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政宗實兒童時期養過很多不同的寵物,在那一幢森林公園的別墅裏。
政女士不幹涉政宗實養寵物,她并不相信兒子能把寵物養到壽終正寝,也沒有空暇時間關注兒子又養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的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每每回到家,檢查确認政宗實的功課進度、成績排名、競賽獎項,讓額外花錢請來的家庭多語教師當面抽查兒子的外語水平。
政女士不會貿然對兒子發脾氣,她的面容永遠是溫雅冷靜的,衣着永遠是幹淨得體的,手上永遠會有一枚素圈戒指,戴在右手尾指,單身、不婚。
政宗實的作業完成度很低時,她會一語中的找到不足,進行批評、教育、安撫,按步驟結束她對政宗實的關心,很快就會再次離開、出差,偶爾托在本地生活的小姨媽們登門拜訪、看一下她的兒子。
童年的政宗實會想,媽媽回家應該也算一種出差,他是政女士的一種投資産品,長時效,高風險,低回報,要定期回來瞧一眼,确保投資不會失敗。
所以政女士面對總是達不到預期産出效益的投資産品感到很不高興,奈何無法舍棄沉沒成本——俗話說,生都生了。
“媽媽賺錢是為了給你更好的條件,你也得努力,別讓我失望”,這是政女士時常對政宗實說的一句話。
至于兒子在卧室、客廳、陽臺、甚至小花園養的小玩意兒——花花草草和各種動物——政女士路過時會匆匆看一眼,在政宗實期待的目光下,随意評價說:“沒用的東西少折騰。”
政宗實點頭,內心很慶幸,他媽媽沒有空管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也包括她的兒子。
在媽媽眼裏,他一直是一個不中用的人,政女士一直想洗掉他天生攜帶的、來自父親的、劣質頑固的基因。
政女士不停地警告他千萬別像那個孬種爹,賠錢又賠命,連出軌都能遇上仙人跳,蠢得不行;卻同時控制不住對政宗實偶爾稍稍跳脫的孩童表現蹙眉嘆息:雖然我是你媽我很愛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像你爸一樣令人費解,Y基因這麽強大嗎?希望以後你能改變。
雖然,但是——政宗實念小學語文時最恐懼的句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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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不斷的否認,源源不斷的審判,政宗實快要承受不住,直到十歲那年,政女士開始給他個人生活費,請老師教他學理財。
政宗實沒有想要的東西,他問保姆,哪個股票和基金值得買?買了不會大跌虧空?媽媽不會罵我?漲多少提出來能讓媽媽滿意?買國債保本她會不會覺得我很蠢?
政宗實那時候開始接觸金融,可他實在太小,也不是天才,和普通小孩一樣,幾乎完全沒有辦法理解“錢生錢利滾利”是什麽意思,私教老師無法狠心強逼着一個小孩子做數學題看期貨。
保姆不敢幹涉小少爺的決定,她于心不忍,摸摸政宗實的耳朵說:“這筆錢是政女士每個月都會給你的生活費,不用拿來理財也是可以的,想吃什麽用什麽,自己買吧。”
“沒有缺少的東西。”
家境如此殷實,他想不出來缺什麽。
保姆在這時問他,要不要養只貓貓狗狗?
保姆這麽說,是看小孩太孤單,偌大的兒童房,設備齊全,毫無生氣。
政宗實連游戲機都不會打開來玩,他只會用器械屋的跑步機、啞鈴,用暴汗來緩解壓力。
其實房間裏的大屏游戲機是政女士買給兒子的,考慮他累了可以适當放松。
政宗實不是不愛玩,是不敢玩。他怕媽媽看見他亂玩游戲。
兒童房裏有監控,政宗實一進屋就能看見攝像頭釘在天花板,攝像頭會轉動,他走到哪,攝像頭追蹤到哪。
而他摸不準媽媽說的“适當”是多久。
這棟房子裏沒有歡聲笑語,如果不是政宗實小時候待人接物平和溫良,政女士給的費用高,日常雜務确實少,保姆一度幹不下去。
不過,政宗實認為保姆的提議很好。
他開始養寵物。
一開始只敢養金魚,小樹蛙,放在玻璃罐子裏,不打擾到其他人。
後來他發現媽媽對他養寵物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膽子大了起來,養倉鼠和鹦鹉,很快又養了一只貓……兩只三只,停不下來。
寬敞的房子開始有了生氣。保姆也很高興,會幫忙照顧動物,她調侃政宗實,“哎喲這屋子裏頭動物比人還多的呀。”
“人也是動物。”男孩正在長身體,修長的胳膊抱着長毛橘貓,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養了動物,政宗實又開始養植物,小花園的園丁每周來一次,但很快就不需要他來了,政宗實把小花園的花花草草研究了個透徹。
保姆發現政宗實在家的活動範圍從自己的房間慢慢擴大了。
家貓會鑽草叢曬太陽,政宗實便陪着貓咪一起曬太陽,順帶修理花叢綠植;鹦鹉會學人說話,政宗實就提着籠子去公園遛鳥。
他還養過一只狗,那只狗一歲時不明原因死了,他就沒有再養。
家裏的寵物都和他很親近,也幾乎只和他親近。
叫叫名字、伸手指逗一逗,馬上貼上來,哪怕玉米蛇也是如此,只願意在他手臂上蜿蜒盤旋,聞到陌生的氣味就躲進盒子。
貓咪患病,去寵物醫院,毛茸茸的一團,縮在他的臂彎裏,醫生給它打針,小貓便張牙舞爪。
政宗實要花半個小時去安撫,拿逗貓棒和貓條去賠禮道歉,輕而易舉得到信任,換回滿眼的愛意。
這些寵物滿眼都是他。
寵物,脫離原生态的生存環境,離開了主人幾乎活不下去,病了餓了疼了,都需要主人,寵物們帶給他的無數個被需要、被信任的瞬間,拯救了政宗實孤單的童年,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快樂的、有用的人。
可惜寵物的壽命太短,一個個相繼死去。
上了高中,政宗實跟随政女士和小姨去了海外讀書,依然延續飼養寵物的習慣,不惜斥重金、不嫌麻煩把幾只老貓運到國外,幾年後壽終正寝,結束它們短暫的一生。
回國後政宗實從政女士的房子裏搬出來,為了經濟獨立他變得愈發忙碌,他沒有時間,如今家裏只有一缸金魚,幾朵鮮花幾盆草,聊以慰藉。
而他依然珍藏着每一個被需要的瞬間,讓他感知到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