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房間裏燃了柑橘調的香薰,羊咲平日在政宗實懷裏睡覺時無需戴耳塞也能睡得安穩,酣暢淋漓的情事之後更是睡夢香甜。
隐隐約約聽見了談話聲,羊咲翻了幾次身,手臂朝枕邊人探去,被冰涼的床鋪猝不及防給凍了一下,羊咲醒了過來。
睜眼不是一片漆黑,不遠處的燭火微微照亮卧室,卧室裏只有他一個人,叔叔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談話的聲音也聽不見,應該是去了一樓的陽臺。
羊咲有點擔心,套上一件衛衣,趿着拖鞋下樓,玻璃門外的确能看見政宗實的背影。
政宗實在和人争吵,樓梯和陽臺隔了一定距離,又有玻璃門攔住,争吵的內容聽不清楚,羊咲只能從他左右踱步的身影,時不時擡高的音量判斷。
好在室內不冷,羊咲坐在一階樓梯上,撐着頭等了一會兒。
于言μ 大約十幾分鐘,他看見叔叔挂了電話,獨自靠着陽臺的圍牆,沒有了動靜。
又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政宗實拉開玻璃門,他只披了件單薄的法蘭絨浴衣,進門時屋外寒風刮得衣尾浮起來,走了幾步路,停滞在樓梯口。
羊咲看不清政宗實臉上的神色,他喚着“叔叔”,政宗實便笑起來,語氣沒有一絲肅穆,“是吵醒你了嗎?”
政宗實靠近他,彎腰架起他的雙臂,順勢便抱起來,“小羊是不是重了?”
羊咲摟住政宗實的脖子,無心和他談笑,擔憂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別擔心。”政宗實毫不在意地說,“小事。”
“叔叔。”二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羊咲的趴在他耳邊,“開心一點,叔叔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講的。”
政宗實口頭上承諾說“好”,卻依然沒有講,抱着羊咲睡下,和他道晚安。
羊咲只好不再提問。
夜晚格外漫長,羊咲合着眼,整夜無眠,叔叔的胸膛很溫暖,然而他似乎走不進去,只能隔着布料摩挲,在心門外徘徊。
他想着也許不能太着急,但是每次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差距,羊咲只覺自己這顆頭顱無時無刻不卡在斷頭臺,直愣愣目睹懸在半空的刀刃,不知道何時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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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一月,全國各地溫度略有回升,年前各大交通系統都進入了備戰春運的狀态,飛機鐵路,人流量一日比一日高。
政宗實手下的幾家建築公司因為工地停工,總部的相關部門也就放了假,公司裏的員工陸陸續續地請年假回老家,總裁辦卻不得不守到法定節假日。
好在重要的事都處理完畢,康月敲了敲門,政宗實讓她進來,她一進門只看見政總在用辦公室裏的大屏幕放……球賽直播。
她也站着觀望片刻,看見左上角的球隊徽章,果然是騰躍的。
她知道政宗實的兒子在騰躍踢球,于是等了一會兒,政宗實目光從屏幕上移走,問她有什麽事。
“政總,克洛伊女士到了,在會客室。”
“讓她直接進來。”
康月離開不久,克洛伊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一進門便叱罵:“你瘋了吧?那是你能插手管的事嗎?!這下好了,老娘的電話也不接了,你別這麽戀愛腦行不行?劉有為一直在問我為什麽你非得——”
政宗實關了球賽,克洛伊言語一塞,她原本長相平平,放在人群裏不算醜陋,微整過幾次後鼻梁調高,凝目時給人一種明豔的狠厲感,褐色的卷發瀑布般散在耳後。
幾秒後,克洛伊的表情略有松弛,她撩開落在眼前的幾捋碎發,沉默地坐下,坐在政宗實對面。
眼前的男人在大學時便和她認識了。
讀書那會兒,十來歲的政宗實并不如現在這樣意氣風發,雖然做什麽事情都挺有條不紊,可是到底年輕,眼睛裏藏不下情緒,她和劉有為能輕易發現政宗實的不高興。
大部分時候情緒問題是源于課業難題,小部分是源于政榕月,克洛伊和劉有為都不好安慰,政宗實不喜別人安慰他,他會更惱火。
印象很深刻的是,政宗實當時家裏養了不少寵物,其中有一只是克洛伊最喜歡的薩摩耶。
從它小小一只抱在懷裏,到及人膝蓋這麽高,克洛伊愛狗,經常去政宗實家裏玩,親眼看着薩摩耶長大。
但是薩摩耶不到一歲便診斷出細小,那年政宗實十七歲,政宗實花了很多錢,去了很多家寵物醫院,也許當年寵物醫療的技術不夠發達,也許發現得太晚,也許細小對于幼犬本就是致命一擊。
薩摩耶沒有熬過細小,折騰兩個月,正好一歲左右離開了。
當時克洛伊傷心了一段時間,但想着政宗實家裏的寵物也挺多的,應該受影響不會很大。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政宗實再也沒有養過狗。
克洛伊讓他不要這麽執着,貓貓狗狗生老病死很正常,政宗實依舊很固執,自我埋怨:他養不好狗、當不好主人、照顧不好它、他沒資格。
政宗實不停地否認自己,怎麽安慰好像都不管用,一根筋軸得要死。
克洛伊當時也才十七歲,聽得她心裏窩火,一陣子沒搭理他。
長大之後她才慢慢理解政宗實,這個男人就是丢不下身上一寸盔甲,恨不得讓全世界都認為,他無堅不摧。
但是怎麽可能,人是血肉做的,又不是鋼筋混凝土。
十二月底的時候,劉有為告訴他們,警隊熬了無數個通宵,總算在聖誕夜淩晨四點蹲到了線上博彩網頁的真實IP地址,僅僅一分鐘左右的時間,IP顯示就在市區。
當晚公安廳便出警将窩點端了,可惜沒抓到頭目,只有技術人員,還有場地管理員,羊從容。
劉有為把這件事告訴政宗實,本是因為政宗實也時不時在關心案子的進展,沒想到政宗實聽見名字後反應這麽大,居然當着他一個檢察院副主任的面,讓劉有為想辦法動用關系先把羊從容放了。
說什麽瘋話?!且不談是否合規,劉有為根本不清楚政宗實和羊從容的關系,兩個人大吵一架,劉有為罵他莫名其妙,次日和克洛伊抱怨。
克洛伊也很生氣,打了電話給政宗實,彼時政宗實情緒穩定不少了,沒有直言放人的事,只拜托劉有為想辦法讓侄女通融一下,別這麽快知會羊從容兒子。
正好警方還在調查審問,羊咲出省參加八進四第二輪比賽,事情查清楚之前,羊咲暫時不會知道這件事。*
辦公室落地窗外豔陽高照,進入一月後,城市沒有再下雪,暖融融一片。
“随你吧,但是政宗實。”克洛伊緩過神,說,“違法的事不要做。”
政宗實擡了擡眼,克洛伊長長呼出一口氣,語重心長,“說句心裏話,宗實,別說你男友,就算是朋友,也不希望你犧牲自己,愛你的人不會讓你冒風險的,不管這風險有多大……這麽多年你都謹慎處事,一分一毫的稅款都沒有落下,為了別人給自己抹黑,真的不值當。”
“知道了,”政宗實沉默良久,總算講了一句話,克洛伊也不曉得他聽進去多少,政宗實捏了捏鼻梁,又說,“謝謝你Chloe,幫我和老劉說句抱歉,那天半夜我不太清醒,話說太重了。”
“道歉你自己去講。”
康月送離克洛伊不久,梁奇敲敲門知會政宗實,“政總,李女士和何先生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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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況下被抓後刑拘24h內會通知家屬,一般通過逮捕通知書請家人到公安簽署,以免耽誤為嫌疑犯請律師等,此處情節需要,因羊咲不在省內無法通知,政宗實在24h內已代為領取。
根據法律規定,逮捕通知書只是一種告知程序或司法機關的告知義務,并沒有要求必須要家屬簽字,由其它近親屬、居委會或所在單位負責人等簽字一樣符合辦案程序。
一般情況下,只要能證明是犯罪嫌疑人的親屬或朋友,公安機關會同意這一正當要求。這樣的話可以面見承辦警官,盡可能的了解信息,同時使家屬被拘留的信息,盡量不被傳播。
也就是不耽誤案件進展和嫌疑人的相關權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