,希望他做什麽?她想了想只回說,給我一段時間讓我自己冷靜吧。于是長達三個月,他在外地出差未歸,而她冷靜過後的結果卻是:如果沒有愛了,這段婚姻還有什麽繼續堅持下去的必要?
直到久違地聽到他的聲音。
這世上有的人存在,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讓人不自覺去想象他的樣子。她站在陽臺上,心裏酸酸漲漲,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就徹底繳械投降。
她向來沒辦法對他冷臉相待,卻因為太強的自尊心,躊躇了好久,指甲都快摳進掌心的肉裏,最後只是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聽沒聽說過梁欣這個名字?”
“知道,梁康恒的女兒。”覃聿淮說,“因為工作的關系,和她見過兩次面。”
她拼命睜大眼睛,直到眼眶泛酸,灰塵吹進來,倏而閉緊,睫毛仍在克制不住地顫動着:“你的工作場合,包括酒吧嗎?”
聽見他說:“蕭逸軒組的局,我不知道她在,對不起。”
坦然的語氣,就算是道歉,也依然維持上位者的姿态,仿佛誤會的是她,錯就在她,那時候她的确因為婚後極端閉塞的生活抑郁了,每天和外界的唯一聯系就是經常找不見人的丈夫,她的目光沒有焦距,生活沒有重心,只有他覃聿淮。
所以當然會吃醋,會瘋狂猜忌,一切不信任的源頭都在于她的自卑。
後來也聽秦秘說過,在接完這個電話之後,覃總立刻吩咐他,以後斷絕和梁家的來往。可她的後怕讓她開始擔心,會不會哪天再出現一個錢小姐?李小姐?在這段婚姻中,她逐漸失去了安全感,每天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竟變成了過去她最讨厭的那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